《禁爱》应霜天

36、沉沦•约定

　　夜幕低垂，吸顶灯光洒满浴室，雾气冉冉升起、氤氲满室。

　　周边三盏镂空壁灯，犹如深夜昙花盛开，唯美而神秘。

　　我解下衣物束缚，踏上实木阶梯，抬腿跨入浴缸，让身体没入温水之下。

　　我没有离开何松哲，依旧留在山间别墅。

　　我对自己说：只当度假一天，只当表姐陪表弟的最后一天。于情于理，这并不过分。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显而易见的自欺欺人，瞒得了他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我若是担心何松哲会伤害我，当初便不会答应给他一天时间，便不会随他来此处。而我急着离开，只是因为摄于内心种种不安。

　　我胆小、我害怕、我懦弱，我不敢放下礼教、违背伦常。

　　如今，心甘情愿沉沦至此，只因他的一句话——对我而言，有你陪伴的时光，是我生命中最璀璨的回忆。

　　之前种种忧虑、句句借口、层层礼义，顿时如山石坍塌、不堪一击。

　　温水漫上我的脖颈、浸湿我的垂发；水雾飘忽朦胧，迷离了我的视野。我将头靠在浴缸边缘，垂眉闭目，轻叹一声。

　　今晚，请让我弃礼不顾。
　　今晚，请让我随心所欲。
　　今晚，请让我肆意沉沦。
　　……

　　洗净风尘、拭去水珠、合衣系带，我离开浴室，踌躇地来到客厅，何松哲即映入我的眼帘。

　　何松哲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无框镜片下是深邃的眼眸，密长的睫毛扫下一层阴影。他随意地翻阅报纸，一手持杯品茗。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优雅。

　　我无意识地停下脚步，恍惚此刻眼界只能容下他一人。

　　“你来了。”许是何松哲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搁下茶杯报刊，抬眼看我，一如往日温存。

　　而我正处于失神之际，忽闻何松哲声音，只觉心头一颤。我站在原处，木讷地朝他点头。

　　何松哲见我生硬呆愣，不禁莞尔，他起身走到我身前，牵上我的手。

　　何松哲牵引我坐上沙发，他坐在我身旁，拉着我的手、十指相扣，笑意泯然。

　　偌大的别墅只余我和何松哲，寂静无声。而此时，我内心慌乱不安、实难自控。

　　手机铃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我趁着接电话，脱出何松哲的手。

　　来电是关切相亲的妈妈，她欣喜问及约会结果如何。我委婉地说性格不合，妈妈为此颇感惋惜。

　　我心想约会时冒失离开，恐怕对方只觉我礼教不足。

　　无意间，瞥见何松哲阅报时唇梢上扬，仿若瞧见奇闻趣事。

　　我小心翼翼偷瞄何松哲，见他正专心阅览，而后对妈妈说今晚暂住闺蜜家，无须等我回家。撒谎的感觉像是在犯罪，很是心虚。可是，我实在难以道出实情。

　　妈妈并无疑问，只说林默来了，在客厅等我。

　　我惊愣，久不来往的林默，为何忽然来到我家？

　　思忖之后，我恍然大悟。莫非林默要向我父母坦白我与何松哲之间的事情？

　　我惊慌失色，谨慎地打探他突而造访的缘由。

　　听闻林默出差归家，特意送了特产来，现在正与爸爸对弈。原来林默并没有搬弄是非，我略微心安。

　　妈妈沉默了会，说林默在家等了许久，并问我今晚可否回家，和他见一面。

　　我不语，坚持在闺蜜家住夜。

　　妈妈无奈叹息，嘱咐我注意礼节、早些休息。

　　挂断电话后，屏幕显示两天信息，是林默的——
　　我等你。20:30
　　原来你真的不回来了。20:32

　　我怔怔地看着屏幕。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啊，曾经日夜惦记的人啊，曾经魂飞梦绕的人啊，如今我却不知道怎样面对。只叹今时不同往日，万事皆休。

　　“怎么了？家里有事？”何松哲见我失神，关切地问。

　　“没事。”我平淡地回答，若无其事地合上手机。

　　“嗯。” 何松哲静静地看着我的言行，随后淡然垂下眼眸。

　　既别离，何聚首？徒增感伤。
　　……

　　他不言，我不语。时间好似沉睡，分分秒秒无限延长。

　　时过九点，何松哲搁下报刊，以示指抬起眼镜，见我无精打采，“累了就去休息吧。”

　　其实我并不疲乏，只是百无聊赖。我没有推拒，毕竟休息比两人相对无言要舒适。

　　何松哲领我来到卧室，嘱咐我早些歇息，有事随时唤他。之后他转身离开。

　　我望着何松哲离去的背影，觉得他态度似是冷淡。或许是我过于敏感。

　　我躺在床上，合目而眠，不再想其他。

　　身心完全放松时，之前长途跋涉的疲惫感潮涌而来，我很快进入睡梦。

　　恍惚中，我再次陷入黑暗之渊。

　　我时而奔跑、时而停歇，逃不出黑暗的边界、寻不见光明的迹象。

　　如之前梦境一样，在我茫然失措时，有人忽然拉住我的手，带领我往前方跑、不停地跑。

　　未知的世界、未知的前途、未知的危险，只因有他的存在，让我不孤独、害怕。

　　在我心安的同时，他却突然甩开我的手，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我拼命握住他的手，却不敌他的绝尘而去。

　　面对这无边的黑暗、绝望的处境，我失力摔倒。孤寂恐惧涌上心头，令我几欲窒息……

　　我幡然惊醒，大口喘息，全身冷汗。

　　记不清多少夜噩梦缠身，我平复着紊乱的心绪，合上被子继续睡，却是辗转反侧、无心睡眠。

　　夜半惊醒、心神难定，我索性起床，来到客厅喝水静心。

　　我走到窗前，拉开一侧垂帘，欣赏夜色美景。

　　山林幽幽、月宿树梢、清风倚楼。

　　我捧着水杯，热茶水透过瓷器温暖着我冰凉的手心。我对水面轻轻吹气，拂起层层波纹、水雾飘散。

　　“云云，你没睡？”

　　我听到身后传来何松哲的声音，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转身回眸，眼见何松哲身着睡衣，朝我走来。

　　“口渴，起来喝水。”我举杯示意。

　　何松哲走到我身前，因没有戴眼镜，视线有些失焦。

　　我问：“那么你呢？你也没有睡。”我见何松哲穿戴整齐，丝毫没有睡眼惺忪之态。显而易见，他并没有入睡。

　　何松哲轻描淡写，“习惯晚睡了，太早反而睡不着。”

　　我沉声不言。何松哲向来注重养生，若非忙碌公司事宜，他平日都是早睡早起的。今天他休假，时近凌晨，却说自己习惯晚睡。或许是工作繁忙，令他改变了作息。

　　何松哲见我精神不佳，催促我回房休息，“早些歇着。”

　　噩梦连连、午夜惊魂，令我无法静心睡眠，我回拒他的好意，“不想睡，你先休息吧。”

　　“那好。我陪你。”何松哲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在看什么这么入迷？”

　　“夜色很美。”我沉迷于夜色中。山林净土、夜空静谧，是繁华都市所稀缺的。

　　何松哲会心一笑，“我带你去后院，”他牵上我的手，“你随我来。”

　　离开室内，一阵山林清风拂面而来。

　　何松哲领我踏上鹅卵石径，来到一处廊亭，其内设有藤编桌椅，很是精致。

　　何松哲让我安坐在藤椅上，他按住我的肩膀，“你先坐着，等我回来。”他对我微笑，示意安心。

　　不等我询问，转眼之间，只见何松哲匆匆离去的背影。

　　我坐在藤椅上，放眼后院。后院依山傍水，以青竹为护栏，既是天然屏风，又得自然之趣。石径两边覆满植被，青翠满园。亭柱、廊架上攀缠有扶芳藤，草木清香缭绕。休憩其中，观夜色之美，享园林之乐。

　　须臾，我听到车轮滚动声及脚步声。我循声望去，见何松哲推着餐车朝我走来，台面上放有精美蛋糕和香槟。

　　蛋糕上插有生日蜡烛，蜡烛微光映红了何松哲的脸庞。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
　　Happy birthday to my dear.”

　　何松哲唱着生日快乐歌，走到我身边，他双目含笑地对我说：“云云，生日快乐。”

　　我哑然失语，直到何松哲对我说生日快乐，才恍然意识到：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惊喜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终于明白何松哲带我来此处的用意，心中所有纷繁情愫化为感动。

　　何松哲将蛋糕端到我身前，“云云，许下你的生日愿望。”

　　我欣喜闭目，双手合十，许下了我二十六周岁的生日愿望。而后，我与何松哲一齐吹灭了生日蜡烛。

　　我喜笑颜开地切蛋糕，何松哲端来高脚杯、倒上香槟。

　　注视着何松哲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希望，这一刻能够延续下去。
　　……

　　何松哲摊开我的手掌，将一串铜质钥匙放在手心，“生日礼物。”

　　我疑惑地看着这把钥匙。印象中，这是别墅大门的钥匙。

　　“我记得，你说过想居于幽林、生活在乡间，所以我为你建造。”何松哲合上我的手掌，满目柔情。

　　那是我年少提及的愿望，长大后发觉遥不可及。我不曾知道何松哲却一直记在心中，并且为我实现。我迷惘地望着这山林别墅，当初的梦想落成现实，仿若水月镜花，一切都令我不敢置信。

　　只是这样贵重的礼物，我实难承受。我将钥匙还给何松哲，却被他反握住手。

　　何松哲不等我说话，指向一处花圃，“你看，这是水仙花苗。”

　　我顺着他所指看去，那处花圃水仙鳞茎繁多。

　　何松哲凝眸相问：“待到明年春天，满地水仙花开，你愿意和我来这里赏花吗？”

　　满地水仙盛开，那一定很美。我情不自禁地点头说好。明年水仙花开之际，但愿那刻长久。

　　何松哲眉开眼笑，亲密地搂上我的腰身，低头吻上了我的眉心。

　　水仙花圃，有着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