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倾城时相逢之美娘》晓轻寒

1、第 1 章

　　媚娘，我不可能再陪你了。媚娘，愿你永远也不明白情爱。媚娘，愿你永远也长不大。媚娘，你千万不可爱上人类。

　　美娘，你后悔吗？

　　不，我永远都不后悔。

　　那，美娘，你痛吗？

　　痛啊，我好痛，好痛……

　　（一）

　　美娘爱上了一个书生。

　　书生白白净净，家境窘困，已有一妻。

　　书生整日在房中写写诗，背背文章，只留他的妻，内外操持，供他读书。

　　美娘便是因着书生这一份白净，爱上了他。

　　媚娘是美娘的妹妹，因着懒得变成人形，便乖巧地化回原形，被打扮得素白干净的美娘抱在怀里，让人怜爱。

　　美娘和媚娘，是修行了多年的妖狐。

　　美娘，真的很美，且不说化回原形时的美，单单说美娘的人形，白净的心形脸，细长的桃花眼，红润的水唇，一身玉肌似雪，长长顺顺的三千青丝绾作莲花髻，斜斜地插一面玉扇，一身粉色珠光流仙裙，一双浅黄月季的绣花鞋。就如人们口中的仙子一般，明艳动人。

　　美娘目中含愁，媚娘，我爱上了人类，怎么办？

　　媚娘懒懒地翻个身，那就嫁给他呗。

　　可是人家已经有妻室了。

　　媚娘只是接口，那就抢过来呗。

　　（二）

　　美娘决定付诸行动。

　　很俗的办法。下雨天，破庙躲雨。

　　美娘长裙半湿，匆匆躲进破庙，打理着身上半湿的衣物与头上的发髻，轻挥衣袖，便甩出一片水雾。美娘皱眉，眼波流转。

　　咦！破庙里居然有人身，美娘匆匆理好衣裳，转身，望见一白净书生正红着脸，站在她身后。

　　美娘红了脸，云霞染上脸颊，急急娇嗔，你这书生，还不转过身去。

　　书生听了，连忙转过身去，却听得一串脚步声，一回身，却有人撞进他的怀里。低头一看，立马又红了脸。

　　怀中的人儿，正是美娘，双眼无辜，衣裳半敞，看得书生的心“噗通”“噗通”地跳。

　　呀！美娘似才想起来，挣脱开书生的怀抱，急急理好衣裳，静站在一边，不多时，大滴大滴的眼泪便落下，打湿了一张娇颜。

　　姑娘，姑娘……书生想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公子怎的这般无礼，居然，居然……说着，说着，美娘又落下眼泪。

　　小生，小生，会负责的。书生鼓起勇气，冲着美娘发誓，其实他还挺舍不得刚才的温香软玉。

　　美娘羞红了脸，细声问，公子此话当真。

　　小生，小生愿娶姑娘为妻。书生似下了很大的决心。

　　第五天，美娘便风风光光地带着媚娘，嫁进了书生家。

　　美娘什么都不会做，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是整日与书生鹣鲽缠绵，踏青出游，只余书生的糟糠之妻操持家务。

　　（三）

　　很快，书生便要进盛京赶考。

　　在美娘哀婉凄楚的目光注视了一个白日后，书生决定带着美娘同去。临走前，书生只是冷冷淡淡地吩咐他的元原配好好看家。

　　书生的发妻，冷眼看着书生携同美娘离去，不发一言。这段日子，她看尽了书生对美娘的娇宠，曾经也饱读诗书的她明白，再也挽不会这个男人的心了。即使如此，在看着美娘挽着书生笑靥如花离开后，她仍是难过得失声痛哭。

　　而美娘，只是得意，她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得到书生了。

　　媚娘只是懒懒的看着，看书生发妻的失意，看书生的春风得意，看美娘的娇意。

　　美娘，你会被雷劈的。媚娘懒懒地翻一个身，用狐族的语言轻轻指责美娘。

　　在那之前，我会先扒了你的皮做围巾。美娘边梳妆边讲得温柔，完全无法看出是在讲这么恶毒的话。

　　为了自己的毛皮着想，媚娘决定闭上眼睛，对美娘的所有行为不置一词。

　　美娘偎在书生身边，愈发笑得妖娆。

　　（四）

　　一路上，美娘扮演着贤妻的角色，并乐此不疲。不用书生动手，饭菜早就准备好了，房间也整理得舒舒服服。书生连连夸自己娶了一个贤淑的妻子，美娘娇羞着偎进他的怀里。

　　媚娘叹一口气，唉，人类往往容易被表象所欺骗。

　　终于到了盛京，书生并没有沉迷与市井的喧嚣之中，而是整日呆在客栈温书。

　　美娘恼他不懂得打点，整日里只知啃书，便带着媚娘开始整日流连于酒场，认命地帮书生打点一切，关系、人脉，甚至是考题。

　　于是盛京官场上的人皆知此次来赶考的考生中有一位考生家中有一美若天仙的娇妻，识进退，丝毫不比男儿差。

　　书生为了此事，与美娘吵翻了。依他的认识，美娘是他的妻子，应该遵从三从四德，就不应该抛头露面，出现在那样的场所。

　　美娘觉得很委屈，郎君整日在这客栈里温书，亦不知道当今这世道，关系比一切都重要，妾身，妾身如此行为，亦是为了郎君，而如今……讲着，讲着，大滴泪水落下，打湿了一张娇颜。

　　书生心疼了，忙道歉，将美娘搂进怀中，轻声安抚。

　　事情至此，便告了一段落，美娘仍是带着她的小狐狸流连于盛京繁华之地，书生冷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五）

　　书生不负众望，考了个榜眼。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四大喜事，书生便占了两样，叫人好不羡慕。

　　因着美娘先前的打点，书生在官场混得如鱼得水，从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做到光禄寺卿，官运好到叫人怀疑是否有神助。

　　事实证明，书生不只是官运好，连桃花仙都眷顾他。

　　震威将军的大小姐陆依琇对书生一见钟情。第二日，震威大将军亲自上门提亲，这件事立刻轰动了整个盛京。

　　远远地，听到有男女嬉笑的声音，美娘抱着媚娘，不由地在望君亭不远处的杜鹃树旁停下脚步。

　　亭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书生和震威将军的女儿陆依琇。

　　书生低着头，正冲着坐在石桌边的陆依琇不知说些什么，惹得陆依琇娇笑连连，时不时一个羞恼的眼神望向书生，可是眼里深处却是柔情陶醉。

　　书生突然俯下身，在陆依琇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陆依琇红透了耳根，脸颊染上了红云，衬得一身火红的衣裙，娇媚无限。

　　美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冷哼一声，抱起媚娘离开。

　　只是这杜鹃花树下落下了朵朵似血杜鹃，被绣花鞋碾过，留下一边青紫的痕迹。

　　美娘，你的心，乱了。媚娘在美娘的怀里懒懒地打了一个呵欠，闲闲的说着不负责任的话。

　　（六）

　　很快，书生便将陆依琇娶进门。那场面，比之当初迎娶美娘时不知气派了多少。

　　媚娘冷眼看着书生含笑拜堂，春风满面。

　　美娘凄楚一笑，声音里含着悲凉，低低唤一声，郎君……

　　书生不知所措地看着美娘。众宾客面面相觑，居然赶上了这么一幕戏，平步青云的夫君抛弃美貌如花的夫人，与将军之女结秦晋之好。

　　美娘掩着面，奔出了礼堂。可是一个拐角，却看见美娘冷若冰霜的表情，轻轻梳理着怀中媚娘的白色皮毛，十指莹白，看不出一丝血色。

　　夜半，有凄厉的叫声从书生府邸的新房中传出，响彻侍郎府。

　　第二日，坊间传言，新晋侍郎的新婚娇妻在新婚之夜被撕成两半，鲜血染遍了新房，死状极其恐怖，叫人毛骨悚然。

　　美娘面带凄色，看书生失魂落魄，看医官及医妇将陆依琇的尸体抬出，风吹起一个角，露出阴森森的白骨及模糊的血肉。

　　美娘惊恐地扑入书生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书生在一边失神地安慰美娘，一边望向失魂落魄的震威大将军，只觉头痛。

　　坊市传起侍郎府有妖鬼之说，有人听见侍郎府半夜有女声惨叫，直吓得口吐白沫。

　　整个侍郎府陷入了妖鬼的恐慌之中，就连府中的树，也开始不寻常地落叶。

　　书生整日呆在侍郎府，连上朝堂都连连称病。

　　美娘却一如往常，带着媚娘混迹于坊市，津津有味地听坊市的流言。她已经对书生失却了早些的感觉。

　　媚娘是唯一明白的人，可是她最近总也没有精神，白日里于美娘怀里昏昏欲睡，而夜晚却也是安静伏在美娘身边，看她纯净的睡颜，目中沾染了悲戚之色，她知道，她已时日无多。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而侍郎府的妖鬼之说却是一日比一日盛。

　　直至这一日，一身穿道袍，口称侍郎府有妖气的道士迈进了书生的书房。

　　（七）

　　这一天来得毫无预兆。

　　美娘笑得温柔，怀中仍是不变地抱着懒洋洋的媚娘，迈进这个寂静到连落叶的的声音都没有的院子。

　　淡淡的血腥味，在空中不安地飘动，触碰美娘的触觉，便一拥而上，像一张网，密密麻麻地，包裹着美娘，挑衅地撩拨着美娘的味觉，是黑狗血。

　　妖孽，拿命来！有身穿黄色道袍的老者，手中拿着绣着符咒的桃木剑，冲着美娘而来，夹带着无数的杀气。

　　美娘轻轻松松转个身，躲过道士的一击。

　　道士的木剑刺偏，只在美娘身后灰色的石墙上留下难看的划痕。

　　美娘看见书生表情惊恐，浑身颤栗地躲在大堂的门后，看着美娘与道士。

　　官人……美娘盈盈欲泣，尽显怜惜之美。

　　不要过来！书生惊叫，看向美娘的眼中，含着过多的恐怖。

　　美娘顿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书生，你就信了这臭道士的话？

　　妖怪！你是妖怪！不要过来！书生倚着门框，使劲往里躲，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脸上流露着恐怖的神色。这一摔，摔乱了发，扯烂了衣，就像疯子一样，毫无形象可言。

　　美娘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眼中含冰，毫无感情地看着书生，冷冷道一句，愚蠢的人类。

　　美娘的裙衻泛起流纹，无风自动，飞扬的青丝，没有表情的绝美容颜，怎么看都像是沾染了血腥的罗刹。

　　媚娘乖巧地在美娘的怀里，没有感情地看着书生，那个人，抛弃了自己的妻子，抛弃了美娘。美娘便是将其碎尸万段也丝毫不为过。

　　道士看美娘虽然妖性大发，可手里仍是抱着媚娘，知道媚娘或许就是她的弱点，硬是提起一口气，提着桃木剑，飞向美娘。

　　美娘一个侧身，躲过了剑锋，却不料道士的目标不是美娘，而是媚娘。

　　媚娘中了剑，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然后再一瞬间居然化作了一块带着裂痕有着狐狸形状的石头。

　　美娘愣在了原地，看着媚娘化作了石头，无法思考。怎么，怎么会这样？

　　那道士也奇怪了一番，却很快就反应过来，刚想趁美娘发呆之时再向美娘刺一剑，身体已经被拍飞，凌空吐出一口血来，狠狠地撞在一边的石柱上，当场咽气。

　　美娘不可置信地看着化成了石头的媚娘。她的妹妹，她最重要的妹妹，怎么会，变成了石头？

　　突然，那石头泛起波纹，瞬间变回媚娘，懒洋洋抬头，说，美娘，你又在做什么呢。

　　美娘狂喜，冲过去想要抱起媚娘，媚娘又在瞬间化回石头。这一次，裂痕扩大，那石头瞬间裂作几块碎石，细碎处有尘埃在风中扬起。

　　媚娘，石头，石头，媚娘……美娘已经糊涂了，怎么回事呢？有什么声音响起，美娘被声音所吸引，看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人，惊恐地跌坐在地，身下是一滩恶臭的水渍。

　　美娘想起来了，书生，对就是书生，媚娘在很久以前就死在了书生父母的手里。

　　那是的媚娘正是嬉戏年纪，不愿呆在狐灵山乖乖地修炼，常常化回原形，愚弄山人。因着这份不羁的心，媚娘落入了山人夫妇手中，活生生剥了皮做了他家初生婴儿的皮袄。

　　美娘在得知后，发了狂，横扫了狐灵山，将一众姐妹打得失了根本。长老看不下去了，顺手捏了个诀，将山洞边的一块媚娘经常栖息的是石头化作了媚娘的模样，美娘才平静下来。

　　美娘抬起头，目光狠戾，看着书生，原来是你，是你！

　　美娘是真的爱上了书生，虽然一开始是因为书生从小穿着媚娘毛皮做的皮袄，身上带了一种媚娘的味道，熟悉的味道吸引了神态混乱的美娘。

　　美娘身形如闪电，瞬间出现在书生的面前，伸出化作狐掌的手，单手捏住书生的咽喉，慢慢提起，表情狰狞，头上的发已经被强大的法力波力打乱，身上的衣服也因受不了法力的强大气场而出现裂痕。这样的美娘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书生的脸因为痛苦涨成紫红色，眼里已经没有了惊恐，求生的欲望让他不断挣扎。他想活下去，他还不想死。

　　美娘双目没有焦距，只是手中仍在用力，听见书生咽喉处的骨头咯咯作响，获得一瞬间的安慰。很快了，媚娘，姐姐很快就为你报仇了。

　　书生趁美娘这一走神，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串了红线的铜钱剑，直直刺向美娘的眉间。

　　鲜血飞溅，美娘痛苦地哀嚎，尖厉的叫声几乎穿破了书生的耳膜。

　　书生体力不支站起来，欲趁机逃走，美娘双掌混乱摇摆，抓住了书生，竟将书生活生生地撕成了两半。

　　鲜血迷蒙了美娘的眼，也顾不上双手沾染着书生温热的血，美娘凭着本能，化作了一道光，向狐灵山方向飞去。

　　跌落了云端，美娘身上沾了污泥和血迹，发丝散乱，一点也看不出是狐族有名的美人儿。

　　不知跌跌撞撞走了多久，美娘跌坐在一个小小的土包前，这里，有她熟悉的媚娘的气息。

　　美娘抚上那片土包，看不见自己的手已经不再是之前的莹白，而是萎缩了的狐狸爪子。

　　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沉入了美娘面前的土包，留下一点点褐色的痕迹。

　　媚娘，我的媚娘，美娘终于来陪你了。

　　一阵风吹过，有小砂石的滚动的细碎声音，土包之上早已没有了人的痕迹，只留下一张似被烧焦了的狐狸毛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