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曲》戏骨

76、莫思归

　　四方诸仙开始陆陆续续赶往万仙会，朱砂等了又等，却独独不见凤族之人前来，不免有些疑惑。
　　不过想到族内有朱乾朱仪等人，更有澜沧一直在盯着，其实也并不甚担心，只是心下盘算着要不要派涂青跑这一趟，以免误了期限。
　　当然……更多的则是打算让涂青去找花胤。

　　她这想法刚冒了个头，便被玳凌无情敲了回去。
　　“有心思想这些，倒还不如赶紧把你那舞练练干净。”
　　既然知道祈槃舞并非当真是这么简单，朱砂也便存了心眼。练是自然要练，但是届时要如何偷工减料才是现任凤族族长心下打起的小九九。
　　玳凌也不点醒她的徒劳无功，反正现在时候还早，在祈槃舞尚未正式用于祭祀前和一般观赏舞蹈并未有什么旁的不同，朱砂向来野惯了，这么练练也好。
　　所谓男人心，总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小小雷同……
　　玳凌轻咳一声，压下唇际笑意，把不情不愿的朱砂打发走了后便径直去了一个地方。

　　当他到达之时，另一人看起来似乎早已到了不算短的时间。
　　妃色长裙，端庄妩媚。
　　朱裘。
　　素手执起茶壶，亲自为他沏上了极西之所最芬芳之茶，无踪。
　　入口只觉清香，但细细再品，却杳无踪迹。
　　也偏偏就是这一闪即逝的芬芳足以令人浸到了骨子里去，再也无法忘怀。

　　“朱砂还在练舞？”朱裘挥了挥手，仙婢纷纷行礼退下，一时间偌大的桃花林内只余他们二人。
　　天界从无时令之分，四季鲜花盛开，所选无非场地而已。
　　就像……所见之人那么多，她却偏偏专情于他，这原本便是一个笑话。
　　“资质愚钝，只能让她勤能补拙了。”玳凌温和一笑，话中透出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宠溺。
　　朱裘神色几不可查地黯了黯，再看时又是那副雍容的美人相。
　　“这次唤你来，却是有一事相求。”
　　虽然话中是相求之意，但朱裘面上哪有半分求人之相，反倒是矜贵得像是有人相求于她。
　　这才是所谓凤族天之贵女的真正面目，一直现在既然一切已经到了揭牌之时，先前那么多年来的愚蠢计较之状也便无需再效。
　　倒还不如你来我往间干净利落，也好以后留得个不那么难看。
　　朱祈，你所选从来都没有所托非人。

　　玳凌不紧不慢品着茶，静待朱裘的下一句话，
　　她既然能够如此笃定地出现在他面前，并且确定他会出手，那么便证明此事必定事关重大，甚至会影响到昔日朱祈的全盘布置。
　　当然，按照她所处环境，更有可能的则是……天后另有动作。

　　他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朱裘看了反倒是低声笑了起来。
　　“玳凌啊玳凌，你若是能这般一直将这张脸摆到最后，那才算是本事。”
　　朱裘一直以来多半都以绣花枕头的愚蠢之相出现在人前，直到后来他和朱砂一同在拜见天后之前再见才大有改观。
　　不料现在看来，之前所料似乎还是浅了，这个女人或许所掌握的，比他们想象得要多得多。
　　“此话何解？”
　　“我身边绫罗，想必你已经熟悉得透了，”朱裘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现在再看，如何？”

　　“充其量最后也不过一个棋子罢了。”玳凌淡淡道。
　　很多时候眼界见闻决定了这人的所作所为，绫罗的出身，乃至她在天后面前表现出来的种种。如果还在凤族之时，那么她或许还能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但如果这个大背景换成了天宫，她的下场不会比一只蝼蚁更好。
　　“愚蠢的看法。”朱裘放下茶盏，微微上挑的眼里带着三分嘲意。
　　玳凌鲜少和女人计较，闻言也不过一笑了之。
　　如果说当真有什么是他没猜到的，那么也不过是绫罗背后是谁，抑或说是哪些。

　　“绫罗虽然不是什么人物，”朱裘冷冷一笑，“但她把手脚动到了我身上却是万万不该。”
　　“愿闻其详。”玳凌不免有了几分兴趣。
　　从朱裘表现出来的心力来看，绝非绫罗能算计得到，倒还不如说是看看绫罗身后之人出了什么招数。
　　朱裘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几乎结了一层薄冰，“这些日子以来，我甚至不敢轻易入睡。”
　　她的手指有些神经质地敲击着桌面，玳凌这才发现在精致的妆扮之下，朱裘眼下有隐隐的青黑之色。
　　“时常从睡梦中醒来之时，我便会发现自己身在陌生之地，有好几次甚至已经到了边界，而那些低等的妖魔就在那一头……”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皱起了眉。
　　但想也知道，他们这等仙人原本便是妖魔们的美餐。任是谁一觉睡醒发现有一群低等的肮脏物种冲着自己掉口水，即便隔了一层结界也相当令人恶心。
　　更何况那个操纵者只需要再往前走一步……

　　“从什么时候开始？”玳凌细细看了朱裘片刻，没有发现什么不当之处。
　　这样看来，便不会是被人在身上下了不该下的东西。
　　“大抵便是你们到来开始，”朱裘眯起眼，“应当和绫罗有关……或者说，是天后。”
　　“为何不一次说个清楚？”
　　微风拂过，这人带着笑意的眼中倒是分明显得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虽然朱裘笃定玳凌会劝服朱砂，甚至说他原本便是朱砂的主心骨，但若是他当真不管不问，她并非没有旁的办法，但却会麻烦得多。
　　不过……和他说清楚却也并非没有好处。

　　“绫罗自幼便一直跟着我，”朱裘虽然落了下风，但却半分没有让了步去，“对她来说，一个天妃已经到了顶，再有什么，怕也没有比她那小小的孔雀族更能让她上心之事了。”
　　但凡妖仙，多半会对本族地位有着非同一般的执念。他们从来便受够了自出生起便处处比人低上一头，无论属地抑或是灵力，乃至好不容易修仙成功都同样如此。
　　就如同绫罗哪怕在族内是不世出的天才，受尽追捧，但在凤族她不过就是朱裘的小小侍女，甚至是随手可以打杀的地步。
　　“一个小小的天妃，”朱裘冷冷道，“她跟在我身边那么久，多半也看不上眼。想必她也已经给你们传过消息，说我和凌曦勾结，断了通信往来之事了。”
　　不能不说她的猜测确实正确，玳凌在心中不禁对她高看了几分。
　　“不错，”玳凌面上不曾漏了半点心思，“我们不过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在朱砂尚未和凌曦达成协议之前是如此。”出乎玳凌意料，朱裘忽地微微一笑，“但在朱砂来之后，这便是你们的事情了。”
　　没想到……朱裘竟然早一步便和凌曦达成了协议，那么这样说来，凌曦径直找上朱砂多半也有她的一份功劳。

　　“谢了。”玳凌简单道。
　　朱裘蓦然看了他一眼，压下那抹难以置信。
　　你居然为了她道谢？

　　“绫罗在凌曦后院必然会搅混水，”朱裘压下心头那抹微重，道，“这话却并不适合我来说。”
　　玳凌何等闻弦歌而知雅意，“我会去处理。”
　　凌曦现在所倚重的便是平衡，若是这水一旦浑了，那么在现下他还没有完全做好应对之策之时，会连带朱砂他们一并陷入僵局。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形出现。

　　“对了，这操控既然能发生在我身上，也能发生在朱砂身上。”朱裘露出的笑容中半点也无温度。
　　玳凌微微颔首，径直起身离去。

　　朱裘伸手将方才玳凌使用过的茶杯拿起，细细端详了许久，就着方才他饮过之处一饮而尽，这才缓缓收回手，将那小小茶杯握在手心。
　　这拖下水谁人不会，端得看那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