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他》海笠

8、Chapter 8

　　周末的校园一片安逸祥和。绿树成荫，芳草遍地，阳光和煦，清风徐徐。这种只有在小学生作文里才会出现的形容真是无比地净化人心。啊，世界如此美妙，老子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不好才怪！
　　我不知道第几次抬头试图用眼神向面前这货表达自己的愤怒，却在坚持了不到五秒之后再次败下阵来。
　　不行。我现在一看到他的脸，脑子里面回想起的就是我嘴巴不小心从他嘴角擦过去的场景，还有那个触感……
　　快来一个人把这段记忆给老子【哔——】掉！
　　此时陆辰这货正谨遵Yuki教诲，不辱使命，尽职尽责地扮演起面瘫的角色，随时都保持一副高深莫测的扑克脸。说实话，看他那装逼样，我都恨不得一把屎糊他熊脸上，看他还能不能这么淡定。
　　为毛不正常的只有老子一个？这特么也太不公平了。
　　“——诶Mars你这表情不错。不愧是部长，神演技。”Boss在一边由衷地感叹，末了还对我翘了个大拇指：“比刚才好多了。”
　　我沉痛地望着树林后面那片灰蒙蒙的湖泊，内心感到一阵深深的忧伤。

　　“好拍下一组，你们俩换个姿势。”四眼终于停止了他的一顿狂拍，站直了身子长呼一口气：“换好了叫我。哎哟我得去歇会儿，我的老腰都快闪了……”
　　Boss闻言像小狗闻着肉味一样跟过去，扯着四眼的单反要看刚才拍的照片。Yuki那女人过来把我肩膀一拍，其力道之重让我都忍不住趔趄了一下。
　　“不错。”她无比慈祥地看着我，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能夹死一只蚊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女王受，结果刚刚你各种娇羞地低头脸红转移视线让我看到了小白受的潜质。”
　　“谢谢夸奖。”我没好气地拍开她爪子，大步迈向一旁被我扔在树底下的背包。脑子里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紧绷的一根弦终于在远离陆辰的地方放松了下来，说实话，我初中第一次拍外景都没这么紧张。
　　虽然没那么夸张，但现在看到他的脸，心里确实会一阵一阵打鼓，脸也不自觉地燥起来。是第一次拍BL所以不习惯么？可老子游场的时候跟大叔挨那么近还差点被他抱起来了都没这反应。
　　——所以说果然还是怪这傻逼乱出馊主意。
　　我咬牙切齿地盯着手上的农夫山泉，把瓶盖想象成那厮的脑袋，然后大刀阔斧地拧下去。
　　……啊，爽了。
　　然后我神清气爽地仰头喝起水来。

　　“学长……”一个幽怨无比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嘴巴里包着的一大口水直直被我吞了下去，一时间又噎又呛，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你他妈背后灵啊！”我脸被呛得通红转过身来看他。
　　“干嘛？！”
　　陆辰卸下一张面瘫脸，露出他拿手的无辜表情，水汪汪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我。
　　“学长你肯定生气了。”
　　“没有。”
　　“那你刚才拍照的时候都不鸟我。”
　　我一口牙齿快被自己咬裂了……你不要平时糊了吧唧天然呆到了这种时候就开始各种腹黑各种火眼金睛好不好？
　　“情节需要你懂个屁。”我伸手准备重重照他脑袋来那么一下，转念一想妈的万一发型被打毁了倒霉的又是我，于是只能半空中调整路线，一掌挥他肩膀上。
　　“还有，你这么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就别整天摆着副旧社会小媳妇儿的样儿，跟谁强|奸了你似的，看着太不爽了。”
　　陆辰被我一巴掌打的身子一歪，咧咧嘴开始给自己揉肩膀：“学长你内力太深厚了。”
　　我无言以对。
　　“你果然是生气了。”这熊孩子无比坚定的自己为自己的结论点了下头；“要不等下我请你吃食堂赔罪。”
　　我大怒：“老子就只值一顿食堂？你他妈敢不敢再抠一点！”
　　“嘿嘿，好好好，不要食堂不要食堂，我请你吃顿好的。”他笑眯眯地摆摆手，眼睛里真切地闪耀着雀跃的光线，这强大的天然气场震得我一愣一愣的。
　　这个人，喜怒哀乐都堂而皇之地挂在脸上，也不知道该说他大愚弱智好还是大智若愚好。
　　“算了。”
　　我一想，老子又何必跟个小学弟计较这个，只能把水丢到一边，拉着他又到了取景地点：“别的再说，先想办法把这个外景拍完吧。”
　　不管什么时候，工作是最重要的。

　　关于后来摆拍的几个动作我实在是不想点评，主要原因除了Yuki不作他想。这个掉节操的死女人越拍越high，设计了一连串让人看了都鸡皮疙瘩掉一地的肉麻动作，把我和陆辰指挥来指挥去折腾的半死不活，自己却有脸在旁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另外，Boss也越来越不像话了。他居然有心情助纣为虐，完全无视掉我频频朝他发射的求救讯号……你说你连这么明显的讯号都接受不到你那根堪比天线的呆毛要着又有何用，下次再开部门会议老子一定要提名让他出天线宝宝。
　　于是，在Yuki的各种瞎掰与Boss的各种无视之下，我在周日人烟稀少的校园里，微风习习的湖岸边，枝叶婆娑的树林旁，生机勃勃的草地上【……真是够了这种欠扁的形容】……眼一闭心一横做出了毕生都没有尝试过的各种无下限动作——和陆辰一起。
　　尤其是那一组烂俗狗血到惹人牙酸的照片。始作俑者Yuki扬着那张简直他妈能照耀她家千秋万代子孙的圆盘似的大脸，含情脉脉地对我讲解道：“接下来，你靠坐在这棵树下，然后陆辰躺在你大腿上，脸对着你，一只胳膊环过来搂住你的腰——你先别忙着瞪我你听我说完！你知道大腿枕这个东西有多么神圣嘛我让你做都是抬举你了真是的！……然后呢，陆辰闭上眼睛睡觉，阳光洒在他脸上，你这个时候要出神地看着他的脸——记住是出！神！地！！别给我那么一副苦大仇恨的你杀我全家的表情。出神地看的时候呢，脸上要带着羞涩，就是那种想看又怕被发现的复杂心理——哎哟Mars我们是好姐妹你肯定懂我的啦~~~”
　　“……………………”
　　老！纸！不！懂！啊！
　　Yuki翩然转身，把我一张狰狞的脸挡在身后，随即柔情蜜意地摸了一把陆辰的胸：“学弟呀，学姐这是在给你创造机会哟~~~要好好利用。”
　　“谢谢学姐~”陆辰眯眼道谢。
　　Yuki笑得更加欢畅：“不错。你很上道。”
　　“……………………”
　　上！道！毛！线！啊！
　　……于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得到开口拒绝的机会，但我估计开没开口后果都一样。所以最后，当我低头看着陆辰那颗枕在我大腿上的毛茸茸的脑袋时，内心是一片哀鸿遍野。
　　尼玛，节操君，你离家出走了么。
　　——快点给老子滚回来！老纸和妹纸都没有搞过这么肉麻兮兮的动作啊！
　　更过分的是，陆辰这厮完全体会不到我的心情。他居然还趁着四眼拍照的间隙摆正脑袋自下而上地看着我，收紧了环住我腰的胳膊，笑得他妈又天然又纯洁。正当我以为他又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提前叫他闭嘴时，他却在我之前开了口。
　　“学长，你身上味道好好闻啊。”
　　我一忍再忍，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照着他脑袋拍了一下。
　　“——别他妈把你泡妹子的话用在老子身上！”

　　………………………………

　　食堂。
　　我撑着脑袋叼着吸管坐在座位上，油腻腻的桌面上是两杯豆浆。
　　是的，第一套外景勉强顺利地拍完了。是的，按理说累得像条死狗似的我应该回寝室洗洗澡骂骂街打打DOTA。是的，就算要吃晚饭也应该在食堂买了打包带回寝室，而不是坐在这永远油不啦叽的桌子旁，叼着吸管守着两杯豆浆等着那个今天一下午就牵了老子手搂了老子腰勾了老子下巴枕了老子大腿还下套让老子亲他的傻逼学弟给老子去买麻辣烫。
　　当Boss正式宣布拍摄结束之后这厮就蹭了过来，无比正直地问我说学长你想吃什么。我还在纳闷问这个干吗，随口回了一句老子又不跟你一起吃饭，结果他立马接了一句，不是说好的么。我转念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我当时貌似忘了拒绝……可是为毛他记得这么清楚？我还以为他说着好玩的。
　　我哀叹一声扶额：尼玛真是挡不住啊挡不住。
　　仔细回想一下认识陆辰的这一个多月，我突然察觉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一直以来我们做任何决定都好像是我妥协，他得逞。这哪行呢，老子的威信在哪里。

　　正当我对着桌上两杯冰豆浆做着沉痛的反思与深刻的检讨时，陆辰端着两碗麻辣烫走了过来，186的个子在买饭的人群中显得分外显眼。
　　我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妈的长得好就算是端个麻辣烫都能端得比别人出挑一截。估计他去挑粪也能挑得无辜又天然，真是挑得一手好粪。
　　陆辰把其中一碗放到我跟前，转身落座。估计是买个麻辣烫把他买热了，顺手就把毛线外套一脱，露出里面的米色衬衣：“要葱，要香菜，要蒜水，不要醋，对吧？”
　　我撇撇嘴，接过他递来的筷子，把碗里热气腾腾的东西搅拌一下，然后捡了片生菜叶子送进口里。
　　嚼了半晌，我看着陆辰一脸紧张地盯着我就觉得无比搞笑，于是皱起眉头嫌弃道：“你怎么没放辣椒？”
　　“我明明加了！”陆辰闻言果然炸了一下，立刻把筷子伸进我碗里蘸点汤水，放进嘴里一吮：“……咳咳，这还不辣！”
　　“你恶不恶心，都是口水。”我更加嫌弃。
　　“……这这这学长这是干净筷子！”他无比委屈。
　　我终于调戏他调戏够了，遂决定收手，埋头开始吃东西。

　　正值饭点，食堂人声鼎沸，各种人类非人类倾巢而出。睡衣拖鞋打扮的人也有，鸡窝头也有，顶着黑眼圈一看就是通宵打游戏的人也有。然而更多的是背着书包到这里填肚子的。这些人大多戴着眼镜，抱着一沓书，脸上面无表情，吃饭对于他们来说也只不过是一项为了补充能量的任务而已。
　　这里是大学，一个看似自由的象牙塔，走什么路全看自己。然后四年过去，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我看了一眼对面的陆辰，又扫了眼邻座谈笑风生的四个小女生，内心对自己老气横秋的感慨鄙夷不已。看看这群天真烂漫的熊孩子啊，这就是无所畏惧的青春啊。尽管自己面前的道路是尼玛一抹黑，他们都还能随时笑得嘴巴咧到耳后根啊。
　　“怎么了学长？”陆辰似乎接收到了我沉痛的眼神，小心翼翼地问我：“不好吃？”
　　“食堂的东西，什么时候好吃过。”我丢给他个久违的白眼，高深莫测地沉默了一会，才又开口。
　　“学长我在想些深奥的问题。你不懂。”
　　陆辰往嘴里塞了个牛肉丸，嘴巴撑得鼓鼓囊囊，只得口齿不清地申明：“你又不跟我讲，哪……唔，哪里又知道我不懂。”
　　“因为你年轻。”我听着这话自己都觉得有倚老卖老之嫌。
　　“话说回来，你多大？”
　　“明年一月份满18。”他又塞了个丸子。
　　我被18这两个数字打击地噎了半天才把嘴巴里的东西吞下去：“我靠你居然未成年？你居然未成年！”
　　“我妈送我去幼儿园的时候擅自给我加了半岁，入学早没办法。”他镇定自若地挥挥筷子，表示这没什么：“倒是学长你，是不是都快20了？”
　　我咬牙切齿：“是啊你年轻你了不起。”
　　“不不不我不是要说这个。”他终于停住筷子，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看向我，脸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一直都想问结果总是忘了问……学长你有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