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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引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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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乏了,还是睡吧。”霜影掖着我,我瑟缩地抖着肩,背迎着刺骨的寒风,冻得直哆嗦。抬起头,视线一片模糊,头晕目眩的,腿脚一个没力,便要倒下去。
“娘娘小心。”恍然间有只手拉住了我……无穷的令我渴望的温暖正透过这只手传递到我的掌心。待我站稳了,才瞧清楚了是霜影……可是方才不自觉脱口的名字却是:容煊!我自知失言,便推开霜影,急急地朝床榻走去,并用微弱的声音阻止她继续追问:“别问,去睡吧。”
我闭上眼,心还在不安地跳动,我根本控制不住。霜影还没有走,她仿佛凝望着床榻上的我,欲言又止……最后抽噎着离开了。窗户没有关,月色还是那样浓烈,冷艳,决绝的让人心寒。然后温热流经我的脸颊,我还是没能抑制——容煊,我不够坚强。
至少,我还没有坚强到能够忘记你。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冰凝宫外倚立着几枝纯白的梨花,在晚风的拨动下显得楚楚可怜。飘来一阵碧波的水味,清新的气息驱赶了所有的噩梦。我竭力告诉自己不能够让霜影知道容煊的事情,可是我连三成的把握也没有——霜影自小就是温府的人,跟在我身边服侍我,容煊与我坦诚相待的场面也被她撞见不少,我又能瞒她多久呢?说不定她早就知道了,可是不说。
睡吧,我这样告诉自己。然而一合上眼,即使眼前黑漆漆的也总能听到他的声音,回荡着永无休止的慨叹与悲哀。我不由的心痛起来,容煊,究竟在哪里呢,皇上,究竟把他发配到哪里去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头痛欲裂,禁不住的想要咳嗽,却又怕吵醒了霜影……默默隐忍下来,那种滋味仿佛吃了苦透苦透的黄连,瞬间的哀痛、空虚、彷徨、恐惧以及绝望全都搅和在了一起。泪眼朦胧中,我苦苦地摸索着枕下——当指尖轻触到“琬心”的一瞬间我终于有片刻的欣喜,我将它珍重地贴在胸口……“琬心”是一根玉簪,上面刻着我最爱的梨花的图案。
去年的这个时候,容煊曾亲手替我将它插在发间。醉人的梨影下,他用手拂起我的发,放在唇边,我羞涩的别过头去,他的吻轻轻垂落在我的发梢,温润的话语犹如春雨淋湿我燥热的心:“琬儿,明年春天,你会是我的新娘。”
我害羞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稍稍点头,抿着嘴偷乐。然后我听到他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不知何时,目光已顺从他的气息,不听使唤地攀上他的唇。他笑着吻我,我甚至忘记闭眼,只觉得这铺天盖地的温柔此刻正属于我并且只属于我。
容煊,来年春天,你为何没有守约。然而,我已经再没有资格当他的新娘了。
我终于睡着了,沉沉的安眠中却无故生出了一个恶魔的阴影——江商王朝万人之上的王者,当今圣上,封啸佑。
又是一场不堪入梦。
春眠不觉晓,大约是昨夜被梦魇扰的不安生,于是并未察觉到日头早已挺挺地立起来,清辉夜芒也不过是满天星辰的幕帘,时间一到便被收走了。我睡的正香,却被迎面而来的脚步声引起了警戒之心。霜影呢?霜影去哪里了?我刚要开口,然而抚上脸颊的一只热乎的手硬是使我止住了话语,好像是一个男子,嗯,他的四周有淡淡的茶香,让我不禁想起了去年和容煊一起赌书泼茶的趣事……“容煊。”我轻声唤他,可是身前的男子仿佛充耳未闻,全然不管我的话。我怕他离我而去,便借着半梦半醒的劲壮着胆子去扯他的衣袖。
这样做太冒险了,宫里耳目众多,陌生男子与妃子举止不清,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被砍。可是,这里是冰凝宫……是谁也不会来瞧一眼的冷宫,既然我已经是废妃了,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容煊,容煊,是你吗?琬儿一直在等你,等着做你最美的新娘。
我迷糊地一扯仿佛勾起了男子的兴趣,他厚实的手掌一路无阻的探入我的衾被。我有一些慌乱,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大胆,终于睁开眼睛,急急忙忙地推开他,吼道:“放肆!”
“哈,不愧是温骥那老家伙的女儿,也是个烈性子。”男子根本没有在意我的“放肆”,反而笑意不浅地嘲讽我爹,这普天之下,与温家有血海深仇的也只剩下他一家了——当今圣上,封啸佑。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一张脸充溢着的唯有怒与恨,这种强烈的情感仿佛要将我扭曲,扭曲成最愤世嫉俗的样子。封啸佑,这个灭门我全家的人,我与他不共戴天!我恨他,也恨我自己,我恨我成了他的妃子,我恨他强逼我成了他的妃子。
“不知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我从牙缝中挤出这么几个字,无数次挑战我忍耐的极致。琬心……想到这个,我忽然害怕起来,我不能再给他杀了容煊的理由。心慌却故作镇定,我试图挪动手臂,将“琬心”藏入枕下。
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却有一只粗暴的手恶狠狠扼住了我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刺入肌肤,直至它承受不住地流血。我被迫扬起头,迎上他愤怒的眼,封啸佑猛的发力,我吃痛地皱起眉头,那碧痕的梨花簪子便落在地上。
“事到如今,你还在想着他!”封啸佑近乎猛兽般的咆哮,那强大的震感冲击着我的耳膜使我不禁闭上了眼。“看着我!”我被他恐吓地只好又睁开双眼,被迫凝视着他发狂的充血的眼眸。他的指甲又每嵌入一分,我的疼痛便多出一分,连同我的仇恨一起深深扎在我千疮百孔的心。
我终于凝眸,瞪他,用我最倔强的姿态,迎接他的暴怒。
可是,他却笑了,那种笑也这样倾国倾城,使我有一瞬间的炫目之感。但是,笑容冷的让人无法触碰,甚至无法感受。我第一次觉得封啸佑也怨恨着我,如同我这样怨恨着他。可是,他凭什么怨恨我,堂堂江商的王凭什么怨恨一个草芥一般微不足道的女子?
封啸佑终于不再怒视我,而是把愤怒转嫁到那碧痕的梨花簪子上。或许我该感激他没有毁了它么?他只是走过去,垮过那簪子,然后夺门而去。
“你的东西不配朕毁。”他说。
我感觉到我的眼眶又充盈着泪水了,不知是多少的辛酸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