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半落时》栖湖公子

13、揣摩

　　乔依桐第二天上午一直很忙，午饭也推迟到手术后吃的。中午休息时接到钱丽的电话，似乎对朱皓峰很上心，央求她搭个线。乔依桐慨然应允。
　　午后去查房，王静过来附耳告诉她，有人在办公室等她。她查完房后直接回了办公室，推开门，她惊诧不已，抬头看见一身黑衣的朱皓峰。
　　他正坐在她的椅子上，低头看着压在玻璃桌面底下的照片。那些照片都是在外出旅游或出差时和同事拍的集体照。只有一张是穿白色长袖裙子的个人照，立在秋天的原野上，头发没有绑起，肆意飞扬。还有一张穿着牛仔短裤，和几个同事站在沙滩上捡贝壳，无意回眸时被同事抓拍的。俏皮可爱，灵动酣然。
　　那个男人如此专注地欣赏她的照片，以至于她走近，他似乎浑然不觉。
　　眼光余角看见脚边露出白大褂的衣角，朱皓峰终于注意到她的靠近，猛然抬头，两个人的视线对着。不言不语。只静。
　　乔依桐先开口，很客气的语气。“朱总今天怎么有空，又是过来看你那个亲戚吗？”
　　“是的，刚从她那边过来。”朱皓峰语气清淡，若不是和他已经有了一定的接触，她会被他清疏淡漠的神情吓住，以致自动疏远，不敢靠近。这几日接触下来，倒也觉得他在她面前，没有在人前流露的那种拒人千里的姿态。
　　乔依桐走到饮水机边取了个杯子加入普洱茶，然后倒水给他。
　　“我目前是无业游民一个，不像段伟，年轻有为政府官职。自然时间比较清闲。”朱皓峰接过茶，怡然说道。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玻璃底下的照片。
　　“蛮不错的，乔大夫，年纪轻轻就已经得了这么多奖。”
　　“一大把年纪了，怎会年轻啊。见笑了。”她脸红了。
　　“真的不错，你看看你的办公室，到处是奖章。”朱皓峰看着墙壁上挂满的奖章等，目光自然流露钦佩的意思。然后再仔细盯着她的脸。“你这个年纪就说自己是一大把年纪，那我岂不是要黄土半埋了？”
　　乔依桐赶紧将头缩进，捧着茶小心翼翼喝着，不好意思再多说话。
　　乔依桐忽然想起钱丽的嘱托，不由抬头，看着朱皓，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在玻璃底下的照片。
　　“嗯，我昨天那个朋友刚好是苏州人。”她故意说起这个话题。
　　朱皓峰迅速抬头，眸光清幽，不露声色看着她。她局促不安，头埋得很低。
　　“而且她恰好会烧饭。”她不太肯定地补充一句。
　　他盯着她不放，耐心等她说话。她受不了他的灼灼逼视，嗫嚅着不敢继续说下去。
　　“然后呢？”
　　“嗯，你不是叫我替你留心一下符合这些条件的苏州女孩吗？我觉得钱丽不错，符合你的条件。”
　　朱皓峰不露声色看着她：“是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帮你们约见。”她鼓足勇气说道。
　　“我对她没有心思。”他低头喝茶，语气淡漠。
　　她面色一窘，飞起红晕，惶瑟不已，他一句话把她所有想说的话逼回肚子里，不敢妄言。心里却不安起来，钱丽那怎么交差？他平静地看着她，面色倒也不是很冷漠，很平静的表情。半晌他补充一句“以后再说吧。”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任何热情。
　　乔依桐有些无奈，想起刚才钱丽的千叮万嘱，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钱丽很不错的，省电视台的名主播。”
　　他没有说话，眼睛也不看照片了，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为什么不能是你？”
　　一句话让乔依桐措手不及。“什么？”她仓皇应道。
　　“你也是苏州女孩呢？为什么不能是你？”
　　乔依桐感觉手足颤抖，机械地回答：“我不会烧饭。”
　　“呵呵。”朱皓峰忍不住笑了，少有的明朗在他脸上稍纵即逝。乔依桐看得呆了，原来他笑起来如此迷人？他扭过头看墙上的钟。“下班了，一起走吧。”
　　她渐渐清醒过来，有些犹豫不决，一起走又要坐他的车子了。朱皓峰似乎看出她的纠结内心，丢下这句话后，直接往外走，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乔依桐无奈，只好跟上。
　　大厅里遇见刚好也要下班的邓国浅，邓国浅知道她的小别克拿去修了，立刻殷勤地邀请她坐他的车子。乔依桐为难地看看前面的朱皓峰。
　　这时候，邓国浅注意到了朱皓峰的存在。朱皓峰走在距离乔依桐一米远的地方，因为听见有人叫住乔依桐，所以下意识地回头看，刚好迎上邓国浅不太友好窥探的目光。他面色清峻，漠视前方，无视邓国浅审度的目光。他迅速瞥了一眼乔依桐。“你在门口等，我去取车。”不等乔依桐回答，径直离开。
　　乔依桐不好意思地对邓国浅笑笑。“那我先走了。”
　　“他是谁？男朋友？”邓国浅面色不好，生硬地问道。
　　乔依桐摇摇头。“只是一个新近认识的朋友而已。”
　　她冲邓国浅摆摆手，往门口走去。朱皓峰的车子刚好开过来，她打开车门进去。侧头看见邓国浅立在大厅门口，眼神阴郁。
　　“一个追求者？”朱皓峰淡淡问道。
　　她收回目光，斟酌了一下，小心说道：“只是一个同事而已。”
　　“他喜欢你，你却不喜欢他。”朱皓峰一针见血下论断。
　　乔依桐不悦了。“这是我的私人问题，朱总不要随意结论。”
　　他便沉默下来，不再多说话。
　　“直接送我回家吧。”乔依桐客气地说道。
　　“一起吃晚饭吧。”他开口说道。
　　“不了。很累，想回家睡觉。”
　　“你再睡也是这样消瘦，别浪费睡眠时间。”他看了她一眼，以揶揄的口气说道。
　　“谁瘦啊，要你管。”乔依桐听陈若兰告诫，说这个人有些严肃，怎么在她面前挺随便的呢，说话也带有几分调侃。
　　“脾气挺倔的丫头。”朱皓峰低声说道。。
　　“不许喊我丫头，我有名有姓。”她板起面孔来。
　　“喊你丫头是应该的，谁叫你比我小七岁，差不多可以当你爷了。”朱皓峰继续调侃她。
　　“大七岁就想当我爷？”她横了他一眼。
　　“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也只能怪你爹妈，为什么不抢在我面前把你生出来呢。所以这一辈子，你注定得管我喊爷。”朱皓峰去掉冷漠的外衣，说话其实很风趣的。
　　乔依桐被他逗得吃吃笑起来，不知不觉车子开到一家餐厅门口。依桐只好随他下车吃饭。这一次由她点菜，简单点了两三个菜，不许他铺张浪费。
　　朱皓峰也没有和她争执，由着她小心谨慎地看菜单，看价位，点了自认为合适的菜。他觉得饶有趣味。依桐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不满地等了他一眼，浑然不觉自己的举止略含亲昵暧昧。
　　她不喜欢吃肉，专挑蔬菜吃。他毫不客气把肉夹到她碗里，强迫她吃。
　　“你还真以为你是我爷啊？就想开始管我？”
　　“听话就好。”他哄着她吃下，面色里流溢着一种妥帖的亲近。
　　这一次吃饭是相当地默契和愉快，朱皓峰面色冷峻，在她的面前倒也温和，是个很会说话的男人，信口讲起他在国外的趣事，乔依桐的谨慎和戒备愈发放松，进入他无意操导的轻松气氛里。
　　讲到精彩处，她抿嘴浅笑，再后来，笑靥如花，明媚动人。他若有若无偶尔扫视她的脸，目光里，掩藏一种她读不懂的情绪。
　　吃完饭，他照例送她回去。
　　之后连续两天，他都出现在医院，时间也不早不晚，赶在她下班的时候，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依桐很矛盾，内心对他有着隐隐的渴望，可他的感情滴水不露，和她在一起，他态度谦和，却也始终保持一贯的清峻，偶尔会冒出一些幽默有趣的话来。和他相处并不是难事，她隐隐感觉到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滋生。他没有说出来，她自然佯装冷静。
　　有一次，她和他在吃饭，赵子扬打过电话来，问她在哪里。她起身去外面接电话，说和朋友在外面吃饭，赵子扬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很开心的，他告诉她本来明天可以回国，因为临时有事，推迟几天回来。依桐淡淡哦了声，情绪隐敛。心里倒是有些惶惶然的堵闷。
　　依桐握着电话立在走廊间，心绪微乱。还没有正式和赵子扬说清态度，他若看见她这几日一直和别的男人吃饭，会不会感到生气？依桐决定吃完这顿饭，接下来的几天暂时不和朱皓峰见面，最起码要和赵子扬表明态度的。当初说好慢慢相处，好聚好散，想来他也不会怪她的。
　　第二天，朱皓峰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她委婉决绝，之后开始疏远他。朱皓峰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被她借故工作忙碌而直接挂了，没有多说什么话。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一种危险的压力。他会对她悉心照顾，甚至有几分呵护味道，举止体贴周到，但他不同赵子扬，赵子扬的感受全在嘴上表达，譬如对依桐的美的赞美与认可，他都会直接表达出来。他会感受她他喜欢她，想宠爱她。他也会主动热情询问她的想法，不像朱皓峰那样略带几分霸气。言语不多，任何表情只等你自己揣度。若兰说他马上就要继续出国去，那么，他频频约会自己又是为啥？目的不够明确，来意含糊不清，她有些惶恐和退缩，于是主动退出这场暧昧交往。
　　接下来之后，朱皓峰再没电话打过来，也没有继续出现在医院。他渐渐消失。
　　陈若兰约她一起喝茶，询问她对赵子扬的关系。依桐若有若无试探着询问朱皓峰的来历，陈若兰并不清楚，只知道其人是段伟老同学，一直在海外，行事诡秘，为人低调。段伟不肯多透露他的来历。口气对他倒是充满仰慕和赞叹口气。其实乔依桐也看得出，那次李凯明山庄设宴，到会的人个个对朱皓峰自然而然流露一种钦佩和敬仰神情。他在他朋友中很有威望的。段伟对他自是推崇有加。
　　一日，钱丽打电话来邀请她参加苏州同乡篝火聚会，乔依桐刚好有手术安排，也就没参加这一次活动。陈若兰因为怀孕，类似的活动自然也相应减少，不敢随意参加。钱丽后来问了朱皓峰的联系方式，乔依桐想了想，记起朱皓峰曾经给过她一张名片，于是回家后，翻出他的电话号码，再发信息给钱丽。她的手机里没有存他的号码。他打来几次她便记下了。这几天他没有打过电话来，他的号码被新打来的电话挤走，她的手机里不会显示他的号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