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曲》戏骨

47、人南渡

　　朱砂刚回到所居小院门口，太阳穴便跳了跳。
　　一条碧青色的硕大长尾正光明正大地横在门口，而另一头，半人半蛇的新任守卫灵在她的贵妃榻上睡得正香。
　　怪道她回来一路见到众凤族侍女侍卫都面色古怪，生生一副饿了三年的面色青黑，感情是有了这位祖宗在这趴着。

　　朱砂面无表情上前几步，用力在蛇尾最细处碾了碾。
　　涂青登时疼得狠狠打了个哆嗦，睁眼厉色看了过来，当看清来人后，浑身气势顿时泄了个干净。
　　“主人……”
　　话音还未落，便见到那只神出鬼没的忠犬居然又出现在了门口。
　　涂青也不禁黑了脸。

　　朱砂自从滴血那日受了伤之后，澜沧便一直对涂青没什么好脸色，不过薄暮曾经有一次在玩闹时提过。
　　“澜沧若是能容得下你身边有旁的人，我便十年不看戏本！”
　　当然以薄暮此人，戏本不看戏是可以演的……所以也做不得真。但此人向来爱戏成痴，能让她拿出来打赌，至少说明这不可能已是高到了极致。

　　“别急着咬人。”涂青没骨头一般从榻上滑起来，半倚着扶手姿态曼妙地伸了个懒腰，“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姐妹之间要和谐，先来后到尊卑有序，要不要我回头找人再来教你一遍？”
　　他用先前朱砂曾跟他说过的话反噎回去，澜沧不知就里，但也不屑于和涂青这种不男不女之人逞口舌之利。
　　发倒是朱砂，只觉得啼笑皆非。

　　“我不记得给你的苑内有何不妥。”
　　涂青来历特殊，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与其说是个守护灵，不如说是个祖宗。
　　便拿他所居之苑来说，甚至所有房屋都建于水上，只为了方便他惯来从水中来去。

　　“当然是前来跟主人沟通沟通感情，”涂青似笑非笑立起身来，巨大蛇尾盘成一圈，“也顺便为曾经之事……做个解释。”
　　朱砂的视线果然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蛇尾便去了。
　　今晚一定要吃红烧竹叶青！

　　“既然是守护灵，便当知道本分。”澜沧淡淡道。
　　“蠢货，这样你一辈子恐怕你那倒霉的心上人都不知道你的心迹，”涂青瞥他一眼，笑眯眯道，“不如我教你一个乖，包她服服帖帖……”
　　“闭嘴！”澜沧怒道，看这人越发不顺眼，提步便上前打算将他原样扔出去，朱砂和涂青同时注意到，他手上不知何时包上了一层透明的膜。
　　吃一堑长一智，看起来是早有准备。

　　“主人，难道你便不好奇当日为何我会忽然狂性大发？”见朱砂没有阻止之意，涂青只好自谋生路。
　　见这句话成功阻住了澜沧的动作，涂青扭了扭腰身，忸怩道，“人家平日也是乖巧可人的……”
　　这次连朱砂都忍不住了，“把他赶紧给我扔出去！”
　　涂青再三前来，有意无意暗示朱砂查出当日是谁在暗地里害她，却有从不说个分明。而是遮遮掩掩，与其说是关心朱砂，不如说是挑拨是非。

　　“今后不必再提，我自有主张。”只觉得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朱砂语气也恶劣了起来。
　　涂青忽地笑得妩媚至极，单手抚胸，深深一躬，“既然这是主人您的愿望……涂青自当遵从。”

　　澜沧饱含深意地看了涂青离去的背影一眼，。
　　“他们都巴不得我死。”朱砂忽地冷笑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察觉到情绪有些失控，朱砂长长吐了口气，这才转而看向澜沧，淡淡道，“跪下。”
　　澜沧一言不发，立时应声跪下。
　　朱砂站起身来，食指搭上澜沧头顶的顶心，“知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澜沧笔直的跪着，既不反驳，也不解释。

　　朱砂早料得他会如此，手指骤然发力，“说！”
　　炽烈的灵力从顶心径直贯穿而入，中途竟未遭到任何阻挡。澜沧闷哼一声，七窍竟然开始缓缓渗出血来。
　　反倒是朱砂大惊失色，忙不迭松开手。
　　“杀了我也无所谓，反正我这条命原本便是你的。”澜沧气息不稳，但话中深意却丝毫不减。
　　一个二个都要这般逼她，哪怕是钢筋铁骨也会有骨断筋折的那一天！

　　朱砂怒极反笑，“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在我身边埋桩子了。”
　　“不是桩子。”
　　澜沧从不对她说谎，遇到无法回答的问题也不过沉默以对，但今日却是出奇的应答如流。

　　“身为暗卫，你在我身边出现的自然是理所当然……”朱砂声调不变，但压制力却隐隐传来，“但这并不代表你能背着我对人动手脚。”
　　“属下并未……”
　　话音未落，澜沧脸上已被重重甩上一巴掌。
　　“放肆！”
　　朱砂终于怒不可遏，“我一直等你坦白，你倒好，不但没有半句真话，还愈发变本加厉！”
　　“我从来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
　　是你，不是朱砂，也不是凤族族长。
　　澜沧垂着头，脸颊上鲜红的掌印清晰可见。

　　“你倒是有理了，”朱砂在房内焦躁的转着圈，如同笼中困兽。
　　她着实不敢相信，连她一向以后背相托的澜沧对她竟然也有秘密相瞒，天大地下，身边却无一人可信！
　　“那你倒是说说，那日为何玳雅失踪之时，她所居小院周围恰好没有巡逻凤卫？”朱砂立定在澜沧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记得我交待过，他们所住别院之内日夜都不能片刻有人相离！”
　　“凌曦殿下中毒，大多数凤卫都被派去维持他那片昼夜不停的访客秩序，人手不足，所以出现了空当。”
　　“这不是理由。”朱砂嗤笑一声，阴影笼罩在澜沧头顶，“能在父亲故意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依旧联系上玳凌和玄青为我布下一条生路的你，绝对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澜沧声音淡淡，但掩也掩不住的倦意却透了出来。

　　他这种态度昭然摆了出来，朱砂反倒无法继续诘问下去。
　　“若是想惩罚，惩罚便是。”澜沧平静道，“只要你解了气便好。”
　　他这一手用的着实精妙，提前封死了朱砂接下来所有可能的疑问，也是笃定了朱砂此时无人可用，即便下手处罚，也决然不可能太重。
　　毕竟比起居心叵测的旁人，无人能有澜沧更担得起朱砂的信任。

　　朱砂五指深深陷入了肉内，死死咬紧了牙。
　　“澜沧，你好……你倒是真好……”
　　所谓四面楚歌，不过如是。

　　心烦意乱的让人将澜沧拖下去加以处置之后，朱砂只觉得空前的荒唐起来。索性抛下一切杂事，自去外面随意走走。
　　心气浮躁，化为原形又太过显眼，朱砂想了半天，竟然头疼的发现成为族长之后居然无处可去。
　　幸而凤族政务不多，不然就她这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势，必然会给长老们劝诫至死。便是现在，一群老头子在一起也啰啰嗦嗦也见天的吵得人烦心。
　　想起一处，朱砂忽地眼前一亮。
　　禁地。

　　她幼时曾经私入过一次禁地，后来嫌弃那里物产贫瘠，连野果都找不到几颗后便再也懒得去。
　　但此时没有比那里更适合一个人躲安静，朱砂开始盘算着要不要去哪摸只兔子顺便带过去抹上蜂蜜烤烤。
　　她向来是动作比脑子快，这边还在寻思着什么作料合适，那一头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入了禁地。
　　若是玳凌见到，必定要头疼无比地念叨一句惯犯。

　　朱砂兴高采烈地抓着一只野兔去溪边清理，多年不来，这里竟然野生动物多了不少，只不过因为生人少，所以见了人也不知道躲，呆呆的站着任人抓。
　　“禁地之处，也敢杀生？”
　　平静优雅的声音响起，朱砂一听到这种玳凌一系的声线便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不其然，溪对面一名比玳凌更谪仙的男人正不赞成地看着她。
　　“你又是谁？”
　　但凡是饿着肚子的时候，朱砂向来脾气不会太好，更何况这人给了她不甚良好的回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男人看了片刻朱砂，不赞成之色更浓，“你是凤族，为何私入禁地？”
　　朱砂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天界什么都少，惟独不少这种自诩为道德之士的正人君子。

　　“好生无礼的小姑娘。”男人摇了摇头，显然是懒得和她计较。
　　“絮絮叨叨，比半老徐娘还罗嗦。”朱砂动作利索地洗好了兔子，冲他晃了晃，“要不要一起来？”
　　忘了说，此人是个美人。
　　朱砂向来对美人异常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