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三千殇》林桃染

80、娘亲

　　脚踝处的疼痛清晰的传来，我扶着胸口慢慢的深呼吸，想要缓和一下疼痛。屋中的女人纷纷站起身来，她们面带惊恐看着我和墨痕。我的手慢慢的摸上受伤的脚踝，然后轻轻的扭动了一下。我微微一个使力便有一阵尖锐的刺痛直冲我的神经，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为了伤本座还真是劳心费力啊！”

　　墨痕嘴角一勾，言语间竟是讽刺，我斜他一眼，慢慢的扶着桌子站起来。受伤的脚踝不能点地，只好单只脚一蹦一跳的挪了两步。他冷笑一声看着我，我慢慢的回过头去，语气也是带了冰冷：
　　“三天，三天之内我必让这匕首沾上你的鲜血，你最好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还有殇儿，在未到最后期限之前，你不许动他一丝一毫！”
　　“…好，本座就拭目以待，看你到底如何伤的了本座！”

　　他似乎被我一句话彻底激怒，眼角眉梢都带了凛冽的杀意。我勉强稳住心神与他对峙，他血红的眼睛微微眯起，脸上是一片寒凉。胸口忽然一痛，我有些不稳的晃了晃身子，他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看着他慢慢走远，我悬着的一颗心方才平静一些，那屋子中的女人们如梦方醒，一个个娇呼着追在墨痕的身后，唯独那推我的女子站在那里冷眼看着我。此时，厅中只剩下我和她两人，我浑身疲累不堪，便顺着门框慢慢滑坐下来。她精致的绣花鞋映入我的眼帘，我慢慢的抬起头，看她已经站于我的身前。

　　“我早就警告过你，离大人远一点！”

　　我看着她充满妒忌的面容无奈的咧嘴一笑，说真的，我还是巴不得离他和你们这些不正常的女人远一点呢！倒是你们，有时间在这里为难我，还不如全神贯注的去对付你们的男人，有句话说的好，只有聪明的女人会选择对付男人，而愚蠢的女人则会与女人为敌。

　　见我对她不理不睬，她忽然恼羞成怒的抬起手来，明知道她要出手打我，但是我现在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心脉受损身子和以前相比本就差了一大截，自从那个孩子流掉以后，我的身子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

　　一声清脆的响声伴着的是左边脸颊的麻木不堪，我觉的嘴角也是生疼一片，伸手一摸果然是被打出血来了。我用舌头舔了舔，血吃到嘴里是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儿。
　　“啪！”
　　我还没反应过来，右边的脸颊又挨了一记重扇，我随意束在脑后的头发被这两下震得全部散落下来，长长的头发飘散下来挡住了我的视线，我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这个样子和贞子相比，真是不知道谁更吓人一些。

　　她似乎打的并不解气，又狠狠的在我身上踹了几脚，我蜷缩着身子靠在门框上，脚腕处的扭伤还在持续的疼痛，心口也是一扎一扎的疼着。她一脚踹过来，我躲闪不及，被她直直踹上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袭来，我下意识的痛呼一声。我这一叫似乎让她找到了某种发泄的快感，紧接着又狠狠的给了我几下。

　　大概是折腾一番她也累了，她尖着嗓子说了几句狠话之后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用长长的袖摆甩在我的脸上。我费力的扶着门框站起来，身子每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胸口，我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于是索性直接躺到地上闭着眼睛等待疼痛过去。
　　好痛，胸口真的好痛！我蜷缩在一起，手掌紧紧的攥住胸前的衣服。和以前发作的那两次一样，疼起来的时候简直就犹如万箭穿心，仿佛胸口中所有的器官都扭曲纠结在一起，我想张大嘴巴去汲取更多的空气，但是胸口的痛楚却让我不敢大口的呼吸。

　　我浑身黏腻冰凉，衣服湿嗒嗒的贴在身上。最难熬的时候终于渡了过去，心口不再是撕裂一般的疼痛了，变得一顿一顿的刺痛。我慢慢的支起身子，艰难的扒着门框站起来，脚踝处已经肿胀起来，就像憋了一股气在里边一样。

　　费了半天劲终于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子，我站在那里喘了半天粗气，抬头看时，竟已经是日头正中的晌午了。阳光晃的我有些眼晕，我扶着墙壁，顺着墙沿儿一点一点的往回挪。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竟然是一个人也没有，我走走停停，忽然隐约听见一阵男孩的啼哭声。殇儿！是不是我的殇儿？

　　我仔细的听着，然后顺着哭声慢慢的摸索过去。在墨痕的院子里兜兜转转了很久，也不知道七拐八拐的绕了多少个弯，只知道那哭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强忍着脚痛走进一个院落，那园子打扫的很干净，道路两旁摆放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而花草环绕中有一个小小的墓碑，上边用歪歪扭扭的写着“慈母婉心之墓”。

　　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我心口一阵一阵的发紧。我跌跌撞撞的走进屋子，看见一个妇女正有些慌乱的捂着一个孩子的脑袋，有鲜血正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
　　“殇儿！”
　　我惊叫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直接扑了过去，那妇女被我吓了一跳，我看着抱在怀里的孩子，心中顿时一凉：这不是我的殇儿！

　　“哪…哪里来的疯子，快放开我家小公子！”

　　那妇人将我一推，我身子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孩子瞪大了眼睛看我，有些瘦弱的脸上还挂着几道血迹，倒是不再哭泣了。那妇人将孩子抱过去，用手中的手帕擦拭孩子的脑袋。我爬过去，她戒备的看着我尖声说道：
　　“你要干什么？！”我的手顿在半空中，看着那有些瘦瘦的孩子心中不由疼了一下。我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只是听见孩子的哭声便过来看看。”
　　那妇女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我接着说道：“孩子的额头怎么了？可是碰到了？”
　　“…不劳姑娘费心。”

　　那妇人说着抱了孩子进了里屋，我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这间屋子并不算大，只是东西少的可怜所以看起来有些空空的。我晃悠着站起身子，慢慢的挪进去，站在门边我看见那孩子乖巧的坐在床边，那个妇女正蹲在他的身前为他轻轻擦去额头上的血迹。我慢慢的走进去，那夫人见我脸色一变：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别急，我只是听见有孩子的哭声以为是自己的孩子。”

　　她听了满脸狐疑的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沉声问道：“你的孩子？你是那妖怪的什么人？”
　　我微微一愣，慢一拍的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妖怪指的是墨痕。我苦笑一声低下头没有说话，她却是微微皱了眉头甩袖道：
　　“罢了，不过又是一个蠢女人罢了！”

　　她说完便走回那孩子的身边继续为那孩子上药。那孩子瞪大着一双眼睛看我，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他似乎对我很好奇，圆圆的眼睛一直眨呀眨的，那模样像极了我的殇儿。只是，他看起来要瘦弱很多，一张小脸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他看着我忽然咧开了嘴角，声音绵软的叫了一声：
　　“娘亲。”

　　我整个人就愣在那里，眼眶是止不住的酸胀，曾经期待过有一天殇儿也能这样亲口叫我一声。那妇人拉了他的手轻斥了一声：
　　“莫要胡乱叫人，她才不是你的娘亲！”
　　可那孩子却是不理，只是抬着头执着的看着我，声音喏喏的问道：“你是痕儿的娘亲吗？痕儿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亲，你来看痕儿，刚才还抱了痕儿，你到底是不是痕儿的娘亲？”

　　我看看的走过去，脚踝处的伤痛早就不算什么了。那妇人眼中含泪，转过头去似乎不忍心看那心心念念等着自己娘亲来看自己的孩子。
　　我俯下身子慢慢伸手抚上那孩子柔弱的小脸，轻声问道：“你叫痕儿？”
　　“是啊，红姨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是只要痕儿听话，娘亲就会回来看痕儿的。”

　　旁边的妇人已经用手紧紧的捂住嘴巴，肩膀也是不停的颤抖着。我艰难的蹲下，想到刚才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座不起眼的墓碑，那上边的的婉心，怕就是这个孩子母亲吧。孩子的年纪还小，也许不会明白那冰冷的木牌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他的母亲其实已经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他的身边，所以才这样一直执着的等待着自己的娘亲，来证明自己也是一个有人爱的孩子。

　　我将那小小的身子拥进怀中，一下一下轻轻的摸着他的脑袋，声音颤抖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好孩子，娘亲在这里，娘亲回来看你了。”
　　“娘亲！真的是娘亲！”
　　他高兴张开短短的手臂的抱住我，我怜爱的看着这个双眸一下子就被点亮的孩子，心中一阵心疼。那妇人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我冲她笑笑，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便低下头去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

　　“红姨，红姨你看，是娘亲来看我了，痕儿是有娘亲的！”

　　心儿又蹦到那妇人的面前，一把扑进她的怀里欢呼，那妇人接住他，然后宠溺的顺了顺他的头发，声音哽咽的说道：
　　“这都是因为小公子是好孩子，所以娘亲就来看你了。”
　　一句话下来，那孩子忽然安静了下来，他转过头来仰着小脸看我，眼睛一眨一眨的对我说道：
　　“娘亲还要走吗？不和痕儿在一起吗？”

　　我和那妇人皆是微微一愣，痕儿神色安静的看着我，那一双眼中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色，我无法来表达自己内心的震撼，只是一瘸一拐的走到他的身边将他抱在怀里。
　　“娘亲，痕儿会乖乖的，痕儿会听话，痕儿会努力的做个好孩子，娘亲你不要走好不好？”

　　毕竟还是一个孩子，说着说着声音已是带了些许哭腔。我抱着他柔软的身体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仿佛是开了闸门一样，眼泪只是一个劲儿的掉下来，止都止不住。我的手一直在他的背后轻轻的拍打着，许久许久，等我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倚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