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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Chapter 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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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合家团圆,我被爹妈拎去了爷爷奶奶家吃年饭。
我非常不喜欢应酬,自己就在那坐着,抱着一罐啤酒猛喝。喝到一半老娘一掌拍在我背上,内力深厚得差点把我满嘴的啤酒给拍了出来。
她嗔我一眼,自以为声音很小,实际上一桌的人都听到了。
“混小子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呢?不知道给你爷爷奶奶敬酒啊?别顾着吃了快点!”
我在这气场下默默抖了三抖,然后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祝爷爷奶奶福如东海……那个……寿比南山。”
这句话被我拿来混了好几年,我每年都说这个。爷爷奶奶也挺受用,两张老脸笑成了两朵菊花。
吃完饭一家人窝在沙发上等春晚。虽然我实在理解不了这种不好笑还喜欢炒冷饭的一年一度节目乱炖大会有毛线好看的,但我们家人每年必看,年年不落。于是我只有陪着坐在一旁翻白眼。今年也是一样。长辈们全喝着热茶聊着天,抽空瞄一眼电视;小辈们全规规矩矩坐在一边,头也不抬地刷手机,看网友的春晚实况吐槽。我无聊至极,坐不住又不能乱跑,只得在微博上发泄一下自己的心情。
【操。真特么无聊。】
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我。我一看,是高中同学。于是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扯淡。
自小年之后陆辰就没有联系我了,短信电话□□人人微博全没有,这样一算都有六天了。他第一天没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还挺纳闷,到了下午甚至有点心神不宁,手机握在手上一遍遍地解锁又关上,想着这傻逼没事吧难道出门手机被偷了。结果到了晚上我彪悍的老娘一句话把我点醒。她在饭桌上拿筷子把我手腕一敲,中气十足地吼道:“小王八蛋吃饭还瞄手机!你那破手机有什么好瞄的你都瞄了一天了!给我吃饭!”
我连忙把手机塞进荷包里,然后就没再管它。
临到了夜晚躺在床上我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进行思想上的大清扫运动。我反复对自己说你特么不就想这样么,你不是求之不得么,你着鸡|巴急啊。陆辰这小子终于开窍了,你应该感到欣慰啊。欣慰懂不懂,不是窝在被子底下生闷气——可是操他居然不给老子打个招呼就自己开窍了!老子真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好歹跟我说声啊说学长我懂了我以后不缠你了也好啊怎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开始不理人了老子多不习惯!
我脑袋里像小时候玩打仗游戏似的分成两拨人马,然后它们扭打成一团,完全不给我理清思路的机会。这种激烈的思维交战还害我晚上做了噩梦,梦里陆辰像个将军似的领着一批人马,手上举着他和好的那坨面不停地追杀我。
后来的几天我慢慢习惯了,然而神经还是有点过敏,短信提示音一响我就掏出手机看,当然没有一条是陆辰的。说失望可能还有点严重,我顶多就是有点失落。有句话叫当我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当我不喜欢你的时候你说你是什么。我虽然不会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在陆辰心中多么多么牛逼多么多么神圣就好像那雪山上的白莲花,但这小子不会一想通之后从此就不鸟老子了吧?学长的心灵是很脆弱的,经不起被人无视。
于是我就在被学弟无视的失落中混到了大年三十。连我妈都看出了我情绪不好,问我什么原因又被我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她开始到处向街坊邻居取经,经常拎着满手的鸡鸭鱼肉站在楼底下跟邻居的大妈大婶聊,一开口就是“哎呀我们家立言最近老垮着个脸黑气缭绕的,饭也只吃一口就饱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是不是情感受挫啊”。我呆在家里都能听到她那广播似的大嗓门,又不愿解释,只能满头黑线地干听着。后来全院的大妈大婶似乎都得出了我失恋的结论,还断言必定是女方甩的老子,或者根本就没追到手一开始表白就失败了。最后演变成只要我出门丢个垃圾买个零食什么的,就会有一堆同情又了然的视线甩过来;更有热心快肠的大婶拽着我的手说立言呐,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立言这么大一帅小伙哪愁找不到好姑娘啊!关键是别自己憋着,要跟你妈发泄发泄,年轻么,都是这样的,阿姨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哎哟你看你,这才几天瘦成什么样了。这样,阿姨有个远房的小侄女,今年刚进大学,好像离你那也不远,你看……
我落荒而逃。
欧巴桑真是太可怕了。
春晚不知不觉过了一大半,随着零点的来临窗外的烟火有越放越烈的架势。每年都说要禁鞭要禁鞭,这都没什么,今年却发出了过年不放鞭减少大气污染的号召。我去你妈的老子恨不得甩你一脸,骗老百姓也不是这样骗的啊。这都他妈放了多少年鞭了难道今年不放全年就能空气质量良好么,为了转移注意力连习俗都能不要了哪天是不是脸也能不要啊。
我扒在窗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夜空里炸开的烟火。有的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质量不行,烟花都没完全展开呢立马就萎下去了;还有的一看就知道很高级,炸开来的烟花很饱满,持续的时间长,还能变个颜色什么的。那玩意儿应该叫大礼花。以前我们家心血来潮放过一次,那个好看啊……烟花坠落下来的时候还闪闪发光,像是从天上抛下来的一把金粉。
放眼望去,高楼与高楼之间的缝隙都能看到闪烁的烟花,转瞬即逝但绵延不断。我看着看着心情好了起来。对面那栋楼的楼顶上还有放小飞碟的,一道急速飞过的黄光划破夜空,简直就是迷你版的UFO。
操。老子也好想放啊,手痒了。但是现在都二十岁的人了还玩烟花,说出去不是让别人笑话。
我其实很烦长大的,因为这意味着你有很多东西都不能搞了。当然你要是脸皮厚依然可以搞,比如吃转糖玩溜溜球,但我是没那个脸的。说实话每次看到放学的熊孩子人手一个溜溜球老子就好羡慕啊,老子真想冲过去说小兄弟,带哥玩会儿。想我小时候多牛逼啊,一个溜溜球挥得虎虎生风,还会别人都不会的高难度技巧。老子简直靠着个破溜溜球成了我们小学当时的横行一霸,有多少小萝莉对老子芳心暗许啊我操。结果长大了什么都不会,篮球打得一般般足球根本就不能上场唱歌五音不全画画烂得一逼还什么乐器都不摸,简直成了个废物——别跟老子谈cosplay,cosplay就是个砸钱板命的东西。
所以我这人特别憎恨过生日,我就不明白了十八岁以后的生日都有鸡|巴好过的。这不是一年比一年离棺材更近了嘛,有什么好欢天喜地的,还不赶紧回去烧香拜佛。关键我妈还特别喜欢跟我过生日,每年都高高兴兴地说小王八蛋又大一岁了啊要好好学习什么的,我又不好扫她的兴。什么又大了一岁啊,明明是又老了一岁好吧。
电视机里的载歌载舞混着室外巨大的鞭炮声向我袭来,震得人内脏都恨不得发颤。我缩回身子,随手关上窗,又坐了回去。爷爷奶奶已经歪在沙发上打起了瞌睡,两颗花白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颇有喜感。
没过多久我们迎来了倒计时。
春晚那几位常驻主持人带领着现场观众一起倒数,我置身事外冷冷地看着,没什么辞旧迎新的喜悦——不过是又过了一天而已,这一天与前一天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结果几秒钟后我就发现自己错了。新的一天对我来说还是有点特别的,至少一开始就碰到了个傻逼。
零点的钟声一响,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打进我手机的是陆辰。
当时我看着震动的手机脑袋发懵,直到都快自动挂断了我才如梦初醒地接起来,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喂。”
“学长,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混在一堆鞭炮噼里啪啦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弱小。我大怒,头一次讨厌起鞭炮来。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我扯着嗓子吼过去。
他也效仿我的样子吼了过来:“我说——祝你——新——年——快——乐——!”
好端端一个拜年,愣是被我们吼得像吵架似的。
我堵住耳朵奔进洗手间,转身落了锁,世界瞬间清净不少。
“喂?现在还能听见吗?你小子跟我打电话干嘛啊你前六天干嘛去了?!”
这几天憋在胸口死也落不下去的一口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对象,我劈头盖脸一句话问得跟逼供一样。
陆辰那边似乎也找了个比较封闭的地方,杂音少了许多,在电话这头甚至都能听见他闷笑的声音。
“……学长,你居然还数着日子啊。也对哦,我是六天没联系你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妈逼的小王八蛋!!混账陆辰你看开学了老子怎么收拾你!你去给老子出伊丽莎白!!
我单手撑在洗手台上,扭曲着一张脸,还没想好怎么反击,那边声音又传了过来。
“学长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在新的一年第一个给你打电话。其实我早就想打了,但我怕你不接。后来我一想拜年的电话你总会接吧,所以就现在打过来了。”
“……那你前几天干嘛去了?老子还以为你手机被偷了。”
“前几天回老家了,信号不太好,今天刚回来……”
“那他妈怎么不知道提前跟老子说?你不是特喜欢跟老子汇报行程的么无聊的事情说了一堆结果正事就抛脑后了?陆辰你长没长脑子!傻逼!”
“等等学长你先别生气——难道你在等我短信?”
我哽住了,不用抬头看镜子都知道我脸上的表情有多难看,肯定连肌肉都在抽搐。
陆辰的声音瞬间亮了一个度,欢欣雀跃地跟一把毛爷爷洒在了他脑袋上一样:“学长我我我我以后天天都会跟你发短信的,你不用回我你看着就行我——”
“谢谢不用新年好拜拜。”
我一口气说完这信息量略大的结束语,啪一下按掉了电话。
没过两秒手机进了条短信,发件人是【二逼学弟】,内容如下:
【学长我真得很高兴。】
我闷着脑袋盯着看了半晌,默默锁屏,把手机放进口袋。
有人在门口砰砰砰地锤门,看那快要把门拆了的架势,只能是我骁勇善战的亲妈了。
“立言?立言?快点儿我们要回家了你爷爷奶奶熬不住了!诶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啊?你不会在拉屎吧?你这孩子,早不拉晚不拉,刚到大年初一的就拉泡屎多晦气!”
此刻我也顾不上跟她讨论我拉没拉屎,顺手打开水龙头,就着冰冷刺骨的水洗了把脸。出厕所之后我妈惊奇地对着我左看右看,大嗓门一下亮开:
“诶你脸怎么啦?怎么红啦?你喝酒也不上脸啊!”
我哼了一声。
“热的。”
管她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