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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勇士(上) ...

  •   片刻后,除了杨翰博的小女儿,锦盛山庄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无一例外地被聚集在庄主厢房的外厅,加上杨翰博自己一共四十七人,人们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虽说庄主平时就不爱言语,但今天的气氛却着实凝重地过了头,沉默的气氛结成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压在每个人的心上,心跳沉重,呼吸加速。

      杨翰博终于转过头来,先前微乱的发已被重新梳过,黯淡的灰色长袍被换下,身披褐色绸缎锦袍,脸上带着几丝倦意,眼却闪着光彩,目光炯炯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此时,再没人说话,寂静间,无数表情从这些人脸上闪过——疑惑、了然、惊讶、恐惧……最后却都归于平静,他们终于也抬起头,少有却坚定地,直视着杨庄主的眼。

      沉默良久的杨翰博终于开口,不急不缓的语气,和平日里交代日常事务别无二致,只是背后微微沁出汗水泄漏了他的翻滚的心绪。
      “你们都跟了我很久,都是我的家人,所以,现在要走的,我绝不阻拦。干粮和盘缠已经为大家准备好。”
      堂下鸦雀无声,有人握拳,有人垂头,亦有人踟躇。

      杨夫人带着几个包袱走到杨翰博身边,神情恳切,声音轻柔,“锦盛山庄决不怪大家,想走就现在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众人仍是一片沉默,只听得呼吸声起起伏伏。突然,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女垂着头走了出来,她快步走到杨夫人面前,手颤抖着接过包袱,杨夫人笑容温和,她却始终垂目,便往外走去,整个过程,头也没敢有抬一下,径直走出大厅。
      “今后各安天涯,我杨翰博愿大家能安稳度日,莫再要像锦盛山庄一般……”话还没有说完,却有一阵抽泣声想起,一个纤瘦的申请急急跪倒在杨翰博与杨夫人面前,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刚才出走的侍女。

      她眼中饱含泪水,全是绝望与愧疚,“庄主,我们都是曾经被严党打压过的下人,就算离了这里,又能去哪,天下之大,却无我们容身之所,不如留下,与山庄同生共死,以慰杨继盛大人的在天之灵。”她声音断续,几度哽咽,但说道最后,脸上的神情已趋于平静,眸子里闪过几丝坚毅。

      杨翰博扶起女子,心潮澎湃,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再扫一眼堂下众人,心中更是一怔,所有人都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有些女子已留下眼泪,却并不去擦,他们一句字都没有说,只是把深深地望着这个平日里少言寡欲,却待人宽厚的庄主,片刻后,所有人像是商量好了了一般,连身前的衣服都不掀,直直跪下,后又以手撑地,深深拜下,虔诚之极。
      “咚。”一声闷响激荡整个大厅。

      杨夫人见状,两行清泪缓缓流出,向着杨翰博凄然一笑,也和众人一样,蜷身跪下。
      杨翰博顿时觉得身体里的血液沸腾起来,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般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烈如惊雷。胸口那股压抑已久的热气就要蓬勃而出,他双眼眶湿润,双手颤抖,缓缓闭上眼,遂又猛地睁开,既然这样,我们就一起踏上这条光荣之路吧。
      但凡荣耀披身,必是满地荆棘,虽伤痕累累,不悔。

      混乱中,离歌笑看着落在最后一骑的锦衣卫朝自己飞奔而来,算准时机,他侧身轻蹬一旁的树干,飞身直上,抢过缰绳,给了那个惊魂未定的锦衣卫一个手刀后,便掉转马头,白马嘶叫一声,绝尘而去。身边的景物疾速后退,男人面容紧绷,全神贯注,他急于赶到目的地救人,但真正让其不断策马扬鞭的,却是一颗想要尽快回到这里的心。
      显然,有些东西已经发生变化,以我们知道,或不知道的方式。

      天色慢慢暗下来,霞光铺于天地,瑰丽异常。人们已经从大厅散开,回到各自的岗位——做饭的继续生火,打扫的抹着桌椅,一切如常,只是神色比平素更专注了些。他们并不是不知道,性命攸关的结局就要揭晓,只是,就算明日要去死,今天的日子却还是要继续过的,杨翰博曾笑着这么对他们说。
      锦盛山庄虽势力不大,但身为杨继盛的后人,身份敏感,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也颇高。包括朝廷在内的各方势力都欲拉拢,杨翰博靠着自己的努力和沈墨等人的帮助极力对抗并平衡着各方势力,才勉强保得山庄的安稳隐世。

      正在打水的小厮抬头望了一眼天空,如火残阳、红云悠悠,他不仅感叹,真是美丽至极。
      再看一眼吧,也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景致了,小厮提起水桶,淡然一笑,快步向厨房走去。

      贺小梅看到燕三娘肩膀上的伤口时忍不住轻呼一声,立马转过头去,半刻后才颤颤巍巍、神色别扭的对上那些结块的污血,翻卷的皮肉、以及粘连在一起的皮肤。“三娘,你未免对自己也太狠些了吧。”

      “娘娘腔,你别磨蹭了,赶快……”柴胡从门外走来,看到贺小梅扭捏的样子,便嘟囔了几句,但走进后见到燕三娘的伤口,这五大三粗的汉子却顿时没了言语,在他的思维里,伤口一向是属于男人的,这小娘子却……“唉……”只得化作一声叹息。
      玉面书生一脸哀婉叹息,小心翼翼地用百宝箱中的银器挑着碎语,随着燕三娘的几声闷哼,贺小梅的额头已滋出一层薄汗,“三娘,忍一忍,马上就好了。”低语后他迅速抽手,第二块碎玉终于挑出,女人呻吟一声,唇被咬破,殷红的血衬地脸色惨白异常,她猛然睁开眼,只觉一道刺眼的白光,旋即又晕了过去。

      “她到底怎么样了。”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沈墨终于开口,隐忍、急切。
      “呼。”贺小梅长吁一声,轻巧、认真地为三娘擦拭血迹,头也没抬一下,“暂时是没事了,只是受了惊,等缓过来也就好了。只是希望沈公子以后看人要更准些,歌哥不在,三娘可仰赖您了。”语气越来越酸,贺小梅也是确实是憋着一口气,对沈墨,也对自己,毕竟三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被带走的。

      沈墨垂眼,“是在下的错。阮逸风找人假扮杨夫人,我确实没想到。等三娘醒来,必定赔罪,任何责罚,悉听尊便。”话是对贺小梅说的,眼却一直在榻上。
      贺小梅已为三娘包扎完毕,开始收拾百宝箱,他听完沈墨的话,匆匆掠了一眼男人,双手停顿片刻后,手势更加利落,关上百宝箱,抬眼望着沈墨,说道,“接下来,请沈公子好好照顾三娘吧。”

      “娘娘腔,你说什么呢?哪能吧这色狼留在这儿。”柴胡睁大眼瞪了沈墨一眼,一脸你奈我何的挑事表情。

      沈墨尴尬一笑,却也不说话。“你小子笑什么笑,我们三娘是你想看就看,想抱就抱的吗?啊!?”说着就撸起袖子,一副准备替老离教训情敌的架势。

      贺小梅见状,赶紧上前拉开,并贴在其耳边道,“老胡,这沈墨以前是三娘的未婚夫。我们先出去,出去我再跟你说……”柴胡对贺小梅的耳语表示极度不满,刚要不耐烦地扬手挥开,却在听到“未婚妻”这三个字时惊在当场,就这样,贺小梅推搡着愣了神的柴胡出了厢房。
      “哎呀,娘娘腔,未婚妻,未婚妻,那还不没婚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这……不合适啊。”柴胡眉头紧锁,把木质回廊踏地咚咚直响。
      贺小梅展颜一笑,拍着柴胡的肩膀,道:“胡哥,没想到你偶尔也蛮细心的嘛。”
      “别跟俺整这套,快说,你让他们俩呆在一起,到底什么意思?!”柴胡甩开贺小梅的手,急急质问。

      贺小梅两手一摊,适才的嬉笑之情尽数褪去,无奈道,“胡哥啊,你是不知道,三娘被歌哥救的时候是被脱了外裙的。虽然她自己未必知道,但要是刚醒过来就看见我们三个大男人站在面前,你叫她以后怎么面对我们呀。这沈墨随虽不知敌友,但她关心三娘却是真切的很,希望三娘看到他情绪能不那么激动。”

      柴胡虽为人粗放,但这些事他还是明白的,便不再说话,轻啐一声,“该死。”便跟着贺小梅向住处走去。

      不多久,杨夫人缓步走来,向两人欠身行礼,贺小梅刚想开口向夫人介绍柴胡。杨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位必是一枝梅的柴胡,柴大侠吧。”
      “嘿嘿,是俺,是俺,大侠就算了。”柴胡挠了脑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惹地贺小梅一阵窃笑。
      “情况紧急,恕我无礼,夫君请贺先生前往相助,柴大侠也一起来吧。”杨夫人没有多做解释,眉宇间确实夹着几丝急切。

      贺小梅秀眉微皱,估摸着是去诊治那该死的阮逸风,一想到这下作的家伙,便恨不得一针结果了他,奈何歌哥嘱咐过要留他性命,便只能跟着杨夫人去了。千面戏子边走边仔细地端详着杨夫人的后颈,片刻后才确认是真人没错,只是脸色依旧铁青,想到那时杨翰博的反应,几丝怒意闪过脸颊。

      厢房内,沈墨并没有坐到床榻前,只是静静地站着,细细地端详着女人的眉眼——这张曾远隔天涯的容颜,现在近在眼前。
      原来咫尺与天涯,不过一念、一线。
      三娘,当年若是我身边也有这样一群舍身共死的好友的话,一切会不会不同?

      女人的细密的睫羽突然闪了一下,呼吸稍重了些,眼微微睁开,光线刺眼,闭上,又艰难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沈墨兴奋的脸。男人对于三娘的苏醒感到很高兴,却也清楚地知道,她醒后,必是一阵狂风暴雨,所以他静静地等待着这场风暴的来临。
      可是……燕三娘眼神定定,没什么光彩,瞥了沈墨一眼,毫无反应,只是讷讷地说,“水,我要喝水。”声音嘶哑。

      沈墨三步并两步地去拿杯子,倒水,送到三娘面前,三娘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停顿半刻,伸出手,看着沈墨,眼底没有波澜,吐出两个字,“还要。”
      这次沈墨干脆把茶壶捧到手里,给三娘递水。
      连饮三杯,燕三娘终于觉得心神聚拢,思维也活跃起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正要喝的第四杯茶水生生停在半空中,头没有转动,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沈墨,越睁越大,脸从头顶一下子红到脖颈根部,再瞄一眼身上的衣物,已换成干净的普通衣衫,终于,茶杯跌下床榻,粉身碎骨;燕女侠惊声尖叫。

      沈墨立在原地,也不捂耳,因为经验告诉他,现在捂耳,那么待会儿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果然,燕女侠气力用完,喘着粗气,眼神游弋。
      “这衣服是我让侍女给你换的。其实不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面红耳赤的燕三娘粗暴打断,“你给我闭嘴!你……从今天开始,你看见我要绕着走,不许近我身五步以内,不然见手砍手,遇脚斩脚。”女人怒目圆睁,高声恐吓。
      沈墨苦笑摇头,淡淡说道,“都七年了,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呢,你听我说,其实那阮逸风……”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给我出去,出去!”燕三娘捂住耳朵,使劲摇头。
      沈墨见她伤口处也跟着撕扯,连忙说到,“行了,行了,你别摇了,我这就走,我让人帮你那些东西来,吃了再说。”说着便快步离开,生怕女人再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不多久,侍女便从来了茶水和点心,品种繁多,全都清谈可口。燕三娘在床榻上愣愣地坐了半响才起身,来到桌子旁。她面红心跳地回忆着昏倒前的一切,双拳紧握,指尖发白,直到想到沈墨刚才的神色,手才微微放松了些,那个表情,自己应该是没被怎么样,况且迷迷糊糊间也确实觉得被人抱起……长叹一声,燕三娘才注意到满桌的糕点——以前他也是这样,多年前有次晚餐,沈墨不知道三娘爱吃什么鱼,便买了好几条,清真、红烧、油炸地做了许多,结果那天侍膳的下人,全被鱼给撑着了。想到这里她噗哧一笑,拿起筷子,随手夹了一块送进口中,很久没吃到这般精致的点心了,一枝梅行走江湖,日夜刀光剑影,无瑕注意这些。

      要是那离歌笑有得沈墨半分体贴就好了。果然是饭饱思□□,燕三娘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家伙现在应该去救荆姑娘了吧。突然觉得嘴里的糕点索然无味,心口也有些沉闷,三娘放下筷子,踱出厢房。
      自己醒了那么久,都没有见到贺小梅,心中疑惑,便沿着回廊慢慢走着,一个一身白衣,梳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向三娘跑来,或是太专注于手中的野花,女孩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三娘身上。

      “哎呦,对不起,姐姐。”女孩抬起头,大眼睛水光粼粼,殷桃小嘴甚是可爱。她眉眼秀丽、身上溢着股灵动之气,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风流公子,燕三娘想到此处,不仅莞尔一笑,蹲下身道,“小妹妹,那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呀?”
      女孩见三娘面善,便也活泼地笑道,“我爹娘说她们有事要办,要我去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做最喜欢事,我就去采野花了,平时他们不让我去的。”女孩兴奋地挥着手中五彩的花。
      “那要不要姐姐送你回去啊?”三娘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不要,娘说碰到漂亮姐姐或者是英俊的哥哥,都不要打扰,要让他们好好休息,这里是我家,我不会迷路的。给,这花送给漂亮姐姐。”说着甜甜一笑,把花塞到三娘手中,便又蹦蹦跳跳地走开了。看着她轻快的背影消融在暮色中,三娘目光温柔。此时的她还不知道,这是她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如精灵般的小姑娘。

      “他是杨翰博的小女儿,叫兮儿。”沈墨从林子旁边走出。
      脸上的笑容疾速敛去,燕三娘后退一步,说道,“我叫你不要离我那么近的,你听不懂吗?”
      沈墨挑眉,双手抱胸,往身后的柱子上一靠,问道,“为什么,你说出个理由来。”
      燕三娘横眉冷目,“男女授受不清,没读过吗?”
      “那你贺小梅和柴胡不是男人吗?你天天和他们住在一起耶。”沈墨就不信治不了这女人。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兄弟姐妹,不是男女之情。”燕三娘毫不示弱。
      沈墨扯扯嘴角,却没笑开,他扔出杀手锏,“那离歌笑呢?我曾经还差点娶你,他呢?你可是几乎天天跟他在一起啊。”

      “离歌笑他……”燕三娘一下语塞,比伙伴多一点,比伴侣少一点的,叫什么呢?突然思绪被打断,“你们说我什么呢?”离歌笑抱着一个女子从暮色中走来。
      燕三娘觉得心中的什么东西微微一动,伤口好像又有点发疼,看着离歌笑怀中瘦弱的身影,他和她之间似又橫出一道沟壑,比伴侣又少了那么一点点么?眼光黯淡间,离歌笑已走到面前,男人上下打量着燕三娘,柔声问道,“三娘,你怎么样,伤还碍事吗?”
      燕三娘垂着眼帘,“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的。那个……荆姑娘,她还好吧?”有些扭捏,却还是问出。

      男人如释重负,眉头终于舒展,“恩,她没事。只是受了惊吓罢了。”
      “哦。”燕三娘撇嘴绞着衣边,一时间,两人竟没了言语。
      沉默少顷,“三娘,你好好休息,我安置好如忆,便去找杨庄主。”离歌笑的声音有些闷。
      “哦。”燕三娘终于抬头,对上了离歌笑墨黑的眸,有些惊讶,“歌先生,你受伤了么……脸怎么那么红?”即使是暮色也没盖住男人双颊绯红。

      “啊,没有啊,刚才风大吧。”典型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在燕三娘疑惑的眼神中,离歌笑快步离去,只听身后传来盛气凌人的女声,“喂,姓沈的,你离我远点!不然我砍了你双手!”
      莫名的笑意在离歌笑的嘴角荡开,却在低头看到怀中女子容颜的那个刹那,消散地一丝不剩。

      离歌笑将女子缓缓至于榻上,动作轻柔,似是怕轻轻一碰便碎了一般地小心翼翼。看着这张美艳绝伦的脸,男人脑中一片空,他曾拥有过这令天下人艳羡的美好,却又眼睁睁地看其流失指缝,湮灭人间。恍然间,眼前又出现那只在如忆墓前缓缓挥动的血手,心跳陡然加速,手心也已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离歌笑闭眼叹息,忘不了,还是忘不了啊。荆如忆是他心里的一根刺,留着和拔出都是一样,分筋错骨,苦痛难言,看着眼前人睡颜安稳,离歌笑转身正欲离去,却听得背后轻哼一声,女子美目微睁,已然醒来,正挣扎着坐起,嘴里还呢喃般地唤着,“歌笑……”
      一模一样的声音?!这声音像是有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把男人死死钉在原地,脚像灌了铅一般再也迈不动半步。
      离歌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遣散了脑海中紊乱的记忆,片刻后才转身,此时的他已面色如常,为荆如心加了几个靠垫,让其枕地舒适些后,缓缓开口,“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荆如心有些发怔,但下一刻便已明白,垂下头去,声音有些颤抖,“你知道我不是……?”

      离歌笑微微一笑,嗓音醇厚,“当然,从见你第一面起我便知道,”微顿片刻,继续说道,“但你与如忆张得那么相像,是有什么关系吗?”在那时出现,又与沈墨有牵扯,若不是有关系,便是有阴谋,当然这后半句他没有说出。
      荆如心抬起头,盯着离歌笑平静如水的眸,道,“我是她的孪生妹妹,我叫荆如心。”这话像是投入深湖的石头,在男人眼里激荡起几圈涟漪后,他笑说道,“我知道了。”

      “歌笑,我……”荆如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离歌笑柔声打断,“叫离大哥吧,如心,你是如忆唯一的亲人,只要你愿意,我定会好好照顾你,”话说到这里,男人敏锐地捕捉到门外轻微的响声,遂加快语速,“直到你找到一个好的归宿,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荆如心猛地抬头,身子前倾,双手紧抓着床沿,眼中尽是凄楚,“离歌笑,你忘了荆如忆了么?”字字淌血。
      但这次离歌笑并没有回头,他只留下两个字便快步离去。
      “从未。”掷地有声。

      一个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离歌笑提气追去,心中暗叹,“不是受伤了么,动作怎么还那么快。”
      “三娘。”我又不是阮逸风,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离歌笑不想再追,索性叫住燕三娘。
      燕三娘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干嘛?”声音清冷,听不分明情绪。
      “她不是如忆,她是如忆的孪生妹妹,荆如心。”离歌笑从头解释。
      燕三娘终于回过头来,眼神狐疑,“你早就知道?”

      “恩,第一眼,就知道,当时是想知道到底是谁要引一枝梅出面,当然也想知道她是不是和如忆有关。”说心中完全没有悸动是谎话,但荆如忆在五年前就已死去这个事实,离歌笑从未忘记。
      “对不起。”抢在燕三娘开口前,男人神情恳切。
      “啊?”燕子神偷的火气完全被这三个字浇灭。
      “我不该凶你,也应该早些告诉你,这样便不至于让你误会。”离歌笑娓娓道来,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明亮的眼眸始终在燕三娘微红的面上游弋。

      “我哪里有误会!我,我只是……算了,那,你,准备,一直照顾她……”燕三娘心中划过几丝窃喜,原来这男人也并不是那么不解风情,只是,该问的,还是要问。
      沉默片刻,男人的声音更显低沉,“当然,她是如忆在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沉默,令人心慌的沉默,燕三娘目光闪烁,顿了许久才说道,“确实,应该。”说完便迈步离去,月白色的衣袍罩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没有系腰带,显得空空荡荡,就像她的心一般。离歌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却没追,反而一个转身,再次换上平日里那副油盐不近的表情。

      “沈公子,是找在下,还是找三娘呢?”语气中颇有调侃之意。
      沈墨从阴影中走出,笑意吟吟地说道,“离先生吃了三娘的豆腐,黑锅却是沈某背的,三娘现在看到我就喊打喊杀的,我可不敢惹她。”
      月色下,离歌笑的脸有些红,但脸色依旧是气定神闲,半响回答两字,“过奖。”
      沈墨朗声大笑,离歌笑也展开笑容。

      只是片刻,笑意便从沈墨脸上尽数退去,一丝不留,取而代之的一双如刀锋般锋利的眼,声音也不若适才的轻佻,“如果那时,你没能及时赶到,怎么办?”
      离歌笑当然知道“那时”指的是“哪时”,他心中一片冰凉,沉默半响,才缓缓说道,“让踏进过那间厢房的人通通闭嘴。”这个多次放过自己仇敌的男人双拳紧握,眼底竟弥漫出一股凌然杀气。

      沈墨微怔,但旋即露出微笑,他上前拍了拍离歌笑的肩膀,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跟我来吧,杨翰博找你。”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突然隐约间听到了整齐的马蹄声,虽时隐时现,却从未间断。相认对视,都蹙起眉头。
      “看来剩下的锦衣卫快要到了。”离歌笑心中估摸,二百人左右。
      “离歌笑,你说凭你们一枝梅四个,加上我,能冲得出去么?”沈墨问道。
      离歌笑挑眉微笑,轻轻摇头,“绝无可能。”

      跟着沈墨来到杨翰博的厢房外厅,眼前的一幕却大大出乎离歌笑的预料,他眼里生出怒意,冷声问道,“扬大人,沈公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翻江大盗已瘫到在椅角边,不省人事;贺小梅呆呆倚地坐在柱旁,双眼通红,定定地望着前方,没有半点神采。

      寅时已过,卯时未至。浓密的黑色从天空中渐渐褪去,暗蓝涌上苍穹,湿冷的空气中弥漫着微微的凉意,整个山庄只听得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水滴声。
      “滴,答,滴,答……”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一勇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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