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人》葱白君

4、第 4 章

　　夏蘅在马头镇上住了数月。他靠帮不识字的人写一些信件和文稿为生。他越来越瘦，日渐枯槁，头发稀疏，还经常咳出血来。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堂堂七尺男儿在短短数月里能枯瘦成这幅模样，逢人相询夏蘅便说是因为水土不服。赵家寡妇似乎有些愧怍，时常借口饭菜做多了，叫人给夏蘅送去一些。但夏蘅还是在院子里的柳树叶子落尽之前撒手人寰了。
　　夏蘅弥留之际，狐妖让他枕着他的腿，眼眸中妩媚不再，事故和沧桑像纷纷扬扬的大雪，洒落在夏蘅干瘦的脸上。他道：“美貌不过是皮囊，皮囊下的白骨都一样丑陋，这一点画师应该最明白不过了。既然如此为何还如此执念？”
　　夏蘅没有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浑浊，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他知道时候到了。他用最后的力气望向角落里的一只木箱，示意狐妖打开它，接着就断了气。
　　夏蘅的尸体是更夫发现的。他来央夏蘅给邻镇的亲戚写信，不料却看到夏蘅躺在床上，身体已经冷了。
　　整间屋子的地上，案上，床上都洒满了宣纸，每张纸上都是一个少年如丝的媚眼，鲜红的嘴唇，墨染的乌发。他或坐，或立，或卧，姿态不一而同。有些像是画的是一具美丽的人偶，空具一习皮囊，毫无神韵可言。有些画中的少年眼中却出现了一些神采。有好事者收集了全部的画像，一张张的比对，发现其中有一张中的少年简直就顾盼生姿，但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有人说这个落魄的宫廷画师穷其一生也没能画出那个他想要画出的人，最后心力交瘁，精尽人亡。

　　2011年，上海。
　　夜幕下的魔都拥有无穷的魔力，让无数人在灯红酒绿中迷醉。喧闹的酒吧，嘈杂的电子音乐，闪烁的灯光，饥饿的野兽们早已蠢蠢欲动，循着每一丝香水的味道贪婪地搜寻着猎物，邵良骏也是其中之一。这是他第一次来这个酒吧，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纤长的身影坐在吧台前，即使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着他垂涎三尺的男人们，即使穿着最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他还是显得如此与众不同。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他有自信以自己的魅力，那些仅仅看着那少年下面就能支帐篷的猥琐男们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当晚，自称“狐狸”的少年开着豪车带着邵良骏去了他住的别墅。那是一栋坐落在佘山郊区一处小镇上的荒僻豪宅，豪宅有一个巨大的花园，园中植着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柳树。这么一个富二代竟然对自己青眼有加，邵良骏觉得自己捡到宝了。刚进门他便看到客厅最显眼的墙上挂着一副装裱好的中国画，画中的狐狸手托着一个看上去很古老的茶杯，身着素白的汉服站在一棵柳树下望着天空。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摇曳着的柳枝，画上的柳树显然不是这棵，因为它要细得多。他痴痴地凝望着画中狐狸眼中那活灵活现的妖媚和无法掩盖住的浓重的沧桑和苍茫的悲伤。那种经过了漫长的旅途后山崩地裂般的疲惫从画纸上弥漫开来，让他觉得那不是一副画，而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经历了无数变故的老人。
　　狐狸的画像旁还提着一行字。“人如虫豸，命若荒草。蜉蝣幻梦，何幸流芳。”署名是夏钧庭。邵良骏一向对书画有浓厚的兴趣，自认为对当今中国书画界名家所知甚详，却也不知这夏钧庭是什么人。
　　“这幅画简直神了。”他不由自主地低语道。
　　“是吗。”狐狸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抱住了他。素白的棉纱和诱人的异香将他包围。
　　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