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三千殇》林桃染

9、满月的秘密（2）

　　洞穴里边的楼梯弯弯延延，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样。我心剧烈的跳动着，脚下的步伐却是越来越轻。我扶着墙壁一点一点的向下走着，那野兽般的嘶吼在期间又传来了一次，但是和上几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吼叫中带着一丝疲惫和哀伤。我生生的止住了脚步，心口没有了恐惧，反而是没来由的疼了一下。

　　我不再浅步慢性，而是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着，黑暗中我不知道被绊倒了多少次，手肘传来的刺痛让我越来越清醒。终于，在楼梯的尽头有微弱的灯光传来，那野兽的低吼也不时的从那光亮处传来。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了过去，当我悄然的望向里边的时候，眼前的一幕简直惊得我连呼吸都忘记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被禁锢在一个十字的木桩上，他上身赤裸，浑身贴满了驱妖的咒符，手臂已经被结实的捆妖索勒破，一滴一滴的滴出血来。他垂着头颅，长长的黑发完全挡住了他的面颊。臭道士盘着腿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口总念念有词。忽然，那熟悉的身影剧烈的开始剧烈的抖动，从他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吼。

　　怎…怎么会？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所发生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臭道士一边念着，一边又掏出一张咒符向鹤轩身上甩去，那道符在接触到鹤轩身体的一刹那冒起了青色的烟，而鹤轩的身子挣扎的越发的厉害，吼声也是一次比一次痛苦，他手腕处的伤口因为他剧烈的扭动而加深了几分，鲜血流的更欢了。
　　“住手！”

　　我实在看不下去的冲了过去，臭道士显然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震惊的愣在那里看着我，我冲着鹤轩跑过去，却听臭道士在后边高声喊道：
　　“淡淡，不要过去！！！”
　　“啊－－！”

　　我刚冲到鹤轩面前，他忽然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凶狠是狰狞，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淡然。他似乎想要冲破束缚，我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臭道士一个闪身挡在我的身前，迅速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在鹤轩的额头上发了一个类似咒符的图形。
　　“啊啊啊－－！！”

　　那到咒符赫然发出通红的光芒，鹤轩忽然仰头大叫，我在红光中看到鹤轩的右眼变成了幽幽的绿色，口中还有尖尖的獠牙，他的手指的指甲又尖又长，手背上全是暴起的青筋。臭道士转身拎起我，带着我退后几步，我被眼前的状况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傻的看着鹤轩不断的在红光中挣扎和吼叫。

　　慢慢的，红光开始一点一点的淡下去，鹤轩似乎晕过去了一般低着头一动不动，臭道士松开拎着我的手，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查看之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又熬过了一年。”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我手脚都冰凉颤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音符。臭道士缓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着我，他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声音有些冰冷的低声问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
　　“……”
　　“说话！没听到为师在问你话吗？！”
　　“……”

　　我无助的看着他，我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但是无论如和也提不起力气来。他走到我的跟前，我的目光越过他停落在鹤轩的身上。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大脑也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是目光紧紧的锁在昏死过去的鹤轩身上不愿离开。
　　“臭…臭道士…解…解开师兄啊…”
　　我颤颤悠悠的说出这句话，臭道士的目光闪了闪，然后睨了我一眼：“你不害怕？”
　　“怕…”
　　“那你还要我解开他？”
　　“他…他是师兄…”

　　臭道士微微一愣，然后眸子中的光忽然变得温和了许多，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浅笑着说道：
　　“淡淡不要急，不是为师不解开他而是不能解，等太阳出来了那捆妖索自然就会解开了。”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然后慢慢的站起身来，因为手脚无力差点摔倒，臭道士一把扶住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我。

　　我慢慢的挪到鹤轩的跟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的脸上挂着冰凉的汗珠，我微微扶了扶，他紧闭着眼睛，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我有些心疼的擦了擦他的面颊，然后轻轻抚摸着他被捆妖索勒着的手臂。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以前总是抱怨起的太早，恨不得太阳永远都不要升起来，但是今晚，我却期盼着黎明能够快些来临。鹤轩一直昏睡着，受伤的手臂已经不再流血，裂口处的皮肉因为捆妖索而微微外翻着。臭道士闭着双眼坐在一旁打坐，面上流露出淡淡的疲累之色。我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披在鹤轩赤裸的上身，怕他这样下去会染上风寒。

　　我一直守在鹤轩的身边，当我看到他手臂上的捆妖索慢慢松开的时候，忙伸手抱住他向前倾倒的身子。一股子冰凉瞬间栖上我的皮肤，鹤轩的身上是一片冰凉。他沉重的身体靠在我的肩上，我几乎站立不稳，是臭道士在我的身后扶了一把我们才没有摔倒。
　　“让为师来吧！”

　　臭道士边说便将鹤轩的一支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我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出了正殿，果然见外边被初升的太阳染上了淡淡的金黄。我们一路来到鹤轩的房间，臭道士将他放在床上，我则去打了水来为他清洗伤口。我手脚轻柔的擦去他手腕处的血迹，然后拿着臭道士给我的药膏细细的涂抹。臭道士一直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没有说话也不离开。

　　鼓捣了好一会儿，终于弄好了，我坐在床边看着鹤轩眉头紧皱的睡颜发呆，臭道士这才缓慢的开口问道：
　　“你不问为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对上他平和的眼神，心中有说不出的迷茫和疑惑。
　　“你不好奇吗？”
　　臭道士向我靠近一步，声音和平时一样温和，我张了张嘴：“怎么会不好奇，你打算要告诉我吗？”

　　臭道士听了微微一顿：“我本以为你会害怕，毕竟你和鹤轩最是亲近。”
　　“就是因为亲近，所以才不会害怕，我很相信师兄，不管什么事，就是无条件的相信他。”
　　臭道士笑了笑，笑容中似乎多了一丝释怀，他走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慢声细语的说道：“鹤轩本身不是妖物，不过是因为一场意外而被侵占了身体。”
　　“侵占了身体？”
　　“恩，淡淡可曾记得为师曾经和你讲过的十六年前的那场人妖两届浩劫？”
　　“可是与那上古的妖兽有关？”
　　“不错，当年那妖兽暴走，惹得人妖两界都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很多弱小的妖怪都无法适应而殒命。而同属于古老妖怪的妖狼一族也趁机作乱，想要多得妖王的称号。”

　　我静静的听着，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与师门的师兄弟们奉命缉妖，合力将那狼王逼得无路可逃，身形毁灭。”
　　他一边说着，眼神渐渐的变的和平时不一样了，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神色中带着的几分凌厉让我很好奇，当年到底是如何的惨烈和危险。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其实当时只要最后一击就能将狼王杀死，但是就在最重要的关头，还是婴孩的鹤轩忽然发出了惊人的啼哭声。鹤轩的父母都被妖怪杀死，只有他在父母的保护下活了下来。”

　　“那，之后呢？”
　　“那狼王趁我们分神的时候，便附身在鹤轩的体内，所以我们就再也没有办法将他驱逐，只能在每个月圆之夜抑制鹤轩体内大盛的妖力，以防狼王的妖力控制了鹤轩。若真的让狼王的力量爆发控制了鹤轩的身体，那么鹤轩就会失去常态，到时候，恐怕世上再也不会有鹤轩这个人了。”

　　我听的手心直冒冷汗，忽然就了解了鹤轩待人冷漠疏远的原因，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我转头看着正在昏睡的鹤轩，如今我知晓了他最大的秘密，他既是我的师兄鹤轩，也是妖族的狼王。我的心头忽然涌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手不由自主的抚上鹤轩的面颊。睡梦中的他一直都没能舒展了眉头，我慢慢倒下身来躺在他的身边，将脑袋轻轻抵着他的肩膀。原来，鹤轩比我想象中还要寂寞。

　　鹤轩一睡就睡了两天两夜，醒过来的他依旧显得十分疲倦，看到我倚在他的床头，眼神中微微流露出一丝诧异。
　　“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饿了吧？我熬了小米粥，现在一直放在火上煨着，我盛点给你好不好？”

　　说着，我就要转身，身后一直微凉的大手一把拉住我的手腕，我转过头看他，他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痛楚：
　　“你…你都知道了？”
　　我微微顿了顿，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他拉着我的手几不可觉的颤抖了一下，慢慢的闭上眼睛，他声音沙哑的说道：
　　“你走吧！”

　　我微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心中自然知道他说的“走”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并不想就这样乖乖的“听话”。我低着头离开，一路走到厨房端了煨好了小米粥又回到了他的房间。我推开门进去，只见他正虚弱的倚在床边，眼睛紧紧的闭合着，嘴唇不停的颤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师兄，喝粥了。”
　　我打开盖子，小米粥的清香立刻就溢满了整间屋子，我低头闻了闻，然后舀了一碗端到鹤轩的面前。
　　“师兄，喝粥了。”

　　我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他干燥到裂开的唇边，他的嘴微微动了动，但是依旧闭着眼睛不理我。他不动我便也不会动，就这样举着勺子，手中小米粥的温度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我的手早就酸痛的不行了，拿着勺子的手在不住的颤抖。

　　他终于还是慢慢的睁开的眼睛，看着我的目光中掺杂了太多的情绪。我冲他笑了笑：“再不喝就真的凉了。”
　　“为什么不走？”
　　“走？师兄让我去哪？”
　　“我…我是不祥的人，和我在一起你会…”
　　“对于我来说，师兄就是师兄，从来不是别的谁。”
　　我一边说一边将粥送入他的口中：“好喝吗？”

　　他愣愣的点了点头，我与他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不是没有挣扎，但是挣扎过后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我心中的一颗大石总算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