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薇若

1、第 1 章

　　放下手中的笔，不二疲惫地揉揉眉心。身后阳台上未关拢的窗中忽然吹进了阵凉风，让他顿觉清爽不少。随手拢了拢散步在桌上的稿纸放到一边，拿着杯子就了口但半天没有预料中的液体入口，低头一看才惊觉茶水已然告罄。端着杯子入了厨房洗净，又要再拿时，手却滞在了半空。片刻后，带出了半瓶咖啡豆。
　　“呵，上次跟我说完了，原来是藏到这边来了。嗯，果真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呢。”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瓶子，不二若有所思地道：“真不愧手冢；不过既然被我发现了，那就不能辜负上天的美意啊。”
　　自语着，另一边已经轻车熟路地拿过主咖啡的器具动起手来。
　　虽然理论上如果这次少用一点有可能瞒混过去也说不定——反正只要还是半瓶就是了；不过对方既然是手冢这般有着凌厉目光的人的话，那种低近于零点的可能性还是不要去尝试的为好。
　　嗯……那就只煮来闻好了；不二嘴角一样，做了决定——大大方方地钻空子，他一贯的个性。
　　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只待时间用魔法把纯正的咖啡豆磨成的粉和水变成醇香的咖啡了。趁着这个空闲，不二心情大好地来到阳台，享受着夜幕下的宁静带来的心旷神怡。
　　楼下，一辆计程车开过，耀亮的车灯引起了他的注意。低头凝视着那个亮点的运动轨迹，他突然好奇起来：不知那司机是否已成了家，家中是否又有人正在为他候门……一如此刻的自己。
　　手冢在电话里说是明天到，还祝福自己不要忙着赶稿要早点休息，但自己的睡不着还是事实。
　　也说不清到底是缘自几个月来未见面的思念，是对即将到来的重聚的期盼和兴奋，还是对他旅途在外的牵挂。
　　也不是第一次分别了，为何自己还是不能习惯，依旧没有长进地患得患失呢？重聚固然是甜蜜的，却是建筑在不舍分离的基础上；这样可能永远无止境的循环，或许只要自己一句话就可以结束……只是他要怎么说出口呢？
　　虽然彼此都知道不是为了经济的原因，虽然大家都明了这其实只是为了他一个，虽然要做出成绩不一定非得奔波于日德之间，但真当他提出放弃了，反而是不二自己不应允了。
　　一定要在他的梦想中参一脚，也是不二自己的任性吧。
　　所以只是在每次想他的时候对这个信念成生动摇，一旦听到他的声音收到他的邮件感受他的温暖时，决心又变得无比坚定。
　　呵，任性果然也是需要代价的。
　　对着朗朗夜空，不二以一抹苦笑自嘲，意外地发现，今日的夜景有些特别。似乎在这份与平日无什区别的平静背后还蕴藏着些什么，而究竟是什么，他看不透。
　　蓦地，一道闪光在夜空中划过，惨然炫目只一瞬，但就是这种短暂的美丽才更给人以震撼。
　　“原来是流星。”有些意外的不二眯起了眼，他才刚写完《流星》就真让他见到了，“真是难……”
　　后半句话收声于楼下突如其来的惊叫。
　　“哇——”
　　好长的一声惊叹，只是慢了半拍吧？不二好笑地想。
　　“是真的耶！你看到了没有，真的是流星耶！”
　　另一个半拍在这里。
　　“嗯，那么大那么亮的一颗，就这么从眼前滑落……从这里到那里，就这样子的一条弧线……真是太美了……”
　　嗯，比划得还算不错，只夸张了那么一点。
　　“对了，你许愿了没有？”
　　不二挑眉，许愿……？
　　“啊——刚才一激动，我忘了……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许愿的话，刚才那一刹那他好像有在想什么……
　　“你以为我不激动吗……我也错过了，你让我怎么提醒你？”
　　在想什么呢？
　　“那……算了算了，反正只是第一颗，一会一定还有的……”
　　这样啊……
　　“对哦，今天是流星雨……虽然双子座不比狮子座那么罕见，不过也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啦！”
　　有道理……
　　“对啊对啊，那现在要先想好许什么愿才行，还得抓紧练习几遍，不然来不及说完的话可就浪费了……”
　　那刚才的就当练习好了……
　　“那你要许什么呢？”
　　当然是和他有关的……
　　“当然是先许成绩啦，马上就大考了，要是当掉了还得补考，多麻烦……反正有很多，那我每一本都许过来好了：首先是高数，然后经济，接着英语……”
　　这么多？那再想几个好了……
　　“我才不要像你那么奢侈，一个就能解决了啦——我要大考全过！然后是下学期的中考、大考，接着是……”
　　“………………”
　　“…………”
　　“……”
　　咖啡完美的幽香勾回了不二的注意，撇下楼下还在交流意见中的人，他进屋倒了杯咖啡给自己。
　　双子座的流星雨……似乎很难得的事，要是不跟别人分享似乎过分了点，那么——
　　第一个要通知的当然除手冢外不作第二人想（典型的重色轻友哦^-^）：意料中的关机。嗯……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就当是确认好了。
　　接着要告诉的，当然是英二了。不过现在这么深更半夜的——他要是扔了大五郎过来砸了电话，可别怪自己没通知到哦。
　　“嘟……”声持续了半天，终于被接了起来，“喂……”却是另一个郎的声音——自然是菊丸猫咪的“小五郎”了。
　　“大石也在啊，是我，不二。”
　　听着电话那头大石对猫咪温柔的呼唤，不二有片刻的失神，在明白这一刻心中涌起的感觉是羡慕后不觉对自己低语：“他明天就到了……”
　　本是自我劝解之语，不料被那边意识尚不清醒的人听了去立马就作了传声筒进行广播：“哦，他明天就到了……”
　　闻声，不二不禁失笑，果然还是不应该来打扰猫咪的。
　　于是决定尽快收线：“现在有流星雨，想看的话不要错过了，那就这……”结尾的话未完就断在了猫咪的惊呼中：“流星雨！大石，快快，我们去看流星雨……”
　　说着，电话那端的声音就这样渐渐远去了，让这一端就这样被撂下的人不禁地想：他刚才的那番重复到底是故意还是无心？
　　呵，看样子被“流星雨”三字点醒的猫咪是不会记得道别与挂电话这类小事的。
　　耸耸肩，不二挂上了电话，径自又拨起了另一组号码，但到一半时又停住了。
　　隆明天还要开店的，而且大概他对这个也不大会有兴趣，还是算了，不要扰人清梦的为好。
　　那接着……嗯，海堂搬到乾那边去住了，那么——
　　“喂，海堂吗？是我，不二。”听到小蛇低低的“学长”，不二不消多想就能猜到此刻他那脸色一定不亚于夕阳晚霞，红得煞是可爱。
　　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在心中默默计着时：一、二……果然，不到三秒。
　　呵呵，“你在三秒内拦截掉会让他脸红的电话的概率是……100%。”不取笑海堂是他不欺小，但不代表他会放过乾——反正以他的“修为”，这种程度，何足挂齿？
　　“同样，会在这种时候打来的‘学长’是你的概率也是……100%。”乾的口气还是一样没有起伏；不过不二却听出了他的无奈——杀手锏蔬菜汁对自己无效，就只能用身份来压他——只是他太低估了自己的“修为”了吧。
　　“果然，除了我就没有别人那么好心来通知你此刻有不容错过的流星雨了。”
　　“我知道，正在看呢。”
　　“哦。”不二轻挑了下眉：“IT工程师也关心天文的吗？”
　　“不止，我还知道这场流星雨会对飞机有影响……”，还有气象和航运：“他没通知你航班会延误，明天回不来吗？”
　　回不来？不会吧？刚才打他手机就已经关了……
　　“没有。那就这样了。”
　　被点到死穴，急急挂了电话，不二连忙再拨手冢的手机。
　　信号中转带来的沉默间隙虽只短短几秒，他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已在喉口的心跳。
　　机器女声冷冰冰地话语再次传来，无情的现实让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备觉震撼的不二不自觉地一震，手中不及放下的咖啡立刻受力作用溅到了他手上。
　　无意识地低下头冲着那杯刚才还很烫的咖啡发呆，不二的脑中翻来覆去的只是自己一遍又一遍的推测：
　　今晚又流星雨会延误航班，可是他没通知我；他平时手机一直开着的，除非上了机被迫关掉；流星雨又会对飞机有影响……
　　难道——
　　平时即使只面对一个条件都能立即联想到n种结果并立刻作下最理智判断的不二，此刻面对三个凑到一块的条件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结果却还是只有唯一；一种最可怕也是他最不愿见到的。
　　用力甩甩头，不二努力地想赶走那些胡思乱想，却一不小心使心中的一个声音浮了起来：
　　每一人在天上都能找到代表自己的星星，快乐时，那光便亮些，难过了，那星也就黯了，而当一人生命走到尽头时，那星也就再没了留在天上的能力，从高处坠落下来，成了流星……
　　如果一颗流星代表一条消逝的生命，那一场流星雨岂非象征着又灾难降临……
　　譬如——空难？！
　　深吸了口气，他用仅剩的理智安慰自己：
　　不，不会的……他要是出事了怎么自己还没接到通知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然而，仿佛要印证他的不吉猜测似的，电话好巧不巧地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响了起来。
　　而不二的反应只是将头埋在身体中不断地喃喃：
　　不要……不要…………不要………………
　　手冢，我不要你有事！
　　突然，希望的金光在脑中一闪而过，不二拼了最后的急急勇气接起电话：“喂，TE……”
　　心中最晚挂念的名字尚未出口，那边熟悉的口头禅已先行传了过来。
　　“まだまだだね。”
　　平复了心中的失望和恐惧，不二耐着性子要挂电话：“越前吗，我正在等……”
　　未待他语毕，桃城的声音又插了进来：
　　“不二学长，部长他还没回来吗？”
　　问题直指不二心头最伤处，他不禁顿了顿才找回声音：“还没，我正在……”
　　“那真是可惜，不知道在飞机上能不能看到……啊，对了，我们是想来告诉你，现在有流星雨，不二学长也喜欢的吧，可不要错过了啊！听杏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的呢……”桃城只顾着滔滔不绝，浑然不觉自己又打断了不二的话，更丝毫未察自己话中不慎带到的名字已使某人的表情多云转阴了。
　　“你干什么呢，让学长把话说完！”“某人”的声音自是不爽，明显的迁怒，却也终于给了不二把话说完的机会。
　　“越前、桃城，流星雨的事我知道了，那就这样了好吗，我正在等电话，有空再聊吧。”说罢，不再拖延立刻断线，就怕撞上了手冢的线。
　　但他错过的，只有沉寂。
　　“哇，又一颗……”
　　飘进屋内的惊呼打破了沉寂，驱散了不二心中些许的阴云，也提醒了他。
　　他又上了阳台，眼光一瞬也不瞬地仰头凝望着天空。
　　“好吧，”他对自己说，“至少我还能祈祷。”
　　既然桃城说很灵那就试试吧。或许，还真的能挽回呢？
　　“要是让我看见他的星掉了下来，我（的星）就是撞也要把它给撞回去！”
　　他认真的口吻仿佛在立誓，传到了他人的耳里却是不解。
　　“撞什么？”
　　“撞星……”无意识的自动回答在不二清醒后自动消音，“TESUKA，你……”
　　不及脱下厚重的大衣，手冢径直步到阳台，将思念了几个月的心上人拥入怀中，并附上耳边的低语：“嗯，我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你没事……”喜出望外的不二尽情享受着他熟悉的宽厚和温暖。
　　细心的手冢立时发现他的不对劲：“怎么了，你好想很担心的样子；还有，刚才在干什么呢？”
　　对上手冢的眼神不二笑得温柔：“在祈祷你平安回来……”
　　话到一半幡然省悟，流星雨是正常的天文现象，关飞机什么事？而且要是有关系的话，也不可能有班次了。
　　手冢挑眉，有点惊讶地发现他的情人难得地和他在一起时心不在焉：“FUJI？”
　　该死，他竟然会相信有这么低级的谎话；到底是该怪乾作弄自己，还是自己太容易被骗了呢？
　　回他一个甜甜的笑容，“呐，TESUKA，你害我被乾摆了一道，所以要报仇的话，你也有份哦。”嘴角勾起25弧度，酒窝露出69%——恶魔的经典笑颜。
　　“他设计你？”手冢看到自己熟悉的危险笑容方才确定；这可真是新鲜事呢。
　　“关心则乱嘛，”不二眼中邪光一闪，已定了主意：“所以……”
　　手冢一阵心悸：这事他不答应的话，不二不会放过自己；答应的话，乾会是那么乖乖听话的人吗？
　　却还是没有迟疑地：“你说吧。”理所当然地，情人第一（典型的有异性没人性……呃，偶承认这话不妥）。
　　“呵呵，我有没有说过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乾不戴眼镜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完美的教唆他人犯罪的口吻。
　　“我也是。”轻而易举就被教坏的榜样。
　　想定了主意，不二另换了个话题：“你不是要明天才到的吗？”
　　闻言，手冢示意他看看现在的时间：“过了十二点不就是‘明天’了吗？”
　　缩了缩鼻子，不二感觉今天的自己好像智商特别低（偶知道都是偶的错……）：“那你这次能待多久？”
　　孰料手冢却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你看了流星雨？看到几颗？”
　　“才一颗，”不二挑眉，猜不透他的意思，“要不要猜猜看我许的什么愿？”
　　猜得中才怪，连他自己都忘了许的什么。
　　“留下来陪你？”
　　手冢简洁而有力的话语意外地唤醒了不二暂时失去的记忆。
　　“不知道天让不让它实现呢？”视线却直盯着手冢。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至少我知道我老板的意思是……”故意顿了顿，手冢眼中清晰的笑意主动迎上不二期待的眼神，“要我回来当驻日分公司的总裁。
　　“所以，我想……”
　　后半段话消失在从喜讯中回过神来的不二拦截中。
　　“Ne，TESUKA，陪我一辈子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