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锁芙蓉城》易茗君

47、锁梦（1）

　　感到左少棠的手越搂越紧，紧得都快不能呼吸。颜洁如却并不挣扎，他那厚实温暖的胸膛令她格外安心。想起初识他时的谦逊有度，初进门时的细心体贴，后来却又突然冷酷排拒，再到受伤时的无理耍赖，直到现在的温柔相拥，他在一步步向自己卸下防卫，除下面具，那些经历过的波折也将他自己深深烙进她的心底。不管以前如何，她能体会到、能相信现在他的真心，便够了！
　　“你不是说要离婚吗，现在又搂得这么紧作什么？”颜洁如突然推开他，坐直了身子，低着头脸上神情难辨。
　　左少棠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只得扳正她的身子，抬起她的头认真地道：“我气恼下说的话你倒也当真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气恼？”颜洁如水漾的眼波里含着俏皮。
　　左少棠再一次想咬掉自己舌头，总不能说是自己吃秦耀华的醋吧？头一回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看着他难得窘迫的模样，颜洁如的眼底滑过一丝笑意，即便当时不明白，现在她哪会想不透彻？不过想逗逗他而已。
　　“扑哧”颜洁如忍不住笑了出来，左少棠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于是又好气又好笑地将她揉入怀里，双臂惩罚似的使劲紧了紧，嗔道：“好哇，也学会拿我玩笑了！”
　　“那好吧，不答便不答。”颜洁如抬起头难得俏皮地看着他，望进他的眼睛里，却见写满深情，满心被化为一汪清水，面容也认真温和下来，“我再问你个问题，许是蠢了些，但你一定要答！我们，会在一起多久？”
　　左少棠好笑得摇了摇头，知道自己以往的风流确实令她心里不踏实，只好使劲揽住她，轻声于耳边叹息一声：“答案太复杂了，可能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回答！”
　　这便是许了一世的承诺，颜洁如心里一动，眼睛一酸，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心却如春花绽放，处处春光。她动容的模样如此娇俏，左少棠禁不住捧起她的脸，任自己心甘情愿地沦陷进她的两弯如清泉的眸子中，鼻端仍是熟悉的桂花清香夹杂着她淡淡的体香。
　　嗅觉，是人最深刻的记忆，从进错鸾帐的那晚起，这种香气便能轻易挑动他的欲望。于是，唇轻轻覆了上去，他已抗拒太久，错过太多，但他发誓，从此以后绝不再放手！
　　夜凉如水，月影笼纱，客栈房间里点灯如醉，两条交缠的人影镌刻着人类最古老、最永恒的感情，抵死缠绵。
　　酆都，鬼域之城，世传汉代王方平、阴长生修道成仙之地。道教一说为北阴大帝治理的鬼都，佛教一说“平等王”即“阎罗王”管辖的地狱。虽是人间青天白日，却无端因为传说添了些鬼气。也只有左荞这等生性顽劣精灵之人才会想出带左少棠他们到此来“破镜重圆”，实是可笑。
　　相传酆都是人死必到之地，阳间作为皆由此受判。阴司由阎罗为首，其下十八判官掌十八层地狱。分为拔舌地狱、剪刀地狱、铁树地狱、孽镜地狱、蒸笼地狱、铜柱地狱、刀山地狱、冰山地狱、油锅地狱、牛坑地狱、石压地狱、舂臼地狱、血池地狱、枉死地狱、磔刑地狱、火山地狱、石磨地狱、刀锯地狱，凡于人间有恶行者，视其所犯罪行发配不同地狱受不同苦刑，脱皮剥骨，勾舌挖心，以极痛苦还罪孽。
　　这本是用以警戒世人行善积德，不可为恶，心中坦荡或不信鬼神者倒也无碍，却折了些胆小恶大者，先令其心有鬼而使其惶惶。
　　自张雪婷踏入刻有青面獠牙的城门开始，便心神不定，酆都处处绘有牛头马面小鬼城隍的画像，每每遇到，她总会退避三舍。
　　第二日听过早饭，左荞向店家打听到原来酆都依山傍水，只有近山处才是真正的“鬼城”，便张罗着快些去游玩，晚上还来得及赶回观看“阎罗巡城”的盛况。
　　一行人中王小龙他们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而颜洁如对鬼神之说虽不至于不信，但心中无愧自也不惧，左荞更是跃跃欲试，唯有张雪婷说什么也不肯同行。于是左荞便吓她道：“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与我们去见阎王？你如果真要留下来我们也不阻你，不过昨晚我起夜时好似看到这店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影子，大约是那些一样做了坏事不得投胎的怨鬼们，如果你想和他们聊聊倒也不定能聊得来。”
　　张雪婷一张脸顿时煞白，想起昨天自己做下的事，心里更是恐惧，却又不敢当真一个人留下来，那为难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陆一鸣他们不知真相，只当左荞调皮，便一边微责左荞一边劝张雪婷，迟肖此时男子气慨倒起，一拍胸脯：“表小姐，你倒放心。我迟肖生来命硬，什么牛鬼蛇神也接近不了我，到了以后你跟我后头走，保你周全！”
　　“你这小小个子，有危险来了自顾都不及了，还想保别人？”王小龙又与其开始斗嘴。
　　当着矮子不说短话，何况是在美人面前？顿时将迟肖闹了个脸红脖子粗，“嘿嘿”冷笑了两声：“我倒是不怕，不像你这莽子平时里仗着身量横行霸道，也不知一会儿会不会被小鬼们拉去上刀山下油锅？”
　　要说这王小龙也当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平日里带着一群小混混在市集里打架、收保护费渡日，只是因为他说话算话，交了保护费的档口没人敢来找岔，也才没那么惹人恨。
　　对于这番说词，王小龙自是嗤之以鼻,又与迟肖唇枪舌战来往好几番，张雪婷也终于肯点头同去，打打闹闹之间这才起行。
　　入得鬼城，阴司城楼高耸，青面獠牙守门，许是为了凸显“鬼”城的气氛，其内房宇虽然颜色鲜艳，但光线却不足，怎么也令人觉得阴森肃穆。一行人过鬼门关，走奈何桥，经望乡台，观阎罗殿，拜地藏宫，直到十八地狱场。迟肖也一路当了护花使者，将张雪婷护在身后妥妥贴贴，只是人心有鬼，哪里挡得住？
　　十八层地狱的雕塑栩栩如生，小鬼们或青或黄，或紫或绿，长耳怒目，神态凶狠，姿态各异。被罚者或跪地被穿耳勾舌；或被放入磨盘中只剩头首于外，下身只剩浓浓血浆；或被铁棍串于一处高高悬起；或被铡刀断成两截各自挣扎；或于油锅之中翻腾哀号……
　　看得张雪婷是心惊肉跳，只捂住心肝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左荞见她模样，顽性大起，便偷偷潜于其耳边，故意幽幽道：“听闻挑唆别人夫妻不和的人，死后会被铁叉串起，然后放到笼屉里面去蒸，血流如注，皮开肉绽……”
　　“啊！”张雪婷再也受不住，一把推开她尖叫着跑了出去。
　　左荞不知其有意谋杀颜洁如一事，只想惩罚其挑唆的恶行，却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也是一楞，无辜地望向众人。
　　颜洁如心知肚明，走到她身边轻轻道：“算了，过去的事别再提了。”
　　左荞吐吐舌头，“哦”了一声，也只当自己玩得太过了。
　　晚上的“阎罗巡城”十分热闹，整个酆都城的人都装扮了，纷纷到街上“迎阎罗”。左荞最是积极，买了衣服也让左少棠他们装扮上，但张雪婷自回到客栈后便闭门不出，便没预她的份。迟肖一反常态，也不去看热闹，于张雪婷那里鞍前马后服侍周道。
　　十殿阎罗全部出城，前有牛头马面拿铁锁、铁枷开路，作武术表演；后行文武判官，或吐火、或演示书墨，或表演杂技；最后画花脸的各殿阎罗摆出各种姿势由小鬼抬轿撑华盖。一行人浩浩荡荡十分壮观。所经之处，“鬼魂”们发出阵阵喝彩声。
　　张雪婷将自己裹于棉被中，听着楼下阵阵热闹欢呼，或发出时长时短的尖啸，想起白天左荞的话，只觉一切都是冲自己来的，是来抓自己的，心里不由更加惊惧。
　　外出郊游回来，张雪婷大病一场，请了陆大夫抓了好些宁神散吃才算好些，而左森知道这一切为左荞所为后，自然免不得将其关入黑屋几天以示惩戒，后得左少棠、颜洁如和何梅的求情才又被放了出来。
　　左少棠便搬回房住了，公馆里的人也发现，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之间的感情似乎突飞猛进。大少爷每日除了去军队外，便不似以往般常在外留连。而少奶奶的禁足令也自动取消，因为她去哪里都有大少爷的一路相随，连吃饭时也是同进同出。
　　对于这一转变，有人喜于乐见，有人却暗自生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