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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话 景泰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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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公主是代宗皇帝与崔德妃所生。崔妃出身显赫高贵,父家为博陵崔氏大族,母亲则是当年杨贵妃的姐姐韩国夫人,代宗尚为广平王时她便嫁做侧妃,虽然不是正室,但由玄宗和杨贵妃亲自主持的婚礼盛大华丽,轰动了整个长安城,至今仍为皇族们念念不忘的记忆。崔妃为代宗生下一子一女,可她和代宗二人却似天生的不相容,代宗不喜崔妃的高傲骄慢,崔妃也不满代宗专宠广平王妃沈妃,自景泰公主出生后二人的关系便逐渐冷淡。后来沈妃失踪于安史之乱中,代宗为此一直郁郁寡欢,直至纳了新妃独孤氏才重新振作,从那以后更是将崔妃视作陌人。虽然崔妃在他登基后被册为德妃,位居四夫人之一,也只是碍于子女的关系,实际上与居于冷宫无异。大历三年,独孤氏被立为贵妃,代宗无限宠爱地揽住她登上朱雀门,全城观礼,而那个时候,他与崔妃已有数年没有见面了。
虽然如此,代宗对景泰公主这个女儿却是疼爱不减。景泰公主自小体弱气虚,刚出生时曾有人预言她活不过三岁,没想到竟也长大成人。为了她的健康,代宗特在宫中选阳气最盛之地造了承安殿让她居住,又见公主与元瑾月交好,特许元瑾月可随时入宫探望公主。
入了宫门,元瑾月径自朝深宫走去。一路上落叶满地,承安殿里外四周种满了粉色、红色和白色的茉莉花,只是这个时节里已纷纷败落。宫门处的宫女看见元瑾月走过来忙上前行礼,引她入内。元瑾月来这承安殿早已不需通报,得知公主在花园内便自行进入。树木环绕中,和煦的阳光下,一张软塌,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女,身穿淡黄色齐腰仙裙,染有淡蓝色花瓣纹样的白色长衫,腰间束一条淡青色的长纱,双臂间一条青色帔帛一半盖在身上,一半长长的拖在地上。她身上扣着本书,微合双目,秋风吹过,片片落花飘在她身上、地上。元瑾月轻轻走近,尚未出声,公主已经睁开眼睛笑道:“瑾月,你来了!”
元瑾月被吓了一跳,笑道:“我还以为公主你睡着了呢。”
“才看了会儿书,”公主笑道,“听声音就知道你来了,快坐!”景泰公主边说边坐起身来,阳光照在她脸上,恬静而安然。元瑾月坐在一旁,凝视了公主的脸片刻,笑道:“看这气色真是大好了,想必再过几日,公主骑马都不成问题呢!我们可都盼着您早日康复,再见公主的丹青妙笔。”
“只要可以不用别人的照顾,自在的走动片刻,我就满足了!”景泰公主淡淡地笑道。虽然如此,她眼中还是透出一丝憧憬。长久病痛的折磨使她看起来格外瘦弱,似乎被风一吹就会飞走。
元瑾月从袖中取出那天买来的苇编小兔递给她:“我拿了这个送给公主,若不嫌弃它粗糙简陋,就留在身边玩吧。黄金美玉公主有的是,我也只能送这个给您解闷了。”景泰公主开心的接过去,将那小兔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道:“真可爱!谢谢你瑾月,你常拿来的那些手绢叠的蝴蝶,茉莉编的花环我都喜欢得很,这个也是你做的吗?”
“这个我可做不来,是五文钱买来的。”
“买来的?这个也有卖吗?”景泰公主诧异道,“如此精致的东西怎么只要五文钱呢?”景泰公主自小到大长在深宫的深宫中,以读书度日,学识是不差的,可对这些日常民情却是一无所知,全凭元瑾月常入宫来跟她聊天才能知道一些。
看着公主吃惊的表情,元瑾月笑了笑,跟她说起了长安东西二市上的景观,普通百姓的生活,还有长安城各处的风情,公主听得聚精会神,和元瑾月聊了许久丝毫不觉得疲倦。元瑾月说起她常与朋友四处游玩的趣事,不免提起了李絷,景泰公主听着听着,奇道:“瑾月,这个李絷是什么人?你每提起他时的神情总是格外不同。”元瑾月一愣,掩不住羞涩的笑容:“他——,是我一个最重要的朋友!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一日不见就会忍不住的想念。”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由自主的发笑。景泰公主听得怔怔出神,口中喃喃道:“瑾月,你说的这种感觉,我也——”忽然一个娇嫩的声音在她们耳边响起:“皇姐,好些了吗!”一个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紫色骑装,足登马靴,右手里还提了根马鞭,正是代宗最疼爱的华阳公主。
元瑾月忙离座屈膝行礼,华阳公主注意到她,走到景泰公主面前挥手示意她起身,顺势坐到刚才元瑾月的坐凳上。她侧头道:“皇姐气色好多了!父皇还让我来瞧瞧你的病,现在看来完全可以安心了!有元瑾月陪你,不怕你闷了!”她不待景泰公主答话,又接着说:“身体有力气吗?父皇今天晚上在龙池设秋宴,让我来接你一块儿去,这不我刚从马场出来就来这儿了。若是没事我们这就过去,父皇也想你早早地到昭宁殿,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元瑾月站在华阳公主身后,听她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噼哩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话,心想在景泰公主那虚弱的生命力面前,华阳公主简直就是一团火焰,一团猛烈地跳动不息的火焰。
景泰公主羡慕地看着这个浑身上下充满活力的小妹妹,笑道:“我没问题,我们这就过去吧。”元瑾月上前扶起公主,在这种情形下她就要告退了,忽然听见华阳公主惊讶的声音:“这是什么?”只见她正指着景泰公主手中的小兔,好不稀罕的瞧着。景泰公主道:“这是瑾月拿来的小玩艺,我看着它好可爱,华阳你也喜欢吗?”“是啊。”华阳公主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小兔道,“皇姐,这个送给我好吗?下次让元瑾月再带一个给你,反正你们常常见面的。”景泰公主宠腻地笑道:“喜欢你就拿去吧。”“哈哈,太好了!元瑾月,以后你再拿这些小玩意给皇姐时要记得也有我一份!”是,公主。”
捧着这意外的收获华阳公主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得到景泰公主的允许后,元瑾月告退出宫。出了承安殿她才发现,不知不觉夕阳已渐西沉,一抹晚霞尚存天边,娟儿正远远地站着等她,没想到这小丫头今天这么听话。二人走出深宫天已经昏暗下来,刚上马车身后的宫门突然大开,一支禁军飞似的冲了出来,擦着她们的车子沿着朱雀大道飞驰而去。元瑾月知道这是鱼朝恩所管辖的军队,早听说鱼朝恩专门组织坊间恶少,罗列罪名给那些跟他不合的富贵人家,然后于夜间派军队抄没他们的财产供自己玩乐,被抄家的人则投入他在北军所设的牢狱,或杀或卖。现在看来果真是事实,不知今晚遭殃的又是哪家人家。
元瑾月不想与禁军碰上,吩咐车夫绕道城外走僻静的小道回家,也可趁机吹吹郊外的清风,娟儿拍手赞同。路上家家户户已点起了灯火,点缀在秋风中的街道上。马车直驶郊外,习习凉风中隐约可听到溪水潺潺,,元瑾月不觉动了兴致,拉了娟儿下车欣赏秋景,二人一步一步踩在杂草中,沿着溪流慢慢行走。忽听从远处传来了说话声,一对老夫妇从对面走来,大概有五、六十岁的年纪,边走边争执。那老夫道:“天冷风凉,你又跟来做什么!”
“你嚷什么,我来跟你做个伴嘛!”老妇不满道。
“咳,做什么伴!我砍几节芦苇就行了,你快回去!一会儿受了风腿又要疼了。”
“没事,俩人快些,早早回去,晚上让我多做些小猫小兔的,明天卖了出去,差不多就攒够二两银子了。哎呀,你就别罗嗦了!”
“你这个人呀!”
“…………”
老夫妇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进那芦苇丛中,言语中蕴含着老夫老妻才有的温情,元瑾月认得他们,白天就是在他们的摊子上买的那苇编的小兔。听着他们的对话她微微而笑,真是一对幸福的老人啊,所谓相伴到老就是指他们这样的吧。这样的晚年,能和所爱的人白头偕老,牵手相伴,即便是荆钗布裙自己也甘愿!如果可以和李絷共度余生的话……
忽然一阵寒风掀起,强烈而又彻骨,地上的杂草碎石都被吹了起来,树木歪倒一片。元瑾月护住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忽听远处传来了两声尖叫,似乎就是刚才的老夫妇发出的,她喊了声“娟儿”向着叫声跑去,可刚迈了两步,腿便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眼前所出现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那是她连做梦都未曾想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