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牢（综漫）》川上羽

11、Ep10 告白

　　我步履蹒跚地走出并盛医院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刚被人从冰水里捞出来，五脏六腑都无法遏制地颤动着绞成一团。

　　流金般的阳光铺满街道，车辆马达发出刺耳的轰鸣，间或有背双肩包的儿童嬉闹着从我身边跑过。这是让人完全无法联想到“扭曲二次元”的平凡生活图景，但此刻却像人造幻象一样虚伪而恐怖。

　　我到底……穿越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啊？

　　我当头遭受的第一棒，就是云雀恭弥友情提供的小贴士——帮助我探查海野真知过去的人，是Joker。考虑到对方足以与云雀抗衡的武力值，应该是黑色的那位没错。

　　这让我感到有些措手不及：黑Joker一直态度恶劣地将我赶离马戏团和监狱，极力阻止我接近白Joker企图揭露的真相。这样的他竟然会出手协助我危险的调查，实在不太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或许他也意识到了，想要挽回我日渐衰微的意识，与海野真知正面谈判是唯一的路。为了在气势和逻辑上压过对方，我有必要知己知彼。

　　但是，我事先没有预想过，所谓的“彼”究竟是怎样不可触碰的敏感存在……

　　“我说，真知妹妹啊。和我说点什么吧。你那漂亮的小脑瓜和诱人的胸部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可怕的东西啊。”

　　我像医院门口的大理石柱一样定定杵在漫天冰冷的阳光里，苦笑着悄声呢喃道。我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这具身体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属于我。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刻有“海野真知”的烙印，胸腔里跳动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泵出的血液有如三途川一样缓慢而阴沉地流动。

　　海野真知存在着。即使梦魔传授了我堪比斯内普的大脑防御术，让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意志和思考，海野真知依然存在于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哈欠，每一抹笑容，每一步。

　　这大概就是背负了夺取他人未来之罪的【魂穿者】，必须永生承受的刑罚。

　　就我而言，这种刑罚尤为难以忍受。如果我占据的并非海野真知的身体，我要背负的罪与罚或许能稍微减轻一点。

　　迎着日光闭上眼，老医生浸满沉痛与怜悯的沙哑嗓音仍然在耳边回响：

　　“……是的，我想的确是那孩子做的。‘食物中毒’是我们在海野夫妇的要求下，用于向校方和媒体掩饰的说辞。真知小姐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手里抓着用过的注射器，治疗过程中一直喃喃说着‘对不起’、‘姐姐’、‘对不起’……你问她的症状？她看上去没什么异状，只是眼睛下方有很深的灰色阴影。那种药并没有损坏她的身体，而是彻底摧毁了她的神经系统。后来听说真知小姐恢复了神智，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们都认为这是个医学奇迹……真没想到，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位真知小姐了。

　　“……什么，责怪你？当然不会。虽然治病救人是医生的天职，但我们无法阻止人们放弃自己的生命。那时真知小姐是铁了心要自杀。假如她放弃的生命能够由不想死的人延续，也不是什么坏事。你没有任何过错，小姐，你只是不想死而已。”

　　“真知小姐用来自杀的那种药？你不知道吗，那种药现在被包装成‘找回失去时光’的仙丹，在黑市上大为风靡啊。服药者的症状和真知小姐一模一样，我绝对不会认错。药名好像是Refrain，电视上应该有报道过吧？……”

　　………………

　　全部都对上号了。

　　四年前我穿越的时候，海野真知恰好通过某种途径弄到了可以摧毁人精神的毒品。或许当时这种药只是半成品，具有很高的风险性，稍有差池便会危及生命。真知用这种可怕的药品收拾自己的姐姐未遂，事后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也收拾了。
　　就在她神智陷入崩溃、身体变成空洞皮囊的同时，我在三次元被车撞成了一坨破碎的肉和骨头。

　　所以我成为了海野真知，而不是其他任何人。

　　既然破译了这一点，我需要做的事情只剩下最后一件。

　　『——的确，“你”可能是这样。但是，说不定你重要的某人不这么想……』

　　我始终没有忘却白Joker当初这句意味深长的暗示。现在，我总算充分领略了这个男人高超委婉的语言艺术——他选用的形容词是“重要的”，而非“深爱的”、“关心的”。的确如此，这个选择了依赖毒品逃离现实的人，既非我爱的人也非爱我的人，反而是这世上最希望把我撕成碎片挫骨扬灰的人。

　　我重·要·的宿主，海野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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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红学园，反省室。

　　第三回循着无尽延伸的台阶缓步向下的时候，疲惫感像潮水一样从日光照射不到的地牢里弥漫上来，一寸寸浸没我的胸膛、脖颈和口鼻。

　　留下谁都好，拜托让这种事快点结束吧。我真的不想再去触碰这些扭曲的亲情伦理剧了。

　　也不知我究竟是穿越到了非人生物狂舞、武斗外挂乱开的综漫世界，还是误闯了狗血横流的《知音》故事……哪怕穿成一个冷艳高贵为所欲为、处处受人诟病的恶毒大小姐，今天把幸村女朋友推下楼梯，明天同时怀上迹部和忍足的孩子，也远胜过穿成这位暗黑版的灰姑娘，生前干的最后一件好事是谋杀自己的姐姐。

　　真他妈有病。
　　我才不管海野真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她干的事儿让我只想国骂伺候。

　　不知我推门进入Joker房间的时候，脸上有没有带着“我宁可同时怀上迹部和忍足孩子”的表情，反正坐在方桌前发愣的Joker是被小小吓了一跳。他猛然朝门口转过脸来，认出我的一瞬间，鼓面一样紧绷着的清秀脸孔略微缓和了些，嘴角甚至扬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细小弧度。室内昏暗的灯光呈一个锐角斜切过去，他的半边脸隐匿在面具阴影之后，那丝平日看来只有讽刺意味的笑容在光影造成的错觉下，竟带了点细细碎碎的温柔。

　　“……白先生？”
　　我不确定地出声试探道。

　　Joker柔和的笑容就像滴入湖中的水珠一样，很快隐入缄默无迹可寻。他将颈子歪向一边，抬手松了松紧扣的衣领，似乎正把声带调整到最适合发声的状态。然后，他挪动椅子靠近我，面色平静地开口问：

　　“咳咳。小姐，你会到这里来……就意味着，你已经知道海野真知的事啰？”

　　“我大致知道了‘事实’，但还不知道‘真实’。”

　　“别玩侦探文字游戏了，小姐。直接提出你的问题就好，你是为了提问才来这里的吧？”

　　“你愿意告诉我？那我就放心大胆地问了。”
　　我对于他的坦率感到有些讶异，但眼下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如果这个人再次心血来潮改变主意，关于真知的“真实”可能就要永远埋葬于这座阴湿的地牢了。

　　“我想问的第一件事……海野真知这么一个小学女生，到底是怎么搞到Refrain的？”

　　“这还用问吗。是Jo……不对，当然是我给她的。”

　　“哈？！”
　　Joker第一个回答就把我惊得一个趔趄，腰眼狠狠撞到身后凸出的门把手上，当即在一阵软组织受挫的剧痛下弓起了身子。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还能想出其他可能性吗？喔，顺便告诉你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六道骸也是那次投毒事件的知情人。他和海野真知一直以来都是未谋面的神交好友，两个人内心的负面因子几乎不相上下，是一丘之貉来着。”

　　“所以说……？”

　　“所以骸才那么厌恶你——这倒不能怪他，小姐你可是夺走了他重要的知心朋友啊。”

　　“等、等等，别岔开话题！六道骸的话题先放在一边，Joker先生为什么要给真知毒品？你应该知道那种东西的危险性……”

　　面对我言辞激烈的指责，Joker只是兴味索然地吊着嘴角斜倚在木椅上，像是应付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似的掷了一句话过来。

　　“嗯？这个嘛……因为喜欢她吧，大概。所以想要实现她的愿望，帮她毁掉她仇恨的东西。”

　　“…………哈？”

　　即使Joker方才告诉我海野真知是他的私生女，我也不可能比现在更吃惊了。
　　自然，我吃惊的对象并不是Joker刚向真知告白这回事，而是先前我察觉到的另一个真相——

　　“可、可、可是，真知喜欢的人是黑先生吧？3P吗？！你们是3P关系嘛！！”

　　“3P你个……咳，我们怎么可能是那种关系呢，是小姐你多虑了。我对海野真知只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而已，就好像她对Joker也只是单相思一样。”

　　“你不用安慰我。之前真知的意念操纵我干出织围巾那种蠢事的时候，黑先生看起来可是开心得很。”

　　真知喜欢黑先生，这件事就像鱿鱼喜欢ACE那样明显到露骨。再结合黑先生对我异常的纵容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小姑娘自作多情的思春期单相思。
　　一想到黑Joker对我的多方关照可能只是出于对真知旧情未了，我就没来由地焦躁起来。嘴上把海野真知的少女心思骂作蠢事，没准自己这会儿的形象也挺像个满头粉红泡泡的痴心少女。

　　……梦魔先生总算说对了一句话，被嫉妒占据头脑的女人真是丑陋到家。

　　不过，我嫉妒的不是海野真知的Nice body就对了。
　　我真正嫉妒的东西，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向Joker坦白承认。

　　诚实的念头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我为了避免自己冲动之下吐露心声，索性自暴自弃地随口扯话道：

　　“好了，就是这么回事，对不对？黑先生和真知两情相悦，而你想抢哥们的女人，拆散他俩未果，最后由爱生恨，抱着‘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的阴暗心理给了真知毒品，让她演了一出糟糕透顶的家庭伦理剧？”

　　“你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大圈，结果还不是想说3P么……”

　　Joker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表情不自然地抽搐着，肩膀有些轻微的颤抖——不过并非出于被人说中心事的紧张，而是在极力抑制即将爆发的仰天大笑。
　　他快步向我走来，嘴角抽动得越来越厉害，仿佛要赶在自己放声狂笑之前把我胖揍一顿。

　　“我说，小姐。你认为海野真知喜欢Joker，那么，你有考虑过自己的心情吗？”

　　——……我的心情？

　　这种事……自从恢复自我意志之后我就知道了。

　　在我的思想尚未与海野真知分离的时候，我把自己对黑Joker的思念一股脑儿归结于她跳脱的萝莉心和少女情怀。我向来自诩是个少女心匮乏的干涩女人，自以为不会对任何人产生友达以上的越界情感，而且早已下定决心不再同那个人相见。

　　因为那个人这么说了：
　　【随你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因为那是黑先生的愿望。

　　如果我远离监狱能够给他减少些庇护我的麻烦，让他不必夹在同僚的狡猾设计和少女的自投罗网间左右为难，我非常乐意选择不再见他。只要知道他还在我熟知的地方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仿佛我这个天大的麻烦不曾打扰过他一样，我们短暂的交集依旧不失为圆满。

　　我一直以为，一年前我和黑先生“不会再见”的约定是对彼此无情的表现。

　　但是就如Joker方才所说的那样，他是因为“喜欢海野真知”，才决定实现她疯狂的愿望。

　　假如真知想要见到黑先生的心情是出于对那个人的喜欢，那么我决心不再见他的心情……

　　大概，也许，可能，应该，说不定。

　　“……也是出自喜欢吧。”
　　不知不觉出了声，脱口而出的话语把自己都惊得浑身一颤。

　　“唔？小姐，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Joker居高临下俯视着我，高深莫测的神情因我方才那句轻如蚊蚋的自语晃过了一丝涟漪。

　　是的。喜欢那个人。
　　那份不断重叠加深的愚蠢思念，同时属于海野真知和我。

　　因为喜欢他，所以想要见他。
　　因为喜欢他，所以决定不见他了。

　　两个吃错药的脑残，拼一块居然还能凑出个人样。真是可喜可贺。

　　……哦，这只是个比方。嗑药的只有海野真知一个人，我是被车子撞碎了脑袋。

　　“行了，你想笑就笑好了，白先生。”
　　我干脆紧闭双眼不去看他，破罐子破摔地提高嗓音嚷道：

　　“知音杂志也好人间栏目也好，这出烂戏的狗血已经够多了，再多一点也无所谓。我说我喜欢Joker——很遗憾，是你之外的那个Joker……明白了吗？穿越这种事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还是和海野真知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喂，我听见你在笑了——我知道这很好笑！可能的话我也希望换一个没主的对象，我一点都不想跟你一样当插足的第三者……呜？！”

　　滔滔不尽的无望告白，猛然被人从中拦腰截断，硬生生地封锁在了我火烧火燎般灼痛的喉咙里。

　　我缺氧的大脑耗费了几秒钟来处理视网膜接收的信息，又花了半分钟强迫自己相信这一信息的真实性。

　　对方和我一样没有闭上眼睛，从极近距离下鸽血石般晶莹剔透的赤红瞳孔里，几乎能够清晰地看见我因惊慌而血色尽失的狼狈面孔。柔滑的酒红色发丝顺着额头垂落下来，擦过面颊时带出一丝麻而痒的凉意。

　　记忆中的白Joker连手指都是铁石机械一样的冰凉，但嘴唇触及之处却是一片灼烫。

　　……不对。
　　这个男人，不是白先生。

　　怎么想……这个都应该是…………

　　“……Joker，你知道初吻这个词怎么写吗？”
　　我刚一夺回口腔和声带的控制权，立刻上气不接下气地抢白道。

　　“啊啊。fast kiss之类的吧，所以没怎么欺负你，很快就结束了。”

　　“fast个鬼啊，我倒是很想对你说fuck！是first kiss好不好，对少女来说超~~~~重要的东西好不好！！”

　　“嘁，干嘛那么死板啦，又没有对你做XXXX或者XXXXXXX。那个超~~~~~重要的东西，只要给喜欢的男人不就好了嘛？怎么，刚才表白得面红耳赤，现在想要赖账吗？事先提醒你一下，这个房间有装监控，你赖不掉的。”

　　Joker将脑袋稍微抬起一些，回归到俯视我的姿势。方才那副温润如玉的儒雅笑容已经完全褪去了，青年歪向一边的嘴角勾勒出不折不扣的得意坏笑，口气里满满的俱是熟悉的粗野语调。

　　果然……这个人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你之外的那个Joker”。
　　自从对话开始，他就一直别有用心地设局套出我的真心话。居然连这么明显的圈套都没发现，可见陷入少女心漩涡的女人何止脑残，我……我简直就是个脑瘫……

　　“我就觉得不对劲……白先生的话，肯定会卖更多关子才开口。”

　　“是你不好。你自己擅自认错的，我可没有承认过我是Joker。”

　　“你明明一直在模仿他的口吻和用词好不好？！Joker，这太过分了，你刚才干的事会给你诚实正直的形象留下一个不可磨灭的污点！如果这是少女漫画，哄骗女主告白的男主肯定已经被排除出局了……”

　　为了掩饰自己脑瘫级别的失误，我气急败坏地挺直腰板叫喊道，企图把握所谓的道德制高点扳回一局。

　　从客观层面来说，这场没品透顶的告白完·全是Joker的责任。
　　不过，他那一脸志得意满的坏笑告诉我他压根没打算认错。因为从客观层面来说，这个人是个和ACE一样破廉耻的混帐。

　　“白痴吗，你这女人。Joker原本就是说谎的纸牌，我对你说谎的次数可远不止这一次——我向你隐瞒你的死，说你麻烦，让你滚远点，那才是天大的谎话呢。我觉得我对你够可以了，之后会变成怎样都不是我的错，而是无论被骗多少次都会找上门来的……你这蠢女人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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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某种方面来说，真知和黑先生做了一样的事情……因为喜欢对方所以不再见什么的【擦一脸血
黑先生不希望她和自己接触而和监狱扯上关系，真知是不希望给他添麻烦，于是一年来都互相欺骗装作漠不关心，朝不同的方向背道而驰……最后能说出实话真是可喜可贺【不要自己总结！！
PS：如果你们重看一遍就会发现黑鬼装白鬼装得超艰难，他一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爆粗，对于一个把XXX当口头禅的男人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把妹是体力活啊……
潜水党快出来！叫我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