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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 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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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庭月撇嘴为自己争取:“我养了他好久了。”
“我知道。”
“还给他起了名呢。”
华宣嘴角抽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我也知道。”他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又补上一句,“叫九重。”
“白九重!”晏庭月立刻纠正,继而把脸凑过去,秋波荡漾,“那么,你,你还要带走他么?”说话间对着手指,颇像饱受委屈的长门小媳妇。
华宣被晏庭月闪闪发亮深情凝视的目光盯的浑身狐毛一抖,他急忙撇开眼,假装在认真观察闭目修炼的小狐狸:“白白修炼的真是认真啊。”只是旁边还是有人不依不饶:“宣,你看着我说话。”
华宣无奈,只好收回视线:“你喜欢白白?”
晏庭月立马点点头,又在心里补充:喜欢他一身白毛毛,还有小耳朵。这么想着手又有些痒了。
“明知道白白是个狐狸精,你不怕么?还喜欢?”
“在我心里,九重只是九重。”
华宣挑眉,露出疑惑的神情。晏庭月解释:“无论他是狐狸精还是狐狸仙,他都只是我的九重。我为什么要怕他,为什么不喜欢他?”
“倒是一个痴人。”
晏庭月略带羞涩地说:“我只对九重一个痴。”
华宣忍住五脏的翻腾:“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懂修炼,身上却无半点修炼的迹象,捡到白白听到他说话居然没把他当作妖怪扔掉还能把他养下来,就算知道我是狐仙反应也很平静,只是想,看我变身。”他说到这也感觉不可思议,停顿一下才说,“而最最奇怪的是,你是怎么知道我跟在你们身边的。”
“冥冥之中感觉你在召唤我,所以知道啊!”
“你不想说么,我即刻就带走白白。”
晏庭月玩笑的神情一下消失了,神色有些肃穆,变化之快,以至于华宣以为他下一刻又要准备恶心自己了。
淡淡的笑容再度浮上来,很浅很浅,仿佛立刻就要坚持不住,刻意地让人觉得只是为了遮掩深处的情绪。
华宣的心一紧,他看到过无数的笑容,自己也极擅长摆出各式的笑容,或是诱惑的或是可怜的或是天真的或是霸道的,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笑。
明明是笑,却比哭还难受。叫人心底发酸。说不清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哀伤?悲恸?无奈?害怕?
那双墨玉般的眼眸微动,最后恢复平静。
晏庭月站起身来,背手仰头看着月亮:“你要问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声音很低,近乎呢喃。
华宣却是听清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纤美的背影,带着月色的衣衫流露出遗世独立的味道,世界之大,一花一草,竟然都无法融入到他的身边,似乎他就是一个人,生来就是一个,谁也走不进去。
晏庭月转头看向华宣,好像在对他说,又似在自语:“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该说不知道还算不算上一个人,我一直在想,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好像是花了全身的力气直接从嗓子中逼出了这句话,说完,脸上挂上一个笑容,“想了很久很久,然后,还是不明白,不明白我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存在着!”他叹口气,“我自己都这么奇怪,你说我怎么会害怕你们。”
华宣跟着站起来,他感觉到面前的人的无奈纠结挣扎痛苦还有连他自己都忽视的孤独,难以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刚刚还在跟自己谈论着风月谈论着采茶,两句话就把一向自认聪明的自己气得吐血;可是这就是同一个人,他压下心底的不平静:“这话怎么说?”
晏庭月不答反问:“宣,你多大了?”
“从我修炼算起,快六百年了,”华宣仰头,神情倨傲,周身散发着森森泠然之气,“成仙的狐狸百年来也没几只。”
晏庭月好似没有发现身边狐的翩翩仙姿,只平静地问:“那么,仙狐狸,你猜我呢?”
华宣咬牙,狐仙就狐仙,仙狐狸怎么听怎么别扭,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本想说十八二十,又想到刚才的对话索性摇摇头。
“日子好久了,我来算算,应该有两千多岁了吧。”晏庭月举着两个手指晃了晃,眉眼弯弯,“两千多哦,比你大好多吧,宣,你信么?”
华宣看到他灿烂异常的笑就觉得是在说笑,下意识脱口而出:“不信。”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华宣看着依然微笑的人,蹙眉:“怎么可能?”
“我也想知道。”晏庭月收住笑,叹口气,目光空远,“原本已经不想了,只是,这段时间……”他想起了前面那些很奇怪的记忆,“也许,很快就会知道了。”
晏庭月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每每想到这个事实的时候,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个名字是后起的。有记忆的时候,就待在一座山中,那里绿树成荫,香花四溢,潺潺的溪水中,有活泼的小鱼儿在里面嬉戏,确实就是一个世外仙境。
晏庭月在山中过着快乐的日子;看花开花落,观天上云卷云舒。听雨打梧桐,风过树林。一卷风月,几番春色,潇潇竹影,亭亭幽兰,淡漠寒烟,时间恍如静止了,直到连自己从河里捞起的用来做伴的乌龟都已经归西,自己依旧是老样子。
容貌一如以往,没有一丝改变。
一直这样静默的活着,没有轻浮,没有放肆,日子重复着,一天天的流逝。某一天站在阳光下,透过指缝去仰望光芒,阳光渗透指间,突然有了决定。
这里的每一朵花他都看厌了,每一片云也都看倦了。
他熬不住。
他出山了。
山外的世界,对晏庭月来说是新鲜的,就像一个初生的宝宝,对一切充满了好奇。随着云的影子四处走,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每一处都叫他欢欣。也终于知道了,每天是要吃饭睡觉的。
吃,原来是一件那么快乐的事情。糯米糕团,暖味甜汤,三牲五鼎,八珍玉食;晏庭月觉得以前的自己真傻,从来不知道要吃东西。
结识了许多人,识文断字,砚香墨,展素笺,花袭衣裳,评品香茗;他学的很快,又似乎天生就会,与那些自小就学的人交流也不落下风。
后来,一群人开始吵着闹着去那青楼寻欢,说什么巫山云雨才是人世间最快活的事情。只是不知为何,自己怎么都无法提起兴趣,大家笑话他身有隐疾,他只笑笑。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一路行来,日出日落、潮涨潮汐,每季繁华叶落、万物伊始,晏庭月终于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
——人生七十古来稀。
他开始纠结了,七十就稀了!那为什么自己的命能够比王八还长呢。
他知道能够这么长命的除了妖怪就是神仙。
可是,神仙多半是在天上的。
而妖怪,多是禽兽幻化的。
自己一不在天上,二也没有发现自己可以变成禽兽。
也从来没有遇到什么所谓的仙朋,或者是哪知禽兽撞过来。
似乎,这两个也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那么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博学多才的晏庭月疑惑了,他躺在一块大青石上,陷入了深思,那些过往好像一刹那就逃离的无影无踪,连触摸和想象都变得异常的困难。这么多年来,记载着多少深刻的记忆,可是回过头来时才发现,居然许多已经淡忘。
看着金乌西落,玉兔升起,人世沧桑,日月流光。风吹过,卷起落叶,雨落下,滴到他身上,晏庭月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远远地看着像是一个小土堆。
然后在一个月黑风高,星空辽远的夜晚。
他顿悟了,仰望着苍穹,看着被云朵遮住了脸的月亮,大声喊道:“纠结这个干什么。我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关系;我不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我。我就是晏庭月。”
豁然开朗以后就是继续在人间游玩着。
直到来到这里,来到山脚下,远远地望着青山绿水,总觉得这里比原来自己待的那处山还要熟悉。
似乎,似乎自己本就该属于这里。
什么美景,什么吃食,什么风雅,什么风月,什么年岁,一切在他眼里都化作了浮云。来到了山顶,云雾飘渺中,远远地一处房子掩映着。
晏庭月叹口气,自此就在这里住下了,直到某天心血来潮再度下山。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尘埃未落,菩提树倒,不问过去,不提将来。
他捡到了白九重。
华宣立在旁边,趁着看上去似乎在发呆的时候暗中施法,探查晏庭月的三魂七魄。许久,感到有人在叫他,收回神思。
呵!
面前是一张大脸。挺直的鼻距离自己不到一寸。饶是他也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还要问你哩,你刚才干什么一直看着人家。”晏庭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脸皮薄。”华宣一时忘记了眨眼,入一个冰人僵在那里,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要收回刚才的话,什么无奈什么哀伤,全是扯蛋啊!他狐爷爷的,仙帝啊,我想回去,呜呜呜!
这会儿白九重已经修炼结束,张开眼看到两人,立刻扑到华宣身边:“红爹爹,你还在啊。”“九重,我也在。”某位在边上不忘记示意自己的存在感。
白九重不理他:“红爹爹,我们进屋去,我有好多宝贝呢。”晏庭月眼睛一亮,快步往家赶,“好,快走,九重,别忘了把杯子茶壶拿回家哦。”
华宣走在最后,他拍拍头,怎么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