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木下》木雪兰琪

8、chapter 8

　　我又做了那个梦，那个有些恐怖有些惊慌又有些迷茫的梦。
　　尹旷站在凤凰木下对着我说，“即使倾盆大雨，也要待它雨过天晴。”
　　我仰着头，定定的望着他，问道，“何意？”便见他的蓝眸闪过一抹红，原来是艳丽的凤凰花从枝头飘落下来，落在我的肩上。
　　接着一阵强风，我和他的发丝在风中舞动起来，一树的火红也如落雨般纷纷扬扬飘了下来。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彼此透过红色的花帘。
　　他突然笑起来，嘴角幅度加大。双臂透过花帘抱起我，不等我惊呼，便几个跳跃离了那棵凤凰木。
　　我回头一望，便见那一树的火红已经全然凋落，铺在地上一层又一层。
　　忽见父王母后站在那颗树下，朝着我招手。
　　我急呼，“父王——母后——”
　　挣扎中却被箍的更紧，我大喝，“快放我下去——”
　　却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离别之花。”
　　我再次回头看向那颗凤凰木时却已经没有了父王母后的身影。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竟流了下来，一颗一颗，烫着我的脸颊。
　　尹旷大掌忽然一把拂过我的脸，擦掉我的泪，动作十分轻柔。我抓着他的衣襟，埋首于他的胸怀间，竟感觉非常的安心。我听到自己轻轻问道，“你是谁？”
　　“你的丈夫，我是你的丈夫。”
　　我看着他，他低低得笑着，风景从他身后快速掠过。
　　忽然，一阵巨响，天地间突然崩塌，一片黑暗。
　　我猛得全身一抖，醒了。坐起身来，额间一片细汗，张着嘴巴微微得喘着气。
　　“若儿...”我微愣，抬眼望去。
　　却见外祖母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神有丝担忧，却没有声响。
　　我傻愣愣得冒出一句，“外祖母，你怎得进宫了？”
　　外祖母却说，“这是相府。”我朝四周看了看，眼神茫然。
　　“不记得了？”
　　我点点头，只是想起那夜，尹旷和我，在那棵凤凰木下。
　　外祖母眼神闪了闪，对我说道，“是旷儿送你来的。你当时昏迷着，也难怪不知晓这些事。”
　　我看着她，正等着她接下去的话，外祖母却始终没声音，我便问，“外祖母，尹旷为何深夜带我出宫？”
　　外祖母脸色一阵难看，略沉思了下，说道，“待他来了，你自己问他便知了。”外祖母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我点点头，便靠着床头看着窗外，问道，“今日是几时了？”
　　“已经初八了。”
　　难道我昏睡了一日了？明日，便是尹旷的送别宴了。
　　这些又与我何干？可是心却不争气的一阵抽疼。我吸吸鼻子，恬着一张笑脸，对外祖母说道，“外祖母，我想回宫了。”
　　“怎么？才刚醒。”
　　“母后还在等我呢，出来的时候也未跟她说，现在定是着急万分了。”
　　“无碍，我已经与你母后说了，你在相府要待上一阵子的。”外祖母捏捏我的手，宠溺的说道，“我们祖孙已经许久未见了。留下来陪陪外祖母还有你外祖父几天吧。”
　　我看着外祖母，没点头也没摇头，心里有些疑惑。尹旷与我说的那番话，再加上外祖母这些话，我猜想着宫中也许出了什么事了。
　　外祖母见我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在宫中待着总是闷着了，明日我们上街转转。”
　　我假意答应了下来。心里却肯定了回宫的想法。
　　“外祖母，尹旷可还在相府？”
　　外祖母摇摇头，道，“旷儿已经回宫了。”
　　我靠着床头，看着窗外明朗的月色，竟想起那日同尹旷奔跑于宫道上，互相追逐。
　　“外祖母，我想出去走走。”
　　她顿了下，说道，“夜晚天气凉，易着凉，还是好好待在房内。”
　　我点头，转头又看向窗外。风儿一吹，一片沙沙声，树影暗动。
　　一个人影一闪，我定睛一看，刹那间竟失了踪影。我眨眨眼睛，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外祖母拉我起身，说道，“已经戌时了，虽说过了晚膳的时辰，但你近一日没有进食了，起身吃些再歇吧。”便唤来婢女。
　　我被拉到铜镜前，看着镜中一身白色单衣散着发的女孩，精致的鹅蛋脸上一丝哀愁染在柳眉间，原本荧荧发亮的乌黑杏眼蒙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外祖母，外祖父呢？”我接过婢女欲套在我身上的长裳。
　　坐在床边的外祖母轻声叹道，“他还在书房处理事务，不到子时是不会安歇的。”
　　我在心里也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却笑道，“外祖母陪着若儿一起再吃些吧。”
　　“好。外祖母也好久未和若儿一起用膳了。”外祖母是一个较严肃的人，平时不苟言笑，可是无意之间总会流露着和蔼，淡淡的眉目间总是隐藏着疼爱。
　　她又轻轻得说道，“几年未见，你也长大不少，可以自己更衣，这也算是第一步了。”
　　我朝她笑笑，点点头。
　　走到窗边，将纸窗推得更开些，让夜晚凉爽的风能够吹进这有些闷热的屋内。忽然，几个人影在眼前闪过，我呀得一声，朝后跌去，正好跌在身后外祖母的怀里。我转头看她，却见她正担心得看着我。
　　我赶紧站起身，扶起外祖母来到软榻上坐了下来，忙问道，“有无伤到？”
　　外祖母摇摇头，疑惑得看着我。我摆摆手，道，“无碍，是若儿看到一只老鼠，吓到了而已。”
　　“下次小心些。”
　　“是。”我敛眉垂首，乖乖得坐在软榻上。方才，确实看到了窗外的几个人影。
　　到底是何人？为何如此夜深还在窗外窥视，而且方才开窗时外祖母为何离我如此近？
　　突然发觉，外祖母这个时辰在此也是件奇怪的事情。尹旷应该与她说过我只是昏睡而已，也无需这般劳累了自己守在我身边。
　　一个想法突然蹦了出来，使我暗暗吃了一惊。也许外祖母是在看着我，不让我走出这间房。什么事让她不想让我见着了？
　　我暗暗从眼皮下抬眼看了外祖母一眼，却细瞧着我，皱着眉头，眼神一闪一闪的。
　　我整整心绪，抬起头看着她便是一个浅笑，问道，“外祖母，若儿好饿。怎么还未送来食物。”我撒娇着。
　　外祖母见我还是同往常一般，便也放下心来，对我笑了笑，道，“先喝口茶，待会柳玉便来了。”
　　“恩。”我朝外看了一眼，转头对着外祖母说道，“外祖母，天色也晚了，等陪若儿吃些后您还是早些回去安歇吧。”
　　她点点头。便也没有说什么了。
　　我心里总是记挂着什么，待柳玉端来清粥小菜，我也只是勉勉强强吃了几口，再者，刚醒来胃口也小，外祖母见此，也未勉强。
　　临走前，外祖母拍拍我的手背，眼神复杂得看着我，终是叹了口气，道了声“早些睡，明日外祖母再来看你。”便转身离了这院落。
　　我坐在桌前，凝视着跳动的烛焰，心也随着它不规则得嘭嘭跳动起来。因为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是我第一次也是不允许出岔子的事情。
　　蜡烛燃到一半时，我转头对立在我身边的柳玉说道，“你下去吧。我要睡了。”
　　“是，公主。”她一副乖巧的模样，恭恭敬敬得回着我的话。
　　“还有，也不必在门外候着了。门外的一丁点声响也会扰醒我。到卯时（清晨六点）再来候着吧，那时我兴许要起身了。”
　　“是。”
　　“下去吧。”我起身，便到了床边。
　　她上前欲给我宽衣，我摆摆手。她便下去了，带上门时，朝内看了看我，见我看向她这方向，慌张得闭了门疾步退下，长廊上回荡着脚步声，一会儿便听不到了。
　　我吹熄蜡烛，轻轻来到窗边，今夜月娘有了云层的遮掩，连大地万物也朦胧起来。这点对于我而言非常有利。
　　站在窗边，我一动不动，静候着，双眼紧盯着漆黑的树影，竖着耳朵，倒是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只是偶尔几声鸟鸣。深夜里听得人有些耸动。
　　我拿着近旁盆栽中的碎石朝外一扔，咕咚一声，掉落在长廊上，静谧的夜晚显得突兀而响亮。
　　我一动不动，额前因为紧张冒出细细的汗珠来，紧握得拳头中也是。太阳穴隐隐跳动着。
　　一会儿，屋外还是没有动静。我高兴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却被突然一个声音惊到，连心脏也差点忘记跳动了。
　　“公主殿下，我等是奉了大人之命守候在此。”男声很轻很低，继续说道，“大人吩咐，请勿轻举妄动，让奴才们不好对大人交代。”
　　我没有理会他，听着声音，努力想找出他的位置，可是声音太飘忽，竟判断不出。
　　我便开口命令道，“你出来！”
　　良久他才答道，“公主恕罪，奴才不便现身。”
　　“不出来，那我就出去了。”
　　我站在窗边，借着廊前的灯光，隐隐约约见着一个人影，高大挺拔，一身黑衣劲装，脸色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眼睛来，隔得有些远，看不十分清晰，只看到他的眼睛十分有神，额前的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露出额头，一片荧白。
　　我暗暗吃了一惊，竟没想到他如此爽快现身了。
　　我又道，“走近些。”
　　他并未走近。我知他难处，便也不再为难，又问道，“你口中的大人是谁？”
　　他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可却一点也不理会我。
　　“还不回答？”我警告道。
　　“公主恕罪，奴才不知如何回答。”
　　“那好，你带我去见你们主子。”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真真是个会调教的主子！
　　“请不要为难奴才。”他半抬着头，朝我看来，我回瞪着他，却见他又垂下头来，说道，“公主早些休息。明日定可出府，不待此时。”
　　我瞪着大眼看着他，有些急促得问道，“你如何知晓？”
　　“公主不信也罢，请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不然大人怪罪下来，公主和奴才都得受罚。”他站起身，一做揖，便消失无了踪影。可见轻功了得。
　　“不知是谁...”我低头沉思着。黑夜中已经没有了其他身影。也无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躺在软榻上，心扑通扑通得跳着，闭上双眼，却见前路一片黑暗，茫然间找不到出路，睡睡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