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三千殇》林桃染

111、山雨欲来风满楼

　　“回答为师，你可是在为这事恼恨轩儿？”
　　我看着他并没有回答，说实话，鹤轩在告诉我他向皇帝请婚的时候我虽有吃惊，但是反应过来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他必然还有别的打算，那么自然而然的，没有一丝怀疑。我甚至有些痛恨与他之间这样的默契，但是那些日积月累积攒下来的东西，已经成了我的意识中的一部分，如今竟是难以割舍下来。

　　臭道士微微挑了挑眉毛，似乎看透了我心中所想。他慢慢的放开扶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对我说道：
　　“这道观的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是我最看不透的就是你挽云师姐和轩儿，如今他们都在朝堂之上，你挽云师姐现在又变得如此狠利，她之于你，恐怕已无同门之情。”

　　我轻轻点了点头，这些我又何尝不知。挽云师姐的性子本来最是温婉，奈何情之一字让人欲罢不能，爱而不得才会让她渐渐的步入如此疯狂的境地。虽然我不认为都是自己的错，但是我却也是难辞其咎。只是感情这种东西不能勉强，我也最有体会。

　　“那次之后，轩儿火速赶回皇宫就是为了在她之前求皇帝下旨，唯一一途便是向皇帝请婚。轩儿素来清冷，皇帝也曾有意为他婚配但都被他婉言拒绝，如今他又大胜妖族，于情于理，这个婚都是要赐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知道鹤轩这样是为了护我周全，亦是为了无尘道观上下的安危。窝藏公主的罪名若真的落实下来，足够这小小的道观喝上一壶的了。就如臭道士所说，他请旨赐婚于他与自己的师妹，于情于理皇帝都是要答应的。

　　“挽云赶回去第一件事果然是将此事告诉了皇帝，轩儿放心不下你，还未等皇帝下旨就赶了回来，而你却在这个时候离开。”
　　“那个林逸轩，便是我当年救下的孩子吧？如今竟也长成人中之龙，你可知林家现在在朝堂上的地位如日中天，全凭了你这个弟弟啊！一切果然是自由定数，若不是当年我见林家上空出现异象，也断不会出现在那里，更不会遇见你还阴差阳错的救了你的弟弟。”

　　臭道士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似乎陷在了某种回忆当中，我不打扰他，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鹤轩岂能让别人伤害了你，夜探皇宫去见挽云，却撞见了林逸轩与挽云勾结的丑事。你的那个弟弟当真是真人不露相，一身武艺竟是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就连鹤轩也吃了他的闷亏，被伤到了胸口。”

　　听到这里我的微微的一顿，难怪那天他的脸色那么苍白，难怪臭道士要替他诊脉，原来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林逸轩的功夫我的是见过的，想当初他和墨痕假冒的王子比试的时候，虽然觉的他的武功不低，但也绝不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原来却是他故意隐瞒。想到这里我不由冷笑一下，到底是我太天真，上回云贵妃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必定不一般。

　　“为师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放下心头的执念，莫要再如此折磨自己。你不能说话全是心病所致，若是一天不能放下便一天无法开口，为师不想看你这副模样，亦不想看着轩儿终日苦楚。”

　　我苦笑一下，也许在我的内心深处是并不怨恨鹤轩的，但是我也无法原谅自己。是自己的轻信才落的今天这步田地，我害了那么多人，最后竟然连我最喜欢的人都因我而死，教我如何放的下着心头的痛楚。
　　臭道士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声音轻缓了许多：“不着急，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随着他慢慢的走回竹屋去。一进院子，就见殇儿急急的跑过来，他拉住我的手，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那眉眼之间的神情竟是和阿离有九成相像。
　　我也拉住他的手，然后在他的手心中慢慢写道：“不要着急，姑姑很好，只是有些烦闷所以出去走走。”

　　他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站直身子看见痕儿站在殇儿身后紧皱眉头，而鹤轩则站在房间的门口，一双眸子里是压抑的疼痛。我避开他的目光走到痕儿的面前，他忽然扑到我的怀里，将紧紧的埋在我的胸前。

　　我轻轻的顺了顺他的头发，一只手在他的手背轻轻的拍打着。半晌，他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还以为，娘亲又不要我了。”
　　我微微一顿，然后把他从我怀里拉出来，看着他满脸不合年龄的沉静，慢慢泛起了点点的心疼。我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慢慢写道：
　　“傻孩子，哪里有娘亲会不要自己孩儿的呢？放心，娘亲不会走，一辈子陪着你和殇儿，可好？”

　　痕儿直直的看着我，我笑着将殇儿拉过来，一手拉住一个，然后看着他们与他们父亲那样相似的面庞轻轻的微笑，虽然心口是扎扎的刺痛。

　　皇帝真的颁下了圣旨，将我赐婚给鹤轩并这日完婚，而他自己则只逗留了两日，就带着云贵妃和林逸轩回了皇宫。但是我的心没有就此安定下来，恭送他离开之时，他嘴角勾起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还有云贵妃凛冽的眼神以及林逸轩满眼的阴霾都让我越发的不安起来。

　　一个月之后，我和鹤轩奉旨完婚，而我腹中的胎儿也已经六个月了。我坐在道观的房间中，看着放在床上的大红嫁衣一动不动。据说那嫁衣是皇帝御赐的，从布料到做工都是最好的。

　　正发呆的时候，一群婆子涌了进来，听说是为了这场婚礼皇帝特别派了宫中的喜婆过来。她们见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有一个上前来施了一礼：
　　“姑娘，吉时就快到了，您看这喜服…”

　　我轻轻摇了摇头，她们面面相觑的看着我，我用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道：“这样就可以了。”
　　其中一个婆子看了惊呼一声：“姑娘，这万万使不得，这可是皇上特别吩咐过的，让姑娘穿上成亲。”
　　我仍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为首的婆子对着我微微弯了弯身子声音恭敬但却冰冷：“姑娘，我等也是奉旨办事，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我转头看了那婆子一眼，然后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到了地上。她们忙倒退两步，我伸手指了指门口，嘴唇蠕动：
　　“出去。”
　　为首的婆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然后轻声在一旁的婆子耳边说上两句，那婆子点头退了出去，为首的婆子向前一步道：
　　“姑娘既然不愿，我等也只有帮姑娘更衣了。”

　　说着，就有婆子走过来拉我，我甩开她们的手，她们相互看了看，似乎有所顾及。为首的婆子冷冷的看了一眼说道：
　　“无需顾及。”
　　那群婆子点了点头，又过来拉我，我知道躲不过，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拿起那身衣服。她们见状全是松了一口气。我冷笑一声，然后使劲一撕，那华丽的喜服就被我硬生生的撕裂了开来。

　　“姑娘，姑娘你怎么可以…”

　　一群婆子被我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为首的婆子先是一惊，然后慢慢的走了过来。我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拿着被我撕坏的衣服，然后动着嘴唇说出无声的两个字：
　　“出去。”

　　那群婆子又想走上前来，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一身大红喜服的鹤轩踱步进来，手上还端了一盘点心。婆子见他纷纷行礼，他走过来，看着我手上撕坏的嫁衣轻声说道：
　　“她要如何就如何吧，有劳几位，请。”
　　那些婆子相互看看，为首的婆子立在鹤轩对面：“既然囯师大人都这样说了，我等告退。”

　　她们径自退下，那为首的回头看我一眼也跟着转身离开。手中的喜服滑落下来，我慢慢的坐到床上，他走过来，我低着头不去看他。
　　“你先歇歇，一会儿还有的折腾。”

　　他边说边将盘中的点心拿了一块儿给我，我接在手里却没有吃，他又递了一杯茶水过来，我抬头看他却没再去接。他笑着将茶水放在我的手中，正要说什么却有人敲门说道：
　　“大师兄，宾客都来了，师父请你去招待。”
　　“好，我知道了。”

　　鹤轩应了一声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我愣愣的看着他，似乎已经好久没见他这般高兴过了。我自己呆呆的坐在床上，手中的茶水也渐渐冰凉了起来。从道观的院落里传来了喜悦的锣鼓声，我看着地上红色的衣服，心口是一阵阵的空落。这一生，我只为一人批红待嫁，除了他谁都不行。

　　慢慢走到梳妆台前，看着散了满地的上好首饰怔怔的发呆，我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布衣荆钗，素面朝天，十足的村妇模样。我慢慢拉开房门，南边的院落冒出火红的光芒，我心中却是万分悲凉。我低下头，看着依旧被自己抓在手中的茶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鹤轩温暖的笑颜。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忽然有一黑影从天而降，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我便直直坠入一片黑暗之中。

　　醒过来的时候周围十分安静，我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手下被褥的触感格外陌生。我正想睁开眼睛，却听见有唏嗦的脚步声传来，出于本能的，我闭着眼睛没有动。感觉有人走到我的床边坐下，我的手忽然被那人抓在手里，那人的手掌上带着硬硬的老茧，从骨骼的触感上可以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的手。

　　他抓着我的手轻轻摩娑着，然后将我的手贴在了他的面颊上。我一动不动，虽然在他抓起我手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不是我熟悉的人。
　　“你到底还要睡多久？快点醒过来吧。”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我心中顿了顿，这个声音很是熟悉。
　　“快点醒过来吧，皇兄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心中顿时一惊，皇兄，他是那个少年皇帝！到了这里我总算是把前因后果都理清楚了，他根本就已经认定了我的身份，不过是拿这场婚礼做幌子好把我抓回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