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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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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教室外裴昔的一番表白起了作用,在那之后的几天,宋平洲表现得格外乖巧,不但在裴昔的看管下按时吃药,而且跟裴昔说话时的语气也不再偏激了。
日子又恢复到了寻常。
裴昔每天晚上都会在酒吧门口等着他的小鹿摘下面具一起下班散步回家。
“今天工作顺利吗?”裴昔把手插在口袋里,一边走一边询问道。
“加上今天的小费,下个月的房租就够了。”宋平洲用一副淡然的语气地说着极其见外的话。他的不通世故让他看不出裴昔压根儿就不想要他的这份辛苦赚来的血汗钱。
说着,宋平洲把早就装进信封里的钱从背在一侧的帆布袋子里逃出来递给裴昔,裴昔讪讪地接过钱,心里不停地咒骂谢行,当初直接哄骗阿洲说房子是社会福利署免费提供的不就好了吗?现在可好,看着阿洲每天这么辛苦的赚钱,他只能把心疼都藏在心底,但与此同时,他也格外佩服阿洲,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被非法组织监禁了长达十几年,好不容易才来到外界,他可以适应这复杂多变的社会吗?他能够自食其力地养活自己吗?现在的阿洲却做到了,他虽然不善交际,却不怕吃苦,工作时非常勤奋,何竞麒经常夸赞他,虽然赚的这份钱不多,但维持日常开销也足够了。
裴昔故作灿烂地颠了颠手里的信封,提议道:“阿洲你工作太辛苦了,让我有种不劳而获的感觉,这样吧,明天放学后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儿食材回家做饭吃好不好?”
宋平洲自然没有意见,在他看来,跟裴昔做任何事情都算是有意义的,让他不至于觉得这世界枯燥无味,两人走在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部分时候都是裴昔提起某个话题,宋平洲随口应声。不过今天宋平洲却主动提出了去看医生的事,“这周末,就去医院。”
“啊?”裴昔差点儿没跳起来,他竭力控制住自己脸上高兴的表情,“哦哦,那什么,你有认识的医生吗?用不用我给你介绍一个?”
宋平洲摇了摇头,“我……之前认识一个医生,去过他那里几次,只不过后来没再去过了。”
裴昔当然知道宋平洲认识的那名医生就是周拾忆,虽然周拾忆有点儿嘴贱,但在心理治疗这一领域里还是小有名气的。
“那我陪你。”
宋平洲微微点头,没有表示反对。裴昔便顺势抓住了宋平洲的手以资鼓励,夜晚的春风尚带着一丝凉意,但两人掌心接触的温度却是暖的。
小路上格外寂静,走着走着,手机铃声响了,宋平洲平静地看了裴昔一眼,裴昔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为“妈妈”,裴昔对宋平洲一笑,很自然地接起电话,可宋平洲却主动把手抽了出来,一个人向前继续走。
“喂,妈。”裴昔的手里少了什么,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掐了掐食指侧边。
“小昔呀,”裴妈妈的声音透过话筒隐约传出来,“你好久都没回家了,爸爸妈妈很想你呀,什么时候回家来看看?”
裴昔瞥了一眼宋平洲,见他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关注自己,答道:“最近学习忙,等考试结束吧。”
手机另一端沉默下来,裴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还带着些许的紧张,“儿子呀,再过一个月你就满十八岁了,分化期很快就要到了,妈妈是怕到时候来不及准备,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妈妈会担心的。最近身体有没有哪里觉得有不舒服的地方?有的话一定要及时跟妈妈说,性别分化可不是小事,你要好好放在心上,现实里有很多分化失败产生后遗症的案例就是因为思想上不够重视,没有做好充分准备导致的。”
这时宋平洲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裴昔,裴昔对上了他的目光,便顿了顿,答道:“那我下周回去一趟,让医生帮我看看。先不说了,我跟阿洲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说着,他脚下加快脚步,向阿洲汇合。
“哦对了还有小洲,他最近怎么样了呀?”话筒里裴妈妈的语调向上扬起,关切地问道。
这时裴昔距离宋平洲只有几步之遥了,他脸上表情不变,一边注视阿洲一边继续向前走,口中语焉不详地回答道:“一直都挺好的。”
“妈妈准备了很多营养品,等你下周回来给小洲捎回去,就说你自己吃不完,让他帮忙一起吃。那孩子是很不容易,你要好好照顾他,但也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放心吧。”裴昔知道他妈的毛病,就是话多,所以赶紧截断她的话,以免被宋平洲听见,“妈我们快到家了,下次再聊!”
说罢,裴昔“啪”地摁断了通话,他走到了宋平洲身边,余光见阿洲脸上没什么异样,悄无声息地吐出一口气。
宋平洲见他动作有些重,面露疑惑,“你妈妈对你不好吗?”
裴昔笑着掩饰道:“挺好的,就是有些话痨。”
“哦。”宋平洲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也有妈妈。”
这话听起来其实挺怪的,像是多么稀罕地在炫耀,自己也有妈妈这个事实。可世上谁没有妈妈呢?
一个人如果炫耀一样东西,往往便是从心底里觉得那东西很珍贵。
裴昔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在很小的时候他曾经见过那个女人,他还记得她的名字——江别雪,可是对于她的形象,裴昔却已经模糊了,他依稀记得那是个眼里始终闪耀着璀璨光芒的女人,面对着他和裴昔的时候很喜欢笑,笑起来像月光下泛着旖旎的清泉,圣洁诱人。
“那阿姨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裴昔小心翼翼的问。
宋平洲停下脚步,“……记不清了,她死很久了。”连怎么死的,死后埋在哪里他都不知道。
“抱歉。”裴昔抿了抿唇。
“没什么可抱歉的,她死的时候应该很开心。离开这个世界就是她的解脱。”宋平洲语气平淡地说。
裴昔停下脚步,“那你呢?”
“嗯?”宋平洲扭头看裴昔。
“你也觉得离开这个世界就是解脱吗?”问完这句话,裴昔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宋平洲想了想,冷静地回答道:“我不确定。圣经上说,自杀是对神荣耀的亵渎,所以那些自杀的人注定要下地狱,但地狱里的酷刑也许比人间更难熬呢?如果我知道地狱的样子,也许就知道答案了。”
所以阿洲在潜意识里始终认为自杀才是最适合他的死亡方式,裴昔从宋平洲的回答里感受到了极深刻的悲观色彩,裴昔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握住宋平洲那双裹满了可达鸭创可贴的手,那双手一旦脱离了他,又重新变得冰凉起来,他不得不加重语气,道:“阿洲,答应我,不准再伤害自己了”
宋平洲眨了眨眼,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低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下次会小心。”
就差一句“我下次还敢”了。
裴昔一肚子话被堵住,自我宽慰道,算了,也不是一下就能改正的,还能怎么办呢?好好把人看好了呗。
裴昔叹了口气,转移话题:“如果最近身体不舒服,尤其是有发烧的情况的话,一定要及时跟我说。”
宋平洲乖巧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