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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金浮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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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尊处优,华贵端方。
这是朱砂看见天后时的第一感觉。
莹白润泽的肌肤,无可挑剔的妆容……若说是有什么旁的,或许便是惟独少了几分活气。若说是径直把她放上神坛,怕也不会有什么违和感。
活的年月长了便大抵如此,没有期待,也便无所谓变化。
玳凌留在外间等候,正如朱裘所说,天后只唤了朱砂,在天宫地界,多行一步,多言一句都是错。
即便有他盛名在外,却也不敢有分毫造次。
身份从来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若是此刻来人是玄青,便也不会出现眼前的无奈。
“朱砂,过来坐。”
天后微微一笑。
她笑容如沐春风,朱砂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曾经辅助现任天帝从一众兄弟中拔甬而出的天妃,岂是面上这般温和无害。
更何况她并不以容貌闻名,所在天帝身侧屹立千年不倒所靠全然是自己手腕,只是近年来天帝身体不佳,她的心思便也转到了凌曦身上来。
但凡是心思活泛了,必然都有些不安于现状。
“娘娘。”朱砂按例行礼,虽然还见得有几分不自然,却也比以前的无法无天好了太多,天后脸上笑容显见得满意了几分。
朱砂顽劣之名从来昭昭,能看到她像此刻一般谦恭有礼无异于撞了大运,在以前根本是想都不可能想之事。
这世上,只有权势才是永远的威压。
朱祈,你风光一世,女儿还不是在匍匐在我的脚下。
“接掌凤族感觉如何?”听似关心的言论,却无论如何不让人感到亲切。
“差强人意。”朱砂怎会和她说实话,草草带过。
不料面上忽然一冰,天后伸手摸了摸朱砂的面颊,“本宫上次见你……恐怕也有数百年了。”
朱砂下意识便打了个寒颤,却又不能退开,只能生生受着。
谁想见你?
她到现在可还记恨当年幼时得罪凌曦被关在黑屋里整整三日,却偏偏还被天后用小孩子不懂事打闹含糊过去。
不过说来也奇怪,朱祈向来和谁都相处甚佳,却惟独天后对他不甚待见,不知为何。
“现在都成了大姑娘了,倒是让本宫好生想念。”
天后笑容虽美,却是冷冰冰半分温度也无。
“有机会自然应当多来向娘娘请安问候,只是无奈诸事繁杂……”朱砂一副事务庞杂的模样,换了谁也无法摘出半点错处。
更何况,凤族原本便之属南朱雀,若是当真惹急了,朱雀那疯女人可不会顾及什么脸面。
一念及朱雀,天后保养甚佳的面庞也有些许阴沉。
若不是她……当年那人早该死了个彻底,哪里还会有什么见鬼的魂魄存留六界。
当真是死了都不得安生!
“有空多来走动走动,朱祈和我们都相识多年,我也应当替你早去的母亲多照顾照顾你。”
这一方面上打着亲情牌,但谁会相信给鸡拜年的黄鼠狼?
“娘娘谬赞。”
这些明面上的官方话朱砂半分兴趣也无,此时却要强撑着来回应付,心中早已是瞌睡连天。
“只可惜朱祈看不到了……”天后装模作样叹息一声,拍了拍朱砂的手,“你一个小姑娘家那么辛苦做什么,我可还指着当我的儿媳妇。”
恐怕你是指着凤族你的凌曦再多些筹码罢了。
朱砂心内冷笑,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觉得甚是痛苦不堪。
“可惜凌曦殿下已经摘了我族内最美的娇花,”既然双方都是打着亲情的旗号,朱砂索性便将朱裘祭了出来,“朱砂便不来班门弄斧了。”
从先前来看,朱裘似是甚受宠,但放在此时却颇有些不合时宜。
言下之意,你当处处都有娥皇女英,更何况还是一族之长?
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她这拒绝虽说不算高明,却也算不上失礼,天后日日深宫里打滚的人,自然是一听便知。
“说起来,我这里还有个熟人,你可要见上一见?”
她说不见便真能不见?朱砂不由暗暗腹诽。
旁的不说,至少朱砂这面上的柔顺得了天后的心,华贵的美妇微微颔首,自有候在一旁的女官依命行事。
光凭这点排场,便比动不动需得亲自祭法宝召唤下属的朱砂高段的多。不过后者泥里来土里滚惯了,有时连法宝也不用,径直奔去下属房里捉人的事也不是没有。
一高一低,高下立现。
朱砂陪着天后喝茶,一杯一杯灌下去,只觉得原本便空空的肠胃几乎连最后一滴油都被榨了出来。
幸而神仙无需饮食,不然现下肚子里高唱空城计可着实不太美妙。
朱砂定睛看去,发现着实是熟人。
如何能不熟?那分明便是绫罗。
只是不知二长老他们若是看了眼前这场景会作何感想?
奴大欺主?
不,他们只会拍手赞叹胜算又多了几分。
一群蠢货。
“朱砂殿下。”绫罗向来知情知趣,不显冷淡却又不现殷勤,分寸得宜。
朱砂点了点头,当做打过了招呼。
凌曦的后院倒着实是个宝贝……看看,连草鸡都成了凤凰。
若是现下的朱裘是绫罗一手缔造,那么倒还有几分可信,毕竟绫罗在她身边日久,几乎是智囊的存在。
但从今日场景来看,分明是绫罗和朱裘分道扬镳。
朱砂一直好奇,以绫罗之能,足以成为第二个玳雅,却为何一直甘心隐姓埋名于朱裘身边,若是为了今日……那这圈子也绕得未免太大了些。
如果有人真能一步一步从百年前便布局到今日,朱砂强迫自己不去做此等假设。
“绫罗,”天后笑眯眯招了招手,“过来。”
绫罗乖巧地应了声,在天后身侧立了,朱砂好整以暇看着二人的表演,除了好笑之外只觉得可疑。
对天后来说,挤掉一个朱裘并不算什么……毕竟后宫之事,受宠抑或是冷落端得看各人本事。
即便是看着对方身家背景,但人究竟还是有喜好之分,绫罗这等人会得到天后喜爱不奇怪,但如果能让天后打着扶持她上位,那才是真正值得玩味之事。
除非有什么能证明绫罗比朱裘更具有价值,不然精明如天后,这么多年来稳坐天帝后宫第一把交椅之人岂是如此好糊弄?
“绫罗倒是个可塑之材,跟在朱裘身边做侍女有些可惜了。”天后话锋一转,“你在之前和朱裘见过了,听说相见甚欢?”
她这问句内里苗头可不小。
天界谁不知朱裘为何来天界,不过就是因为在族长之争中输给了朱裘,说这两人关系好,无异于扇人耳光。
不过这天界最不乏便是打自己嘴之人,她既然要如此说,朱砂便索性陪着她演下去。
“娘娘说笑了,不过寒暄了几句。”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天后伸出一只手,绫罗乖巧地上前一步,任天后牵她到了朱砂面前,“我也不瞒你,我是当真喜欢绫罗这丫头,只希望你们凤族多来几个才是。”
她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原来打的主意根本便不是绫罗,而是转着弯绕到了她身上?难怪要提前让她来贺寿,这分明便是鸿门宴。
“绫罗,你先下去。”天后将绫罗带出来货品般展示够了,挥手便令她下去。
和朱砂擦肩而过之时,绫罗忽地侧首看了她一眼,笑靥甜美。
朱砂只觉得手心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不由一奇。
她自认和绫罗是敌非友,自然也没有什么私下往来,这姑娘的容貌虽美,可惜似乎标错了情。
绫罗退下之后,天后叹了口气,“说起来,朱裘虽然聪明伶俐,但却有些过分聪明伶俐了些。”
朱裘聪明伶俐?若不是先前一见,知道这人当真变了个彻底,朱砂简直以为天后在说笑话。
“娘娘有话请讲。”
“凌曦后院虽然不大,却也是莺莺燕燕繁杂,今后自然也会更多,”天后竟是丝毫不避讳爱子私事,分明便是已经将朱砂当成了囊中之物,连野心都不避讳,“这慧极必伤,朱裘过于孤立,日日搅得后院不得安宁。”
她拍了拍朱砂的手,语重心长,“女人终究还是得依靠男人……太要强了何必,既辛苦,又讨不了好去,看看最后,还不是得嫁人生子?”
朱砂不知天后是为何笃定她会选择凌曦,只觉得好笑。
先不说她现在有了玳凌,凤族根本不会卷进可笑的争位,她日日逍遥何等自在,凭什么要给人当枪使?
“绫罗这孩子调教调教还是有几分用处的。”天后当她听进了其中关节,满意地笑起来,“回去好好想想。”
“恐怕会令娘娘失望……”朱砂话未说完,就被天后打断。
“先不忙拒绝,回去好好想想……”天后话里意味深长,“你们姐妹联手,还能有何人是对手?”
老妖婆……你为什么不去照顾你家男人后院一众小妾?最好端茶倒水日日不得安宁!
朱砂在心中怒骂。
“对了。”天后轻描淡写地补充了句,“朱砂丫头,本宫生日之日,你跳个舞可好。”
果然来了。
早有朱裘打了招呼,朱砂此时听了也不觉过于吃惊,“娘娘的意思是……”
“就跳祈槃舞吧,”天后显是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等朱砂一句话而已,“千年前曾在朱祈那里见过,想念的很。”
有什么舞是身为天后都千年不能一见?
“娘娘知道我对舞蹈压根一窍不通……”朱砂推脱道,“何况族长……还得朱雀陛下决定才是。”
“这和族长没什么联系,权当小辈表孝心,四灵都会到场,届时你问问清楚便是。”天后随意便将朱砂接下来的理由扼杀在腹内。
让一族之长当小辈给你表孝心?
这分明是在逼她在全天界面前表态!
朱砂只觉得其中必有更深关窍,但无奈对于舞蹈着实一无所知,只得按着先前玳凌的话草草应了,待出去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