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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四话 众乐坊 ...

  •   华灯初上,夜色静谧,而长安烟花繁盛之地——平康坊却是春意盎然,笑语喧天,其中尤以平康南曲为最。这里汇集着京城中最有名的大妓院,广阔的大道上灯火通明,两边彩楼连绵相接,复道行空。高楼上,行人中,各国人士在嬉笑着吟唱着,轻歌曼舞充塞着每一个角落,空气中流动着胭脂美酒的香味。元瑾月透过车窗四处观望这风月无边的景象,见马车来到一幢华丽高耸的街楼前,明亮的门庭流光溢彩,几个艳丽的女郎正站在门口笑语迎客,元伯和下令停车,拉着她跳下车来,面前的正是长安最大的妓院——众乐坊。那几个女子瞧见元伯和立刻迎了上来,拉住他你一言我一语的,“元大公子好久没来了!”“想死你了!”“大郎!都把我们忘了吧!”“……”边说边打量着男装的元瑾月,冲这个英俊的“公子”抛起媚眼,弄得元瑾月脸上一抹飞红。
      元伯和如鱼得水的应付着众位女子,拉着元瑾月走进大门。老鸨看见他赶紧过来连声问好,亲自将二人引至上座。元伯和笑道:“今晚霍小玉登台吗?我们可是专为看她来的。”
      “放心吧!我这里什么时候让元大公子您失望过!别说您二位了,今晚五成的客人都是冲她来的。”老鸨说完却盯着元瑾月嘿嘿笑道:“这位公子真是俊俏啊,第一次来吗?”元瑾月赶紧低下头,“这是我家表弟,初到长安专程来看霍小玉,可要劳烦你多多照顾。”元伯和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缎袋丢给那老鸨,老鸨忙解开袋子向掌心倾倒,竟是满满的一捧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全是一般大小,在灯光下闪亮着迷人的光彩,引来周围一片惊叹声,饶是见过世面的她也看得喜笑颜开,赶紧一粒粒的装好,笑道:“当然,当然!今天可巧薛瑶英也在呢!那丫头就要进您元家大门了,再想看她登台可不容易,难得的机会两位好好欣赏吧……” 元伯和“咳”的一声打断了她,元瑾月闻言一惊,不明白老鸨这话是什么意思,看大哥的反应定是有什么事情!老鸨会意立刻缄口不谈,只是冲元瑾月笑道:“这位公子可要尽兴啊!我这众乐坊美人不少,来的美公子也是一个赛一个!”说罢朝一处努努嘴,乐颠颠地走了。凭她阅人无数早看出元瑾月是个女儿身,但既有一袋珍珠入账,也就懒得拆穿了。
      元瑾月向老鸨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华服少年坐在那里品茗观望,似乎跟自己一样对四周充满了好奇。少年年龄尚幼,可容颜之俊美却是世间罕见,只是眉眼之间令元瑾月觉得很是面熟。她正思量着,大厅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从她进门时就在舞台上的一队天竺舞娘也下了场,一时四下静寂无声。忽然黑暗中传出一阵急促的音乐,满场中人精神大振,音乐响起的同时舞台周围的灯火也亮了起来,一个人影出现在庭中,体态婀娜,急旋如风,跳起了胡旋舞。
      胡旋舞是西域传入中原的名舞,在长安广为流行。凡是大户人家所养的舞娘必要会跳此舞,就连士族之间相互攀比也常拿它作比较。此舞跳起来最讲究轻盈急转,元瑾月眼前的这位舞娘正在一次次的旋转,卷起的轻风吹动身边的纱帐飘荡,而她本人简直如同在空中飘浮一般。众人叫好不断,元瑾月也看得目不转睛,真没想到世间竟有能旋转至此的人物。黑暗中元伯和凑到元瑾月耳边道:“这个便是薛瑶英。全长安跳胡旋舞再没有能胜过她的人了。”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元瑾月心念一动,正想将她看个仔细,已是曲终舞罢。
      众人热情未退一片喧哗,不一会儿音乐又起,比起刚才的节奏激昂,此时多了一丝沉缓。一阵鼓声,薛瑶英换过舞衣又复登场,上演拓枝舞。只见她窄长的衣袖时而低拂,时而飞翘,时而高扬,那优美的身姿忽而婉转绰约,忽而矫健奔放,当真是“体轻似无骨,观者皆耸神”。她脚下的步伐繁杂华丽,随着越来越快的鼓声,她跳得越来越急,几欲飞天,终于最后一个鼓点敲响,全场灯火复明,薛瑶英跪地而止。
      元瑾月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雪缎般的脸庞透着甜美的微笑,眼波如水,眉目含情,一抹□□因剧烈的呼吸起伏不止。当她起身行礼时,早已松动的衣衫轻轻滑落,香肩半露,引得不少登徒子吹起了口哨。薛瑶英含笑而去,元瑾月心想,今天即便是见不到霍小玉,能亲眼看到这等舞蹈也是值了。她记挂着那老鸨的话,忍不住拉过大哥询问,可元伯和只是嘻嘻哈哈的避而不答。这时一阵清淙的筝音飘起,如清水一般缓缓淌过整个众乐坊,方才由薛瑶英引起的满堂躁动顿时平息下来,每一个人都听得屏息凝神,生怕一个喘息,会把这美妙清音打断。
      筝音正来自距元瑾月不远的高台之上,高台四面纱帐环绕,纱帐后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在优雅地拨弄琴弦。这次不用大哥说明元瑾月也猜到必是霍小玉无疑,只听她边弹边唱,“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缠绵婉转的歌喉与流水般的弦音揉在一起,令人如痴如醉。一曲唱完,元瑾月尚在细细回味,已有人开始起哄要霍小玉出来一见,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恨不得冲到帐子里去。轻纱掀起,环佩相叩,霍小玉缓缓步出,众人一片“哦”“啊”之声,大家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更多人则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元瑾月眼前一亮,心中暗叹:霍小玉果然名不虚传!比起薛瑶英的妩媚明艳,她真是清雅至极。不过在她看来,即便是合二女之美还是不如独孤贵妃。想起独孤贵妃元瑾月突然醒悟,难怪方才看到的那个华服少年如此面熟,正是扮了男装的华阳公主!她忙回头四处寻找,人堆里已不见公主的踪影。霍小玉行完谢礼正欲下台,有人伸手拉她的衣袖笑道:“霍小玉,陪在下一杯吧!”霍小玉轻轻甩开那人的手道:“公子见谅,小玉从不陪酒。”立刻有人搭腔道:“不喝的话就让我们抱抱吧!”“是啊是啊!”周围一片哄笑,元伯和也猛吹起口哨来凑热闹。霍小玉淡淡一笑,“既然这样,小玉就敬大家一杯。”说罢她掂起一只杯子倒满酒,毫不理会众人争先恐后的呼唤,径直走到元瑾月面前笑道:“公子请!”
      元瑾月见霍小玉一双眼睛冲自己眨了眨,明白她已看出自己是个女子,欣然起身与她对饮,二人相视一笑,惹来周围唏嘘一片。霍小玉放下酒杯径自进去后室,不一会儿一个小丫环来到元瑾月面前道:“我们娘子请公子进内一叙。”
      “你家娘子是——”
      “霍小玉。”
      元伯和探头过来笑嘻嘻道:“你第一次来就被霍小玉看上了,好福气。我和他一同进去行不行啊?”最后一句话是冲那小丫环讲的,小姑娘窘红了脸:“娘子只请这位公子去!”元伯和还要纠缠,被元瑾月拧了一下,不再出声。他趁妹妹离席立刻招来两个平日相好的女子,左拥右抱,今天来这里这么久了,这会儿才算真正开了心。
      霍小玉之后登台的是一组百戏,没有美女可看元伯和只顾着和怀中人喝酒调情,亲这个一下,摸那个一下,乐陶陶的不知身在何处,连元瑾月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直到妹妹红着脸站在面前他才不得不放开两个女子。
      “难得见到霍小玉这么快就出来,怎么不跟她多聊会儿?人家可是只喜欢和才子交往,平常不容易见得到啊!”
      “霍小玉才貌双绝却并不高傲,我很喜欢她!大哥你这是在妒嫉人家和才子李益的佳话。”元瑾月轻声笑道。话锋一转,她盯着元伯和又说:“我刚才不只见到了霍小玉,就连薛瑶英也在场哟。”
      “哦。”元伯和转过头去,一脸的不自然。
      “不过她却奇怪的很,一知道我的身份立刻借故走了。”
      “或许她不敢见你呢!”
      “我和她毫无关系,她为何要怕我?”元瑾月盯着大哥自顾说着,“大哥你也很奇怪,霍小玉固然美貌,惹得你坐立难耐,可薛瑶英也毫不逊色,怎么你对她却视而不见?可别告诉我你瞧不上她。到底她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再不说我就去问娘了!”
      元伯和连忙拉住她:“爹娘一向不喜欢我跟你讲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你非要问我就告诉你好了,反正你早晚都会知道。其实——”元瑾月听过心中一沉,原来薛瑶英竟是要嫁给父亲做妾,虽然她隐隐猜到一些,但没有听到别人的亲口证实心中始终存留一分希望,一直以来她都以父母相亲相爱为荣,没想到也会如此。
      元伯和瞧出她的心思,劝道:“父亲堂堂宰相,纳个小妾再平常不过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娘知道吗?”
      “娘那么厉害,当然早就知道!你……”
      “我要回去了!”元瑾月心情烦乱,打断大哥的话起身道,“你走不走?”
      元伯和怎舍得离开,笑道:“你路上小心点,我还要去见蕙娘,不回去了。”元瑾月知道这又是他的托词,也不再理他,一个人下楼出了大门。

      霍小玉凭窗眺望,叹了口气道:“那元家娘子已经走了,你方才那么惊慌果然让她疑心了。”薛瑶英站在后面喃喃道:“我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来姐姐你的屋里居然会碰到她。”
      “你比她大不过几岁却要做她的母辈,妹妹你真的甘心吗?真的愿意将终身托付给元载?”霍小玉看着如同胞妹的薛瑶英,多希望她能推掉这门亲事,可薛瑶英只是淡淡道:“不甘心又如何,我只求终身有靠,没有姐姐的勇气藐视权贵,也没有姐姐的幸运,能有那么一个情投意合的情郎真心相爱。”霍小玉道:“我担心你啊!元载待你如何且不说,他的夫人可是长安城第一厉害的女人,你嫁过去能应付得了吗?”薛瑶英静了片刻,答了句:“姐姐放心,我会好的。”便不再说话。霍小玉的心沉了,又有一个姐妹要离开自己了,这烟花之地也越发冷清,还是早早的离去好了。

      寻欢之人不断涌进众乐坊,元瑾月在人流中挤向自己的马车处,忽然一个人搭上她的肩膀,定睛一看,正是女扮男装的华阳公主在对她微笑。她竟还留在这里!公主私自出宫已是了不起的事情了,何况竟来这烟花之地!元瑾月连忙将华阳公主拉到一边,小声道:“公主怎么在这里?”华阳公主晃晃脑袋笑道:“你不是也在这里吗?虽然这身打扮本宫可是一眼就认出你了。”眼神分明在说:你我是同好,还来问我!
      元瑾月还未来得及说话,华阳公主又道:“平日总听你给皇姐讲些好玩的事,本宫就出来亲眼瞧瞧外面到底有多有趣。看见这么多人都往这里来就跟来看看,热闹是热闹,却也没什么意思嘛!正在发愁怎么回去,恰好就遇到你了。”
      “公主一个人吗?”“是啊!”元瑾月真是佩服这位小公主的胆量,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道:“我送公主回去吧。”华阳公主懒懒地靠着车壁“嗯”了一声,“今天我也累了,下次要早些出来。”
      马车直往宫城而去,元瑾月和华阳公主交情不深,本没有什么话讲,可华阳公主天性活泼,满肚子的话好像说不完似的,跟元瑾月海阔天空地聊了一路。宵禁早已开始,大历年间的宵禁制度已经没有了早期的严密,各坊门常常“或鼓未动即先开,或夜已深犹未闭”,是以路上的车辆行人还是不少。只是今晚的情形有些不同,元瑾月透过车窗看到一队队禁军不时地飞驰而过,路上还设有关卡盘查,她心想过了宵禁的时刻果然不方便。虽然元府的车驾没有人敢来盘问,元瑾月还是命车夫走小路尽快赶到宫城去,忽然面前冲出一支马队,为首的冲他们大喊:“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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