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歌》月臣雨

1、若水

　　若水深得见不着底,黑沉沉的,好象毫无流动性.阳关洒到湖面上,却诡异地被反射开来.这是若水,就连阳关也无法逾越.飘飘悠悠,遗篇洁白的羽毛从天而降,左旋右转,飘落到湖面上,然后,是下沉,突然消失.
　　一只亭亭玉立的白鹤幽雅地落到湖边,背上婀娜地坐着一个一袭飘飞的素裙的女子,蒙着白纱,却依然挡不住上窥天道的气质,是一种蔑视三界却又泛滥着温柔的眼神.白衣女子望向远处,林间的小木屋前,一对羊角辫在花丛中若隐若现.
　　“歌儿,小心点,别踩伤了那些鸢尾.”花丛中突然冒出个小女孩,笑嘻嘻地站起来,悄悄地把一双小手藏在了背后.可一眨眼间,白衣女子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白衣女子弯下腰,伸出手拉过她背在后面的一双小脏手,手里赫然躺着一朵淡蓝的鸢尾.
　　“歌儿,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乱摘园子里的花吗?”白衣女子微显怒色,但转瞬间取而代之的又是无限爱怜和心疼.“瞧你的手，全是泥，来，洗洗我们准备吃饭了。”
　　这个小女孩就是天歌，那个白衣女子就是天歌的娘亲，叫欲灵。至于天歌的爹，欲灵从没有跟天歌提起过，她不愿意去提及，回忆于她只是黑暗与痛苦。欲灵本是皎渊宫的三圣女，是未来继承教主的三个圣女之一。按传统，圣女不会拥有很高的法术，也不允许圣女私自修行。圣女只是皎渊宫象征性的教主，一切实权都由祭司掌握，而教主的册封也由祭司决定。但是，欲灵当圣女的时候，那时的祭司封离格外喜欢欲灵的乖巧伶俐，觉得她很有天赋，就破例教了她一些防身之术。果然，凭着欲灵的资质，一些雕虫小技根本不算什么，后来，她就在封离教她的武功的基础上自创了一套神乎其神的箭法，她把箭法练给了封离祭司看，封离不但没有责怪欲灵私自修习，还对她自创的箭法很是赞赏，并为她起名天灵箭法。后来，封离还用法术为欲灵炼制了一张晶莹剔透的天灵弓和三支银箭，欲灵很是高兴，跳起来在封离的脸上印了一个小小的唇印，封离当时就愣住了，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爱怜地拍了拍欲灵的小脑袋。
　　其实，封离早就决定由欲灵来担当下一任的教主，但是，事实却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就在册封典礼的前一个月，欲灵无故神秘失踪。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失踪，伴她左右的只有那张天灵弓和她的坐骑——白鹤。
　　欲灵来到若水后，不久天歌就出世了。天歌很可爱，长大后一定和欲灵一样美丽，不，甚至是比欲灵更美丽。其实，欲灵不仅是天灵箭法闻名三界，她的美貌也是三界中津津乐道的美闻，有文道：
　　三界有佳人，皎渊为圣女，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孰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果然，随着天歌一天天长大，她的容颜也如莲花般慢慢浮出了水面，她很像欲灵，却又比欲灵更上一层楼。但是，与此同时，欲灵的身子也越来越虚弱，天歌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知道娘好象是生病了。
　　“娘，为什么你总是蒙着白纱呀？”天歌见欲灵多年来总是蒙着白纱，不让天歌看清楚她长的什么样，很是疑惑，终于有一天，她按耐不住了。
　　“娘怕吹风。乖，歌儿关心娘，娘真是高兴。”但是欲灵总是以这样的理由敷衍过去，她哪里是怕风呀！
　　若水的生活很闷，虽然有天歌陪着，但欲灵总是很抑郁。天歌今年8岁了，可除了调皮捣蛋什么都不会。欲灵没有将天灵箭法传给她，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卷入江湖的风风雨雨中，只想让歌儿做个普通人，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是时日无多了，可怜的歌儿才8岁，自己一旦不在了，还有谁能照顾她，保护她？于是，有一日，她把天歌叫到若水边。
　　“歌儿，娘有三支小银箭，很好玩的，娘教你怎么玩好不好？”
　　“小银箭啊？”天歌想了想，“是娘头上戴的那三只银钗吗？”
　　“歌儿真是聪明，娘教你怎么把这三支小银箭射得远远的好不好？”欲灵把头上的三支钗取了下来，给天歌瞧了瞧，果然对天歌有很大的吸引力。
　　“好啊好啊，是不是再远都能射啊？”天歌眨了眨眼，问欲灵。
　　“那就要看你认不认真学了。”
　　“真的吗？那我要射树上的苹果，射好多好多的苹果，娘一半，歌儿一半。”天歌已经神思飞跃，陷入了苹果的世界了。
　　天灵弓没有启动的时候是一只手镯的样子，平时就戴在欲灵的手腕上，晶莹剔透，如水晶一般，弓上雕着一只涅磐的凤凰，飘飞的祥云，还有密密麻麻的符号。当它的主人启动它时，它就会幻化成一张水晶一样的弓，而那三支银箭只有在搭上天灵弓后才会变大。
　　欲灵将天灵弓也一并取下，放到天歌的手中，可天歌怎么看也看不出来那只手镯会是一张弓。
　　“歌儿，娘现在就教你怎样用这天灵弓，你可要好好记住它的咒语，以后要好好练习箭法，知道了吗？”
　　……………
　　几日后，天资聪颖的天歌已经基本掌握了天灵箭法的精髓，但是天灵弓毕竟是封离为16岁的欲灵所造，对于仅仅8岁的天歌来说还是有点太勉强，然而，这是时间所不允许的，欲灵的毒已经开始侵入五脏六腑，即便是法术将至天道的封离祭司在这里，只怕也只是束手无策。这个结果从一开始欲灵就很清楚，只怕不只是她一个人如此清楚，而更有甚者！
　　这天，天歌正在若水边练箭，欲灵也来到湖边，为天歌带了鸢尾和若水的无根水所配制的鸢尾无根露，让天歌暂时休息一下。
　　“歌儿，来，把这鸢尾无根露喝了再练吧！”欲灵常拿鸢尾无根露给天歌喝，但从没有给天歌说过这鸢尾无根露的功效是什么，天歌也不问，只是觉得这露水很好喝，以为是娘专门为她调制的甜水。其实，这鸢尾无根露的配制方法还是封离告诉她的，这是个致密的秘方，专为修习法术或是武功的人而制。喝了这鸢尾无根露，钻研法术的人修习一日相当于修习一个月，而钻研武功的人，修习一日也相当于修习一个月。天歌把鸢尾无根水当甜汤喝，虽然她自己不知道，可她现在的灵力和内力已经相当于一个苦练10年的人的灵力与内力。可是，由于欲灵以前从没有教过天歌任何术法或是武功，所以潜藏在天歌体内的内劲也就一直没有得到激发。而这几日，自从天歌开始修炼天灵箭法，连欲灵也发现了天歌惊人的天赋，仿佛有一只凤凰正在天歌的身体里涅磐，好象那是天歌的灵魂一般。
　　“歌儿，娘看你的天灵箭法也练的不错了，娘准备教你些术法，只作防身之用，因为娘在这方面远不够当你的师傅，娘要教你的这些术法也不过是一些疗伤和临阵脱逃的雕虫小技罢了。”
　　“娘，为什么你这些日子总是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事啊？”天歌觉得欲灵这些天来总是很反常，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却又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娘做什么她也不了解，只是她知道娘是爱她的，不会害她，所以娘让做什么她就乖乖地听娘的话，把娘交代的功课好好完成就是。可是，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强烈得逼迫着天歌不得不向娘发出疑问。
　　“娘是看你也长大了，想教你些正经的本事。”欲灵找了个她觉得较为合适的理由，“你瞧你，老是那么贪玩，要是有一天娘不在歌儿身边了，谁来照顾你呀！”
　　“胡说！”天歌一把抱住欲灵，把头埋进欲灵怀里，“娘怎么会不在歌儿的身边呢？娘会一直陪着歌儿的。”
　　欲灵愣住了，她怎么可能回一直陪伴着天歌呢？她只不过是个将死之人罢了。天歌从小就没有爹疼爱，对此欲灵已经感到很歉疚了，况且天歌才8岁。其实她也不想离开天歌，只是……
　　不幸还是降临了，那天，天歌正在花园里替欲灵打理那些花花草草，屋里一阵东西打翻的声音。天歌赶紧跑回小木屋，可是，眼前的情景去让天歌无法面对——欲灵倒在了床边！
　　“娘！娘！你怎么了？”天歌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她哭这把欲灵扶到了床上，喊了老半天，欲灵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歌儿，娘恐怕是不能再陪你了。”
　　“不，娘会一被辈子都陪着歌儿的。娘，我不许你离开歌儿！”天歌的泪水顿时决了堤，如洪水一般汹涌而出，她紧紧地抱着欲灵，好象只要她一松手，就再也见不到欲灵了。
　　“歌儿不哭，娘总是要走的，那只是迟早的事，你不用太伤心了。”欲灵竭力安慰天歌，可就算她是女娲，也补不了天歌泪水的大洞。她只好放弃，因为她也随着天歌的感情，连说话都带着轻微的哭音。“好了，歌儿乖，听娘说，娘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像以前那么调皮，冲动，凡事都要想想后果，不要把自己至于险境之中。交朋友要谨慎，咳…咳…”一大口黑血涌出了欲灵的嘴角。
　　“娘，你别说了，只要你好起来歌儿什么都听您的。”
　　出乎欲灵的意料，平时不懂事的歌儿这时竟能说出这一番话，看到现在顿时成熟许多的天歌，欲灵也就稍稍放心一些了。“听娘说…娘走后你要把娘放到山上的冰棺里，到时候你会在冰棺的夹层里咳…咳…夹层里找到一封信，你一定要找到那封信，咳…然后照着娘在信里说的去做，明白了吗？”欲灵废尽最后一口气把重要的事交代给了天歌，黑色的血已经染透了她的白纱。天歌痛哭着抱紧奄奄一吸的欲灵，脸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鼻涕，声音也早已有些嘶哑。
　　娘走了，不会再回来了，然而天歌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她没有再哭，一滴眼泪也没有再流，她知道，娘不会想看到她伤心的样子。她静静地把欲灵抬到山上，没想到山上满盖着白皑皑的大雪，天歌在雪底下刨出了娘说的冰棺。这一副雕工精美的棺木，棱角之处折射出七彩的光芒，娘睡在这里应该很不错吧！天歌心想。天歌小心翼翼地把欲灵扶起来，拿出专门为欲灵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和面纱。轻轻摘掉已经成黑色的面纱，出现在天歌面前的一张脸把天歌吓得说不出话来。那是娘的脸，可为什么会是这样？欲灵的脸其实早已腐烂，有些地方甚至都可以看的骨头，黑色的血液在腐烂的伤口处凝固，又仿佛还在流动，流动得惊心动魄。天歌胆怯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摩欲灵脸上漆黑的伤口，心里仿佛有一把把尖刀，刺穿她的心，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歌替欲灵换好衣服后，将欲灵放到了冰棺中，为欲灵重新蒙上了朦胧的白纱。“让娘一个人在这里，总有一天娘的身体会腐烂，不，我不要！”一想到娘的身体会腐烂，心底一阵绞痛，天歌想起了娘生前曾教她的一些医术和法术，只要用鸢尾，曼佗罗，和天香豆蔻熬成水让人喝下，再用灵芝研磨成粉洒在棺木之中，这样尸体就不会腐烂。但药效不会永存，三年之后尸体依然还是会腐烂。可是，天歌不会放弃，哪怕只是三个月，她也不会让娘的身体腐烂。
　　于是，天歌将冰棺封好后，用她微薄的法术暂时冷冻住欲灵的尸体，不让她腐烂。她自己下山去寻找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