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戬流浪记》月影儿

14、第十四章

　　见男子闪烁其词，玉鼎真人越发生疑，他冷笑着召回长剑，一步步向男子走去。

　　“不不不，我是说，前辈法力高深，剑法卓绝，令人不敢直视。”

　　男子慢慢向后退着，忽然颈上一凉，太乙真人的长剑已然架在他的脖子上。

　　“奉承的话收起，把我徒儿交出来！”

　　男子怔了怔，旋即明白真人的意思——混天绫是灵珠子的护身法宝，如今被一个外人拿在手中，自然令人生疑。

　　“前辈误会了，我也是无意至此，见这红绫挂在树上，一时好奇，便把它取了下来。”

　　“这混天绫是我徒儿的护身法宝，而你——你身上有我徒儿的气味。”太乙真人冷哼一声，手腕一转，剑刃在男子颈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男子曾把灵珠子抱在怀里，灵珠子那若有若无的菡萏清香自然沾到他的身上，见太乙真人起了杀意，男子倒也镇定，不急不缓的说道：“刚才前辈也说了，这红绫是您徒儿的随身法宝，我拿过这红绫，自然会沾染他的味道。倘若前辈凭此便认定是我抓了你的徒儿，我岂不是冤死了？”

　　玉鼎真人格开太乙真人的剑道：“师弟稍安勿躁，他说的不无道理。”继而面向男子道：“刚才你躲剑的身法甚是精妙，敢问朋友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男子拱手做了个揖：“晚辈姓杨，单名一个晋字，至于我师父，请恕我不能相告。如果前辈一定要问，我只能胡诌一个。”

　　玉鼎真人略一沉吟，忽然伸手朝杨晋肩头拍去。杨晋面露骇色，侧身躲避，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真人的手已从他肩头滑向手腕，二指在他脉门处轻轻一划，旋即收手。

　　整条胳膊霎时间酸麻不已，杨戬捂着手臂，露出一丝苦笑。

　　玉鼎真人又将他打量一番，问道：“你说你无意至此，是在找人？”

　　杨晋点头道：“是。”

　　“找一个至亲之人？”

　　“是。”

　　“由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你与至亲之人被迫分离，不能相见？”

　　“是。”

　　“你懊悔万分，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弥补你的过失？”

　　杨晋神色黯然，又默默点了点头。

　　太乙真人听后勃然大怒：“难怪了，你怎么当爹的，把你儿子折腾成这副古怪模样，要不是我师兄出手相助，那小子早就堕入魔道了！要知道缺乏父爱，小孩子很容易误入歧途的！”

　　太乙真人将杨晋劈头盖脸训了一顿后，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痛快无比。他意犹未尽看着早已被骂蒙的杨晋，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杨晋扶着下巴用力往上一托，道：“前辈，在下尚未婚配，也没有私生子，您是不是骂错人了？而且，我没这么老吧……”

　　太乙真人逼近杨晋，审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杨戬不是你儿子吗？”

　　杨晋像是受到了极大地惊吓，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僵持片刻后，玉鼎真人忽然笑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失礼失礼！既然如此，师弟，我们还是到别处找找吧。”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太乙真人就往下山走。

　　大约走了一里路，两位真人停下脚步，太乙真人回头瞥了一眼消失在桃林深处的杨晋，道：“师兄，他不老实。”

　　玉鼎真人点头道：“他躲剑的身法像极了玉虚轻功‘凌云纵’，刚才我以术法试探，他虽然刻意掩饰，但体内却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应力，将我的术法弹回——确实是玉虚道法无疑，只是他灵力浑厚精纯，不在你我之下。”

　　玉虚门人虽已各立门户，但依旧有所往来，彼此熟悉不过，要达到金仙的修为，没个千八百年绝无可能，而同门之中并无杨晋此人，也从未听说哪位道友收过这么厉害的徒弟。想到此处，太乙真人问道：“那么师兄以为，他跟你洞中的小鬼有何关系，是否真如白猿所说，他们是父子？”

　　“刚才师弟也说了，他不老实，只怕那白猿也被他耍了。”玉鼎真人笑道：“与其被他绕着走，还不如……”

　　两人相视而笑，将身子一隐，没了踪迹。

　　满树繁花争相斗艳，如红霞般燃烧了整个山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甜的香气，芬芳醉人。

　　杨晋信步走在桃林中，目光停在一簇形似竹叶的野草上。他随手扯下一张绿中带紫的嫩叶放在鼻端嗅了嗅，继而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这毫不起眼的草药，正是当年救下西岐百姓的竹叶柴胡。当年瘟神吕岳在城中散布瘟疫，几乎令西岐化作死城。所有人都病倒了，唯独他和哪吒。

　　哪吒镇守城池，他到火云洞求药救人，两人相互扶持，熬过了最为艰难的日子。吕岳败兵逃走后，为让百姓免于疫疾侵扰，他与哪吒相约岐山南麓，亲手将柴胡种下。

　　培上泥土，哪吒用手背拭去脸上汗水，笑道：“杨大哥，以前我总以为行军打仗，拼的是武力法宝，只要出手够快、够狠、够准，什么敌人不能拿下？这一次，若不是有你在，我还真的撑不下去了……”

　　回想起哪吒守着病重的哥哥时，那几近绝望的神情，杨戬仍觉得心痛。他也曾经历过生离死别，又岂不知其中滋味？他一把抱住哪吒，动情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我总会在你身边，支持着你。”

　　“我也是！”

　　郑重的承诺，紧握的双手，将两人的心牢牢系在一起。

　　封神之战结束后又过了千年，他去了灌江口，哪吒上了天庭，他们再没回过岐山，而那片他们亲手种下的药圃，也不知还在不在……

　　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昔日出生入死的伙伴如今都已得成正果，在天庭供职，不再相见，但那难忘的记忆却永远印在了杨戬的脑中。多少次仰望天空，看着瞬息变幻的流云，听着奔腾不息的江流，他的心里总会闪现一个身影，一个既让让他头痛，又让他难以割舍的身影。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没了你，我又能坚持多久？”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竹叶柴胡，杨晋默默想着。他又摘下一片嫩叶放进嘴里，苦涩混着芬芳在唇齿间弥漫，就如同昔日的苦与乐，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仿佛感应到杨晋此刻的心情，桃林随风摆动起来，发出“沙沙”声响，漫天花雨纷纷落下，煞是好看。

　　就在杨晋怅然伤怀的时候，桃林深处传来阵阵笛声，曲调婉转，令人神往，如同一只轻柔的手，拨动他的心弦。

　　听了片刻，他的神色变得诧异而激动，他循着乐声走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奔跑。

　　四周的景色变了，变得越发熟悉，杨晋惊奇地发现自己来到了岐山半山。

　　他清楚地记得，这是他和哪吒练枪的地方，他也记得，这里有一株参天古柏，练功之余，他们会坐在树下探讨战术和阵法。

　　他忐忑不安的朝古柏走去，果然看到树下坐着个熟悉身影，穿一领素色衣袍，头挽双髻，腰系红绫，格外引人瞩目。一旁的青石上倚着一柄蛇矛长枪，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银光。

　　少年双目微垂，神色安详，手里拿着一片草叶，曲子便是用这草笛吹奏出来的。

　　杨晋上前一步，又退了回来，他远远看着少年，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这花间乐者。

　　恍惚之间，究竟是梦是幻，是真是假，他再也无暇思考。

　　哪吒吹得很是投入，对外人的到来全然不知，只是不知怎的，吹奏时好几处的调子都高了半音，略显突兀，吹到后面，曲调越发凌乱，似乎是记不清了。

　　曲不成调，哪吒很是烦躁，他将草笛狠狠掷在地上。再一抬头，猛地看到一旁有人偷窥，愤怒之余，操起长枪朝那人刺去。

　　眼看枪尖就要刺中对方，哪吒突然硬生生撤回长枪，失声叫道：“杨大哥！？”

　　见他并不答话，只是一味微笑，哪吒大为恼火，愤愤道：“说好的辰时一刻，你却姗姗来迟！”

　　东征之前，他们曾相约岐山练兵，暑来寒往，从不间断，为的是将玉鼎真人所创剑法改为枪法，助姜子牙守城克敌。

　　杨晋深知哪吒的脾性，知道他最恨言而无信之人，连忙赔礼道：“适才偶遇南宫将军，聊了一会守城布兵之策，故而来迟，还望贤弟莫怪。”

　　当年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这番话也就自然而然说了出来。

　　哪吒面色稍缓，转身向一旁的空地走去，却不想耳畔一暖，被杨晋自身后抱住。

　　杨晋低下头，在他耳边颈项轻轻摩挲。

　　杨晋的举动令他手足无措，他挣扎道：“杨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

　　“别动！”杨晋加大了力道，不让对方挣脱，“五百年了，整整五百年了……让我再好好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