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木下》木雪兰琪

6、chapter 6

　　“若儿...若儿...”
　　耳边传来母后的唤声，我慢慢醒来，见母后坐在床边，轻轻摇晃着我。
　　“母后...”我闭上眼睛又要睡去，可母后托起我的身子靠在床头，冰凉的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担心得说，“若儿，起身了。怎么整日睡不醒似地？”转头对着立于身旁的小清子说道，“快，宣御医。”
　　我忽得睁开双眼，急忙扯着母后的衣袍叫道，“别，别，我这就起身。母后别唤那个老御医来。”
　　“怎得又这么快起身了？”母后笑眯眯得看着我，我一窘，便不去理会她了。
　　“都什么时辰了，快起身用膳。你的身子已无大碍了，用完膳母后便同你出去走走。”
　　我点点头。
　　待宫女们摆上晚膳，我却一点胃口也没有，看着母后担忧的神色，也勉勉强强吃了些，却闹得胃更加难受起来。不知怎么的，自从那日被雨淋过之后，身子总感觉哪些地方被压制着，无法舒展开来。胃口也渐渐变差了。可是御医说无大碍了，这难道会是心病？我皱眉想着。
　　“怎么了？还是有些不适？”
　　母后担忧起来，我摇摇头，轻扯嘴角，道，“母后放心，只是刚醒来，多日没有进食了，现在的胃口不若之前大。调养几日，便和之前一样了。”
　　母后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菜入我的碗中，我也只能低头默默吃了起来。也许，之前我夹菜给尹旷，他也是这般，不喜欢吃却也接受了。
　　怎得又想起他了，真是不争气，我暗骂自己一句。
　　“王上驾到。”忽然，门外的奴才高声喊道。而后便是一片“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父王竟来了，我高兴的丢下筷子，三两步奔了出去，完全忘记自己虚弱的身子。父王来了，我的身子也奇迹般得好了些。
　　我朝父王一礼，声音低柔，却也无法掩饰心中澎湃的喜悦。
　　“起身吧。”
　　我抬头朝父王看去，却见他消瘦不少，竟几日内老了几岁。“父王...”
　　“怎得，见到父王不高兴吗？”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我，说道，“可是父王看到若儿这般活蹦乱跳的，高兴极了。来，让父王好生看看。”
　　我来到父王跟前，抬头看着依旧高大挺拔的父王。父王摸摸我的头，神色宽慰。
　　此时母后移步过来，俯身一礼，轻声说道，“王上，臣妾正和若儿用膳。是否一道用些？”却也不抬眼看看父王。
　　“好，好。正好朕还未用晚膳。”
　　我挽着父王便和母后进了旁厅，三人入座，父王首位，我与母后各据两边。
　　宫女们布好菜，父王又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中，我回以一笑，道了声“谢谢父王。”
　　可是因为之前我与母后都用过了，这次是纯当陪父王的，所以吃的也并不多。
　　父王看看母后，又看了看我，终于还是对我说道，“若儿，是否有什么心事？同父王说说。”
　　“父王。若儿一切安好。”
　　“昨日还见你昏迷不醒，可担心着父王了。今日可好些了？”
　　“父王不必担心。若儿身子已完全恢复了。不信，待会儿若儿同父王出去走走。”我嘻嘻一笑。
　　“甚好，甚好。”父王似乎非常高兴，可是眉目间始终挂着些心事，我与母后自他进门后便察觉了。
　　平时父王的心事多，却也不会让我们瞧出分毫来，可这次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困住了他。
　　想着让他散散心，我便提出了这个想法。我与母后也已经多年未同父王如此谈笑了。
　　用罢膳，我们正欲起身，便见父王身边的老太监福公公急急忙忙从外头奔了进来，连礼数都忘记了，竟直接对父王耳语了一番，而父王也不怪罪，只是眉头却越皱越紧，还未等福公公说完，便霍得一声站了起来。
　　本欲往外走的身子，止了止步，对我说道，“若儿乖，以后父王再同你散步去。”
　　我点点头，神色有些担忧，道，“若儿送父王。”
　　母后同我一起将父王送出门口，一直到那座亮黄色的龙腾布辇车消失在欲暗还明的宫道尽头。
　　我不知为何心头突得一紧，额间也冒出许多细汗来。
　　母后见我如此，忙唤来小清子将我扶到内室的软榻上，掏出锦帕拭了拭我的汗，说道，“好生休息，明日母后再来看你。”
　　我点点头，道，“母后也早些回去安歇。”欲起身送别母后，却被母后按了下来。
　　她摇摇头，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见母后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终于忍不住倒在软榻上哭了起来，失去了压抑，断断续续。
　　而小清子只是默默得立于我的身边，没有声响。
　　良久。
　　“小清子，我想去若离园。”我哽咽着，哑声说道。
　　“好，公主。”
　　“这就去。”
　　“好，公主。”
　　可是我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而小清子就立在那，也不催促。
　　“还是改天再去吧，我想安歇了。你下去吧。”
　　“是，公主。”
　　可是她并未离开，仍是站在软榻边，默默守着我。
　　我忽得起身，拉着小清子便奔出兮若宫，而小清子也不忘随手扯了件斗篷披在我的身上。
　　下人见我和小清子一起出门，便也未跟来。
　　推开若离园的木门，吱呀一声，一眼便见到那棵凤凰木。
　　树上的火红已经不多，经历了几天前的雷雨，花儿也提早凋谢了。
　　我慢慢走到树下，又坐在了那个秋千上。小清子也跟了上来，在我身旁站定。
　　我转头看了看她，见她看着我，便扯着嘴角对她微笑。小清子忽然流下眼泪来，月光下一闪一闪的。
　　我看着她，问道，“怎得哭了？”
　　“小清子该死。”
　　“小清子。”我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蹲下来，她却误解，跪了下来，我也不理会，伸手擦拭着她的脸，轻声道，“小清子，你怎么哭了，是哪里疼了？”
　　她摇摇头，答道，“小清子哪里也不疼。”
　　小清子比我大三岁，在我六岁入兮若宫时，她便在我身边了，我与她，情同姐妹，她处处为我设想，这个我早已看在眼里。今年她已经十七岁了，也到了许人婚嫁的年纪了，可是待在这座皇宫中，这样的自由总是种奢望。我想送她出宫，可是不舍，但考虑到她的今后，我又忧心，离了她，我去哪里再找一个小清子呢？
　　“傻小清子。”我斥道，“不许再哭了。”
　　她赶忙抬手胡乱擦了擦脸，低头敛眉。我摸摸她的头，道，“小清子，今年我十四，那你便是十七了。”
　　她点了点头。
　　“家里可否将你许了哪户人家？”
　　她摇摇头，答道，“没有，小清子要一辈子待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
　　“傻小清子。”我拔下手上的玉镯，递给她。她见了，惶恐起来，推拒着不敢接。
　　我一怒，便直接套在她的手腕上。
　　她赶忙退开一步，伏地拜谢着，竟还磕起头来！我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轻轻摸着她的额头，问，“疼不疼？”
　　“不疼不疼。”小清子又流下眼泪来，原来，女人真是水做的，说流泪就流泪了。
　　“傻小清子。本公主这是给你的嫁妆。待你以后嫁人了，看到这个镯子一定要想起本公主，知道吗？”
　　“可是，小清子不想离开公主。小清子不想。”
　　“也许，父王会要我去和亲。如果嫁去那些蛮地，你也要跟？那里可是很可怕的地方哟。”我淡淡的说，也许是真心话，也许只是作弄的话，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公主无论去哪里，小清子都要跟着。”她的眼睛闪闪发光，月儿下，真美。
　　“那如果，我去找玉帝老人家呢？”
　　“那我也跟着。”小清子回道，一惊觉，急忙拉着我的袖摆说道，“公主不能说胡话。这事，怎能胡说。”
　　“只是说笑嘛。”我歪头对她嘻嘻一笑。
　　“说笑也不成。”小清子小鼻子小眼睛的说道。
　　我点点头，也不同她说这些了。看着地上一片红色，我对小清子轻声说道，“你知道凤凰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她摇摇头，也同我一起看着地上。
　　“以前我也不知，但是却也喜欢这红色的花朵，后来嬷嬷同我说，这凤凰花的花语啊，便是离别。我便更喜欢这花儿了。”我拾起一朵置于掌间，说道，“你看，多美啊。可是七八月的天，它便要凋谢了。落入这黑色的泥土里，然后明年又会开出红色的花朵来。”
　　小清子点点头。
　　我捏捏小清子的手，示意她起身。
　　“我有些口干了，又想多看看这花儿。你去御膳房端碗喝的来，可好？”
　　“好，公主。”她看着我许久，才不舍的转身去了。
　　我低着头，看着掌间的红色，道了声，“傻小清子。”心里却觉得一片温暖。
　　今夜，有些凉意，我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欲抬头。却见眼前一个人影走来，月娘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下。
　　我以为是小清子来了，一抬头，笑容却僵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