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回 夏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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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皇家大队人马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走到了西北边的第一个城邑，据探子回报，那里正是距离塞外最近的边关小镇——永城府。
永城府由于地理位置偏僻，常年受不到外界关注，自然便衰败了些，好在小镇子的农业尚算发达，百姓们倒也能够图个温饱，只是这穷苦日子过久了，人人心里都是有些许芥蒂的。
长年累月的活在这个小地方，普通小老百姓自是不知这外面世界究竟有多大，大半辈子都窝在了农地里，根本没机会见到什么大人物，如今不知听谁传言说堂堂九五至尊的皇上有可能会路径此地，人人心中便开始躁动了起来。
巡抚大人是这镇子中最受敬仰的人，当年凭着整个小镇的赞助上京赶考，总算不负众望带回来个头衔，虽不大，却也替百姓们争了一口气。不过奈何自己官职卑微，就连当日在皇宫大殿受封时也仅仅是站在最后一排，紧张加上本身的迂腐，倒也连皇上的正脸都没瞧着。前两天上头下令说不久之后圣下欲御驾此地，小巡抚顿时没了主意，放眼望去自己的家乡，土屋木棚，破旧小店，就连唯一的大道都被几排零零碎碎的小本生意摊位堵死了，这幅潦倒的模样又怎能迎接圣驾？
眼见情况如此紧急，小巡抚不仅慌张了起来，想到自己第一次能得此厚望组织这么一个重大的场合，心想着就算多么艰难也绝对不能搞砸了，于是整顿行动便立马张扬的进行起来。只可惜，这整顿说起来容易，但要在这个穷乡僻壤实施起来倒也着实困难重重。
往简单的想，先不说资金短缺劳力稀少，就单凭一群毫无见识目光短浅的村民也恐怕很难登上大雅之堂。那就好比将一只乌鸦关在豪华的雀笼中，纵使装扮再美好，也始终是一只不受人待见的畜生而已。说到底，这永城府的百姓终日以耕田为生，浑身上下透着的便是那股子乡村气息，看在外人眼里自是极其滑稽，尤其是像皇上这般高贵不汝亵渎的圣人，又怎可以此面目污了这天之骄子的眼？
整顿计划还没等开始实行便半路夭折，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巡抚章程早是急瞎了眼，整天登门拜访镇中各个算是较有家世的人，众人彻夜讨论，这才算想出了个勉勉强强的法子。章程本是焦急万分，虽知这样做可能会寒了众多有恩于他的亲朋友好们，却也着实没有任何其他可行的路子，一咬牙，大笔一挥便发布了一条通告。
隔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永城府便像掀了锅似的乱成一团。只见公布板前聚集了一大群早起农下的百姓，大多数人虽学问不高，但却也能识得这告文上的内容，私下一琢磨，便立马闹哄哄的争相抱怨起来。
一名年约七十的老者老泪纵横，手指颤巍巍的指向那告示，张口便大骂道“章小子真是混球！当年去考书还是我们家掏了最多的钱，这下升官发财了便翻脸不认人，真是白瞎了乡亲们的心意！老天有眼，公道自在人心，如今这臭小子如此对待我们，将来必会有报应！”
此话一出，无数人扬声附和，一时之间辱骂声不绝于耳，皆是对这平日里待人有礼，却忽而六亲不认的巡抚章程不满。平日里素来与百姓相处和谐的侍卫们此时毫无办法，皆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大声吆喝着谁要是敢再出言侮辱巡抚便一同抓回大牢，但却无半点作用，可见这次巡抚的举动是彻底激怒了永城府的百姓们。
吵闹之际，一名看似十七八岁的白面小生自人群中站了出来，朝着侍卫们微微拱了拱手，便平静开口道“倘若在下没有理解错误，这告示可是让大家在皇上御驾期间蜗居家中，闭门不出？”
看似柔弱的小生一出口却是直奔主题，众人见状纷纷停了下来，神色紧张的盯着这面相生疏的男子。只见小生一脸平和，狭小细长的眼里满是镇定，白衣素袍往那一站，倒是与这偏僻小镇颇为不符，一看便可得知是外来人士。侍卫们怕是本就心慌，如今碰上个不识眼力见儿的迂腐文人，便将全部的不满发泄在了这个倒霉蛋的身上。
侍卫头领老张生得虎背熊腰，素来是人中最为凶猛的一个，眼下也是心里郁闷，开口语气自然差了许多。他剑眉往上一挑，不屑的说道“这是我城中之事，你一个外来人岂有评论之地？”说罢，将手中长刀狠狠在土平地面儿上跺了两下，立时烟雾四起。众多百姓们皆捂住口鼻，眉宇间甚是不满，却也带着几分同情，可见这小生不知天高地厚惹错了人，却是无人敢于出面阻挠。
气势汹汹的民众霎时没了之前的胆魄，也难怪，平时甚少与这官衙起冲突，如今人家翻起脸来亮家伙，自是忍耐到了极限。不过众人虽心生畏惧，却见那小生淡然一笑，双眼微眯，竟是生出了几分不削之色。
明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娃子，却丝毫不畏惧的仰头挺胸，对着老张晓之以理道“官人这就不对了，在下虽不是城中之人，但来者是客。如今才刚刚入城，不巧赶上了这等差事，也难免心生好奇，自是想查问清楚，免得日后惹出乱子连累了官人。”
小生言语不急，温吞吞的语调却浑然带着一股让人抵抗不了的威力，虽不知池中物，但常年在官场跌滚打爬的老张到底还是有些许感悟的，见罢倒也稍稍降低了身份，平声解释道“此等是上头发下来的命令，我等粗人只是奉命办事，早已明明白白的写在了公告上。你若是有任何异议，大可击鼓以求明解，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干涉朝中事，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张算是心平气和的把这番话说完，本以这暗似警告的劝阻足以使来人知难而退，却不料他继而纠缠不已，百般疑问，心里一个不耐烦，倒是直接抓住那小生的衣领，怒声喝道“好你个毛头小子，存心来捣乱是吧？既然你非求个答案不可，那我等便带你回衙门，你自个儿好好问个清楚吧！”
侍卫们也是一个个急脾气，平时最受不了的便是那读书人口中的之乎者也，如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生竟如此百折不饶，偏要衙门给个公道，倒也是一个个急在心里，想到目前局势一团乱，自是不想再掺和这等杂事，还不如直接推给上头更简单容易些。
于是，只见之前还吵吵闹闹的街市再经过一名横空冒出的小生捣乱后，经异常的安静下来。众人自是不知这小生以后的命运会如何，只道是他的运气不好，偏偏在这个坏时节多生事端，好奇心的驱使下，竟跟着侍卫军团一同回到了城府衙门。
往日有些冷清的官邸今日格外热闹，百姓们团团围在本就不算太大的正门口，堵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本就心情坎坷的巡抚章程在接到下人的通报时早已是胆战心惊，心里抱着那股愧疚感，如此一来，倒是有些颤颤巍巍的站于朝堂之上了。
击鼓声鸣霎时犹如一只利爪在章程的心间抓挠了千万次，他看向今日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竟是不太起眼的一文人。像是给自己些许安慰，他扬声喝道，声音威严“堂下何人？”
白面小生微抿嘴角，即使被众人一路押回衙门，倒也丝毫不怯场，挺直腰背双目直视章程，倒使这原本架子十足的巡抚心下一颤。小生见状转而笑道“在下只是区区一名小人，实在不值得劳师动众，惊动了大人。本就想问个清楚，却不料大人的手下如此尽职，竟直接将在下带了回来。如此劳民动众属小人不才，实在是无法认同大人的作风。”
这一番话说得酣畅淋漓，却把众人听得胆战心惊，粗野汉子想必是不太了解其中之含义，四下一问，难免轻声惊呼出声，心下立马竖起了大拇指。小公子不畏强权敢于正面挑战权贵，实在是有个性有胆量，虽不知从哪里来，但是经过了刚才那番不要命的言语之后，众人显然是越发来了兴致，一个个的更是赖在门口不肯走，生怕自己遗漏了接下来的好戏。
在大家热烈的注目下，巡抚章程倒也是微微一愣，随即脸颊一红，颇显尴尬之色。他一拍案板，震得灰沫四溅，声音冷冽“好你个大胆小生，本官问话竟敢答非所问，还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好，别说本馆不给你机会，你倒是来说说到底为何心怀不服？”
万道关注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堂上堂下二人身上，只见小生面色不改，双手环后，颇有些恍如仙境圣人之态。他环顾四周，眼神轻微掠过每个人的脸上，不知再寻找什么，直到章程面露不耐之色时终于缓缓开了口“大人既然想知道在下的想法，那便也只好如实以告。说到底在下不是这城中人，自是不好说什么，不过天下公道自在人心，既然路经过此地，想必也是缘分，而缘分冥冥注定让在下听闻此消息，也必定是有它的道理。”
说到这里，他忽而往前踱了两步，而那走路同时，声音却不间断。他扬眉，声音徒然增强许多“在下认为，大人是犯了三条大罪。其一，大人明知皇上心系百姓，此次出塞考察乃是体恤民情，为的就是更加了解百姓们的日常生活和想法，却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没有将百姓放在此次迎接圣驾的最前方，反而有意藏匿之，已是欺君之罪，此乃罪一。其二，大人当年曾受城中居民照顾赴京赶考，幸运之至得已考取一官半职，却不加以利用造福民众，反而为了一己之私伤人累人，已是不孝，此乃罪二。其三，当大人得知告示一旦张贴必会引起众怒之时非但没有亲自出面解释，反而藏于宫中，闭门不见，将疑问之人押于衙门之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出言诋毁，置国法家理于不顾，玩忽职守、疏忽官职，如此轻视之态实属对我国圣上大不敬，已是不忠，此乃罪三。大人倒是说说，在下所言正确与否？”
此话一落，众人哗然，堂中霎时没了任何动静，就连之前面露不屑之色的侍卫老张都不仅目瞪口呆，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章程的一张脸登时变得惨白，他微微踉跄了两下，向后一靠便跌入木凳之中，抿了抿干涩的唇，半天却只吐出了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堂下小生狭眸微调，咧嘴一笑顿时露出一只可爱的小虎牙来“在下名为夏青。”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回 夏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