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吃饭 ...

  •   接下来的路程,他一语不发,面无表情地开车,恢复惯有的冷漠疏离。他没问她要去哪里吃饭,她也懒得开口主动提出建议。
      朱皓峰不理她的时候,她心安理得胡思乱想。她想起此时远在国外的赵子扬。赵子扬比身边这个男人阳光多了,性格也开朗随和。虽然她对赵子扬的了解也不够深,在一起吃过几次饭,总而言之,觉得他容易相处。不像车里这个男人,难得和她主动说话,总是面无表情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
      还是赵子扬好,她心里自嘲起来。赵子扬每天晚上睡觉前会给她打个电话来,语气很温和亲切,有点男朋友的味道了。他好像各方面都好,应该可以作为首选考虑。
      她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朱皓峰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她毫不客气地回看他。她起先有些怕他,现在感觉不怕他了。他对她冷漠她也不理他。他肯主动和她说话她就把他当朋友。鹰也很冷漠,可鹰对她和左岸都很好。左岸说,鹰是一个大气豁达的男人,受得委屈吃得亏,人的表面淡漠并不代表内心薄凉无情。他不肯多说话自然有他不得言的苦衷,只要他对你讲情讲义,足以。
      失去了一个汤建林,却在失恋漂泊的路上遇见两个实心实意的朋友,也是一种失之桑榆收之东隅的补偿。若兰对她可以和左岸类似的男人交朋友感到不可思议。她自然是不懂的。人的外表可以千变万化,放荡不羁的,狂傲自负的,冷漠寡言的……可内心里,很多人都收藏着一些温暖的情意,等待合适人发掘收藏。乔依桐与他们遇见,是一种情意的肝胆相照。
      鹰说他们到达林芝后,总放心不下她。于是和左岸分别打她手机,却无法联系她。他们顿时惶然,觉得把她一个人留在拉萨是个错误的决定。于是他们果决退团,一起回拉萨寻找她,几番折腾才打听到乔依桐已经被友人接走。后来他们不断联系她,直到知道她在A市安身了,他们又分别带着厚重的礼物来看她。若兰也被他们的情意感动。
      她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朱皓峰安静地开着车。她不知道他会把我带到哪里去,关于一起吃饭的话题我们没有继续下去。结果她却发现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街。
      “要去哪里?”她惊呼。
      “吃饭的地方。”他无视她的惊乍,顺顺当当开着车子,一会儿车子在一家外表陈旧的小餐馆面前停下。他将车子放在路边,依旧无视她惊愕的表情,自顾个下车。她只好也下车去,心里忐忑不安。
      下车时,他递给她一把伞,她接过来撑开,雨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很好听,细细碎碎的声音,像半夜里春蚕吐着丝儿。她立在一边等他锁好车。路程很短,两个人共一把伞走过去。他个子高,她举伞的手有些艰难,他索性接过来,一只胳膊自然揽住她,以便她不被雨淋到。不知怎的,她没有抗拒。这些动作换做旁人,她早已避开,岂会让他靠近,赵子扬亦是如此。她有些意识茫然,为何自己对他,偏生一份亲近和信赖。
      她发现这家餐馆前廊下挂着红灯笼,有些古朴,让人顿生喜欢。进去后,朱皓峰将伞递给一个穿皮外衣的服务员,那个服务生殷勤地将伞放好,口里客气说着里面请三个字。
      里面环境出乎意料地干净清爽,布置也精雅,每个桌子间有屏风隔开。她暗暗叹道,人不可貌相,这家餐馆也给了她如是惊艳。这个地方其实离她的住处不远,她却不知道A市竟然有一个这么精小别致的吃饭的地方。刚才他还说刚回国,不知道吃饭的地方,根本就是在哄她。他为什么要哄她来陪他一起吃晚饭呢?寂寞?无聊?她的脑袋里信马由缰胡思乱想。他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和稍稍的不满,意味深长瞅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自顾个前面带路。
      服务员的过来招呼他们,一楼只有四张桌子,已经满客。服务员带领他们往楼上走去。柜台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看见朱皓峰和她走过来,立刻从位子上直立起来,无比激动地走到朱皓峰前面。
      “皓峰,你回来了?”听口气,他们似乎认识?她暗自揣摩。朱皓峰走在前面,挡了她的视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一向冰冷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是的,魁叔,我回来了。魁婶还好吗?”她听见朱皓峰继续问道。
      “还好还好,前段时间巧珍生孩子,她赶去服侍她了,这里生意不能停了,所以我没有跟去。过段时间她会回来的。她若知道你回来了,会开心死了。”
      她看见那个被朱皓峰喊做魁叔的人眼有泪花,激动无比。猜到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是一般。
      “皓峰,你这次回来还出去吗?”
      她听见魁叔这样问,不由侧起耳朵凝听朱皓峰的回答。
      “还没确定,到时再看吧。”她听见朱皓峰如是回答。
      “还是回来吧,毕竟你妈妈在这里。”魁叔说着,泪水掉落,他拿袖子拭泪。
      “叔,等婶回来,我专程来拜访看望你们。今天我带了朋友过来吃饭,你给张罗几个小菜吧,不要辣的。”朱皓峰说道。
      魁叔这才仔细看她。乔依桐早已将他打量一番,高大的个头,身板硬朗,眉目和善,面有慈爱。
      魁叔迅速看了她一眼,眼里快速闪过一丝疑惑和惊奇,但也没有多言,转身进厨房亲自去张罗了。服务员继续将他们带到楼上雅座。他们坐的包厢临着后院,这家店面估计是魁叔自己家的产业。后院里种着一株高大的泡桐树,还有几株丁香树和含笑树。她没想到在这里可以看见泡桐树,立在窗口有些发呆。
      她以前不叫乔依桐的,她的到来是个意外,母亲饶斯琴已经办好签证出国,本想把她打掉。医生给母亲检查身体后严肃警告她不可以做人流,那样会很危险,会威胁到她的生命。于是饶斯琴被迫无奈只好延缓出国,将她生下。她的脐带一断,母亲拒绝给她喂奶,只关心自己的身体迅速康复。她一个人孤零零躺在育婴室里,母亲出院后,她被带到江西老家。母亲是江西人,她在上海读大学时遇见父亲,毕业后一起分配在苏州。他们生完哥哥之后并没有打算再要孩子,她的到来无疑添加麻烦和负担,母亲赶着出国深造,父亲高剑锋忙于公务。他们都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给她取个名字。母亲早已安排她的去处,托江西的外公外婆将她交给一家远亲抚养。当父亲将她送到外婆手上时,外婆看见她活灵活现的一双扑闪扑闪乌溜溜的大眼睛,顿时舍不得她抱给别人。擅作做主留下了她。国外的母亲一无所知,只当她给别人当了养女。
      那时她没有名字,他们喊她宝儿。
      六岁之前她只是宝儿。六岁那年上学,父亲从南京过来看她,终于给她取了个学名,叫依桐。
      往事思及,眼已酸涩,呆呆望着窗外那株落叶掉尽枝桠光秃的泡桐,它默立在雨水中,缄默隐忍。她想起和奶奶住在山塘街旧宅的日子,那些临水而居的旧房子边上,偶尔有泡桐树,四五月间,一树一树的泡桐花开得正艳。而奶奶家的院子里,有一株茁壮的泡桐树,那是小时候父亲亲手种下的。父亲对她到底心存怜惜,多了一些母亲未曾给予的温情。
      世事沧桑,每个人的命运如路边的树木,兀自生长,起落,寂寞追随。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真正快乐的人。尽管她在人前始终微笑,乐观,装出一副豁然淡定模样。可真正的疼痛藏在心里,鲜少被人触摸到。她不喜欢轻易向别人诉说过往。来A市这么久,对于她的过去,很少人了解。
      “窗口风大,过来这边坐。”她听见朱皓峰在身后以命令式的口吻告诉她。
      她迅速转过头,看见他脱了外衣,穿着浅灰毛呢西装坐在桌子边,桌子上服务员送来一壶热茶。她关好窗户,坐在他的对面。他给她倒了杯茶,她捧着杯子暖手,小口抿着。
      “铁观音。”她一口品出它的味道。
      “你经常喝茶?”他对她的老道略感惊讶,随口问道。
      “小时候外公喜欢喝茶,母亲和父亲不断给他们寄来好茶,我跟着沾光,染了茶瘾。”
      “哦,原来如此。”他轻轻应了声,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热茶一点一点喝入胃里,她感觉心里一寸一寸暖起来。他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她有些不安,很不习惯他的审读。不一会,魁叔带着服务员亲自送来精致的菜肴,两个人七个菜,品种丰富,口味鲜美。总觉得是一种奢侈浪费。她脱口就说出太浪费了几个字。他斜睨她,唇角似笑非笑说着,娶你这样的女人当老婆,很会持家的。
      她顿时面红,瞪了他一眼。魁叔在一边立着,目光里闪烁一丝让乔依桐不安的笑意。朱皓峰叫魁叔坐下来一起吃饭,魁叔说要去招呼生意,下楼去了。一桌子菜,两个人吃,横竖是浪费。乔依桐倒也觉得饿了,毫不客气大吃起来。
      吃饭的时候,他一语不发,依旧是惯常的面无表情。她觉得好生没趣,心想,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又不是我眼巴巴求你带来的,请人吃饭没有一点诚意。摆个清峻的脸色,好像别人欠了他好多银子,很没意思的。早知道这是一次哑巴晚餐,本姑娘不如回家吃泡面。想着今天晚上还有一篇学术论文要完稿,她扒饭的动作加快了许多。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她秋风扫落叶的吃饭速度终于引起冰山铁块的注意,他皱着眉头,表情很不悦,严肃地批评她。
      她心里愈发委屈起来,决定以牙还牙也不回话,低头继续猛吃。
      “亏你还是医生,这样吃饭对胃不好。”他的语气有几分严父的口吻。
      她无奈,只好放弃速战速决的策略,开始细嚼慢咽。
      “真的很浪费哦。”她吃饱了,看见菜仍有大半未动,脱口说道,违背了前一刻立下的誓言:埋头吃饭,坚决不和他说话。
      他不喝酒,她只管吃饭,这么多的菜,也吃不了多少的。
      “好吃吗?”他淡淡地问道。
      “好吃。”她诚实回答,否则愧对魁叔一番热情。她对魁叔印象很好,魁叔看朱皓峰的时候,眼里充满一种亲人的疼爱和关心,这让常年孤单一人在外的乔依桐略微羡慕。
      “那就再多吃点。”他说着,低头继续吃饭,握筷子的姿势准确优美,连扒饭的动作也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她又忍不住拿起筷子继续吃菜,直到肚皮撑得溜圆溜圆,终于装不下丁点东西了,才恋恋不舍放下筷子。“我以后要带我的朋友来这里吃饭,这菜太好吃了。”她赞叹不绝。
      “记得报上我的名字,魁叔可以给你打折。”他头也不抬,语气疏淡。
      “可以打多少折扣?五五折吗?”她当起真来,凑过去认真地追着问答案。
      “你很聒噪,丫头。”他很严肃地呵斥她,将碗放下。
      “不许喊我丫头。”对于这个陌生的称呼她很排斥。外公外婆喊她宝儿,奶奶喊她桐桐,若兰也喊她桐桐,其他人大多喊她依依或依桐,汤建林也只不过喊过她依依宝贝,就没有人喊过她丫头。她很不服气。
      “喊你丫头怎么啦?我出国那阵子你还是个学生。我好歹比你大七岁。”他不以为然,语气清凉说道。
      “大七岁也是同辈,你以为你可以当我叔?”她不服气地据理力争。
      “你喊我叔叔我没意见。”他严肃回答,不像玩笑。
      “想得美。”她冲他挥挥拳头,表示抗议。
      他唇角略微牵动,笑意隐在即刻舒展的唇线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吃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