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
-
第十四章
环拥着无数水底建筑的水之边境自大象先生离开，还是第一次迎来这么多人。面对与小镇截然不同的蔚蓝水面，不知是壮阔的海天一色，还是临行前的紧张，人群皆是噤声不语。不少人换下了工装裤，重新穿上了方便行动的旧服装，背上了步枪猎刀。多数人面上的肌肉紧绷，不苟言笑。有人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开口说笑，然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却更像是面部肌肉紧张得在抽搐。那人大概也察觉了。尴尬地抿抿嘴，他低头检查自己的装备。
我站在任磊旁，摇着头无奈说，“他们看上去像是明知道自己会死还要去送死，这太蠢了。”
任磊没有回答我，我看向他。任磊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脸色有些苍白。他也换上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身衣服，头上戴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护目镜，腿上用绷带分别绑了两把短刀。没了初见时的凶狠和杀气，眼前这人只是个和我差不多大的普通青年。
“你害怕吗？”我轻声问。
我的前面，卡桑德拉和他的同伴正在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核对名单，分配小组。任磊看着卡桑德拉，他说，“她不害怕，我更不能害怕。”
我想笑着说这只是逞强，却发现自己的脸其实也是紧绷着的。这笑容想必不会很好看，这话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话。我收敛了那不自然地笑，闭上嘴巴，同大家一起在静默中伫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在任磊太紧张，所以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
但很快我发现尴尬的沉默更令人难受。刚巧，卡桑德拉经过我们身边，我看着她，接着刚才的话题，“她是一位母亲，她必须得坚强。”
任磊握紧手中的枪，用不太自然的声音回答我说，“我是一个男人，我更应该坚强。”
我张嘴，然后又闭嘴。临行前的分别，大家似乎都有些笨嘴拙舌。大家只能站在一起，希望能给彼此一些依靠和鼓励。这里有不少人是在这个世界才认识的，不止我要同任磊和卡桑德拉分别，其他人同样也要与在不同地点下车的朋友分别。也许这次分别，就是永别再也不见。
我站着的地方是水之边境的一座海底建筑上。青苔踩在脚下，湿冷滑腻，清澈涌动的水流产生些许浮力让那抓不住地面的感觉愈加明显，仿佛稍不注意便会坠入楼层间的深渊。但我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我死不了。死不了，但活着的焦躁却越发明显。我的脚踩在大地上却没有实在感，我能感到水流涌过水面，如果可以我甚至能抓住流水，但这不能让我心里感到踏实。
眼前的这个人，这群人看上去更加的鲜活，更加真实。他们会害怕，但他们也会因为害怕而变得坚强。他们让我感到羡慕。
任磊注意到我注视着人群的表情，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我笑着摇头答到，“只是忽然很羡慕你们。”
“羡慕我们？”任磊也笑了，显然他认为我在开玩笑，“万能的神明也会有羡慕人的时候？”
这时卡桑德拉走了过来。我很高兴话题不用在继续。她身后的人群已经按小队重新站好，各个小队按地区划分，每个小队约莫有十二个人，大概有五十个小队。各个肤色，各个民族的人站在我的面前，尽管他们紧张，却没有人临阵退出。
也许我曾经厌恶过这里的一部分人，但这时候再看到他们自愿为了家人亲友站到这里，要重新回到满是杀戮与血腥的世界。我想至少此刻他们值得我去尊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那紧张得一瞬不瞬的、在等待奇迹的眼睛在说的是“拜托了。”
这就足够了。
我点点喉咙，确保声音能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列车将会载着你们回到原来的世界，它会依次靠站停留，你们下车的地点会由每节的列车员通报。”我循着看过来的目光一一望去，没有人退缩。“那个地点将会是离你们消失地点最近的车站。我要提醒你们一点，我知道你们想救你们的家人，卡桑德拉应该已经和你们说明了，我可以救变成丧尸的人，但前提是！你们能活着带着他们回来！我希望你们慎重考虑这点，因为这不仅关系着你们自己的性命，还关乎同一列火车的人的性命。”
人群微微有些骚动，我提高音量，“你们的特异能力在你们下火车的瞬间会重新启用。回程的要求我已经在昨天诵读完，请你们自己也要记好定下的规则。我——”我闭上嘴，吸了一口气，送人上路的活不好做。“最后，祝大家好运，活着回来。”
我将泥塑的列车放到水中，月夜下的海之荒漠里，极光温柔的光帘轻轻抚摸着每一寸粗糙的泥土，海水渗进模型中，柔和的白光显现。一个有着二十节车厢的列车在光辉中停靠于水面上。漆黑锃亮的外壳，线条流畅的车厢，金属制的扶手侧梯。一切看着十分完美。这个世界总能将我粗糙的作品变得完美。
人们有序，安静地根据安排好的车厢登上火车。卡桑德拉和任磊是最后离开的。
我朝卡桑德拉笑了笑，实在不知该如何话别。背着枪穿着一身牛仔束身衣的女人直接走上来，突然搂住我，给了我一个紧紧的拥抱。贴着我的耳朵，卡桑德拉声音哽咽地说，“谢谢你为我们做的一切，真的谢谢，非常谢谢。”
被这么抱着，我感到松了一口气。拍拍卡桑德拉的肩膀，我说，“但愿你能找到你的儿子。”
卡桑德拉松开抱着我的手，朝我眨眨眼，她开玩笑说，“有神明的祝福怎么可能找不到？”
作为组织人，卡桑德拉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她冲任磊笑了笑，转身上车继续做着安排工作。任磊侧过身，朝我伸出手。高个子的清瘦男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犹豫伸手同他握住。他握着我的手，想了半天，最后抓抓脑袋憋出了句谢谢。
我忍不住笑了，
“别一个两个都谢我，谢你们自己吧。”
任磊不明白，“是你给了我们奇迹。”
我看着熟悉的黑发黑眼，笑着说，“神明可以在一定程度实现愿望，却不能创造愿望。这是你们的愿望。这是你们的奇迹，而我的愿望在这里，这才是我的奇迹。”
任磊闻言想了想，然后笑了，眉眼弯弯很开心的样子。他微笑着给了我个拥抱，真心说到，“仍旧谢谢你，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为你做一些事。”
我拍拍他的肩膀，“我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头顶荷叶的胖大象，可惜谁也给不了我。”
任磊听不懂我的胡言乱语，他提起放在一旁的背包朝我挥挥手，走进了检票口。兔子先生因为丰富的阅历被我派到了火车上。此刻它正忙上忙下地发着车票——一块草莓芝士蛋糕。任磊接过车票后的表情哭笑不得。他隔着窗户朝我举了举蛋糕，然后咬了一口。
我冲他笑着挥挥手。
只有我和兔子先生知道，卡桑德拉和任磊的蛋糕里各放了一颗化了的波子糖。
火车汽笛长鸣一声，呼啸的呐喊在宁静的海域里，迂缓的，漫长地回荡这，无数冲突的波流涌来架起水流的轨道，车轮轰隆，缓缓启动。天边无数的色彩进化了，世界的间隔在飞驰间缩小，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列车踏过星辰夜色，解开一小颗时间的尘埃，收束无量的因果规则，承载着希望飞向了那遥远的银河。
我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
海豚从水里探出头，轻轻地轻吻我的手心。我拍拍它的头，说，“我不是后悔了。我只是有点寂寞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