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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剪不断,理还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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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之后,未待颜洁如要求,左少棠自己先主动要求出院,颜洁如帮他收拾了行李,着老余开车回到左公馆。
许多日不见,张雪婷第一个跑出来迎接,谁知左少棠连看也不看她,也错过一路招呼他的人,径自朝自己的屋里走去。回到房里,左少棠便叫李妈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被褥,搬到书房里去住了,竟是公开与颜洁如分房而睡,引得下人们议论纷纷。章婉碧只好以“大少爷身子未好,同房而居会影响伤势”为由,总算暂时堵住了幽幽众口。
更有甚者,左少棠吩咐了下去,颜洁如不许出左公馆一步,除了颜家父母外,更不准任何人探视,形同软禁。众人都待看颜洁如的反映,没想她倒是全然不受影响,除了足不出户外,与平日一样作息,也从未去书房探过左少棠,在其他地方遇到时,不喜不怒,将他视为无物,更是一绝!
公馆里宁静轻闲,麻雀“啾啾”叫声脆弱而清脆,一点也不惹人厌烦。下午没事,太太小姐们不是出去找人打牌、逛街,就是窝在屋里睡觉,难得余桂芝倒留在屋中嗑瓜子闲聊。
“我说这招管用,是不是?你看现在大少爷都搬到书房里住了,那个大少奶奶很快就地位不保了。”她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与人说着话,一边把瓜子壳吐到桌上,一旁服侍着的芳怡立即将一大堆的瓜子壳收到果盘里。
坐于她对面的是张雪婷,非但没因了这话安心,反而仍是愁眉不展:“却有何用?现下大表哥还是不理我,连左荞也恼了我,如果她去与表哥一说,我更是讨不到半分好处!”
余桂芝摇摇头,媚眼不屑地一瞟:“谁让你做得不够聪明!我叫你去向你那个表嫂示好,看看她有没什么把柄。私奔那事若不是你自作聪明先去和大少爷告状,他还能先老爷一步找着人?说便说罢,大不了认为你是担心那个女人的安危才先找着大少爷通风报信,而且老爷迟早会知道,谁先找到人也还不一定。你可倒好,又着急忙慌地去给老爷说,还偏偏让左荞那丫头撞上,是不是自作自受?”
“那可怎么办?”张雪被她说得更心慌了。
余桂芝拍了拍她置于桌上的手:“你也先别急,我看大少爷最近情绪不稳得很,依着他那阎罗王的性子,我劝你先别去招惹他的好。再过个几日,等他情绪稳下来,你再去温柔相劝,好言安慰,但切不可说那颜洁如的半分不是。男人最喜欢温柔懂事的女人,到时就算他不休那个女人,至少左家小少奶奶的位置也有你的份。”
“真的吗?”张雪婷半信半疑。
余桂芝笑着道:“三舅娘对付男人的法子有不灵的?”
张雪婷这才稍稍安了心,再听余桂芝教了些细节后才欣然离去。待她走得远了后,余桂芝脱下手上的一只镯子递给身后的芳怡:“还是你这招聪明!来,这是赏你的!”
芳怡欣喜万分地接过:“谢谢三太太!谢谢三太太!”
余桂芝忍不住摇头冷笑,方芷秋啊方芷秋,别以为你自己年轻貌美,仗着老爷的恩宠就在这个家里登了天,还把自己的好姐妹也弄进来,妄想由你们姐妹二人便可霸了整个左家。现下我就先砍了你的左膀右臂,到时再来专心对付你,看你还有几天蹦头!
连着几个阴雨日,老天爷好不容易放出一丝晴来,各房的老妈子、丫头们赶紧把主子们的衣裳都拿出来浆洗晾晒,希望趁着难得的好天气去除一下连日来的湿霉之味。李妈到书房收了左少棠的衣物后,又到颜洁如的房里来,但却见她已将衣物收拾了,准备自己拿出去洗。
“大少奶奶,还是让我来吧!”李妈说着便去接颜洁如手里的篮子。
颜洁如微微侧过身,笑说:“还是让我自己来吧,天天在这屋里憋着,再不找些事做,怕是要憋坏了!”
李妈争抢不过,只好由颜洁如携着一路去了后院水井旁。各房的丫头早已抢了好位置,扯了绳索,边做活边聊天,水珠四处飞溅,好不热闹。小翠来得早,抢了离水井最近的位置,见着颜洁如便招手给她们让出一席地来,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抱怨:“大少奶奶,你现在怎么也是主人家了,这些粗活应该交给下人做才是!”
李妈老脸一阵尴尬,从旁边拿了盆子过来,再次劝:“是啊,还是交给我吧!”
颜洁如自己动手从井里打了水,“哗”地一下倒进盆里,多的又给李妈倒了些:“做饭洗衣,就如吃饭穿衣般都是人的本就该做的事,哪分什么上人下人的。这些活我在家时都做惯了,不碍事的。”说罢便动手洗了起来。
小翠和李妈互看一眼拿她没法,只好任她去了。
颜洁如的手脚麻利,要洗的又少,很快便干完了,于是又帮李妈和小翠晾起衣服来。李妈的盆里满是左少棠的衣物,李妈见她拿着晾晒,叹了口气:“这几天我去大少爷的书房,每回都只看到要换洗的衣物,人却是很少见到,也不知是到哪里去了!”
颜洁如心下微涩,嘴里却淡淡道:“外面总有他喜欢的去处的。”
李妈低头边洗衣服边絮叨着:“外面有什么好的?我都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想的,家里有个这么贤良淑德的妻子放着分房睡,却偏生喜欢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我看都是老爷的不是,教坏了大少爷,若是大太太还活着,绝不至于这样!”
颜洁如笑笑,接着拿了一件衣裳抖开,正准备晾上绳子时,却从里面飘出一件事物来。李妈随手捡起,然后欣喜地呼出声:“啊哟,找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
颜洁如背转身晾好衣服,随便问:“是什么?”
李妈站起身来递给她看:“这可是大少爷的宝贝呢!昨日他遍寻不着,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原来竟是裹到了这堆衣服里了。”
当颜洁如看清李妈手里拎着的东西时,不由怔住了。
原来竟是自己给左少棠包扎伤口的那方手帕!
李妈并不知道手帕是颜洁如的,在一边摇头笑:“这大少爷也真是怪,有那么多好的手帕不用,偏生喜欢这破了的,你看,这里还有缝过的痕迹。哎!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上面的血污洗干净,还熨烫平整了交还给他,他成天就带在身上。”
这块手帕原是当日张雪婷踩破的那张,颜洁如见还能用,便将它缝好,那日左少棠受伤便给他拿来裹了伤口,没想到他竟一直揣在身上。
他只是顺手揣着的么?颜洁如心里像是被一下一下捶着,又像有只小鹿儿不停在跳。
“李妈,给我吧,我帮你还给他。”她向李妈要了帕子,李妈自然高高兴兴地交给了她。
再次进左少棠的书房,左少棠依旧不在,但她心里竟有些忐忑。在分房睡之彰,她有时也会过来寻一些书看,除却那些诗词歌赋,古令散文以外,她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书架上那些写着弯弯曲曲洋文的图画书,可惜她看不懂,也不好叫左少棠教她。左少棠的书桌上有不少从外国带回来的小玩意儿,这些都不会在旗远洋行里摆着卖,比如说桌上那个用三根支架架起来的铜铸圆球,上面五花八门画着些各色的线条,还标有洋文,很是有趣。
颜洁如正好奇地摸索着这个圆球,并未注意左少棠已开门进来。
看到几日不见的熟悉背影,左少棠愣了愣,静静地站在后方欣赏她的侧颜。那张对着他永远冷漠木然的脸上此时带着些许好奇的微笑,本身就明亮清晰的眼睛中,更是透出强烈的渴望,她的一频一笑原来如此生动啊!左少棠心中先是涌上莫名的欣喜,但又瞬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于是干咳了两声,提示着自己的存在。
颜洁如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蓦地收回手,有些尴尬地背在身后,头垂得低低的,好似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住。左少棠差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而笑出声,但幸而他记得自己仍在生气,所以板下一张脸来,坐到桌前拨弄了一个那个圆球:“你来做什么?”
颜洁如这时才记起自己的来意,于是把捏在手中的手帕递了出来:“我来,是把这个还给你。”
左少棠斜眼睨去,心下波涛起伏,却仍无损于表面的冷漠:“这个东西本就是你的,我不需要,你自己拿走吧。”
颜洁如呆了一呆,没料到他会如此说,看来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于是她咬咬下唇:“好罢,那我走了。”恨不得立马消失在他面前。
左少棠有些后悔了,在她出门前还未来得及让自己的理智来制止时,便已先出声叫住了她:“站住!”
颜洁如顿住了脚,并未转身:“还有什么事?”
左少棠一时也想不到自己叫住她做什么,便胡乱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颜洁如的那只蝴蝶发夹掷给她:“还有这个,还你!”
蝴蝶发夹弹到颜洁如的身上,又坠到地下,顿时摔成了两截,不但令颜洁如怔愕了,连左少棠自己都怔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做,但是自遇到颜洁如开始,身体总会先脑袋而行,由不得他控制!
这发卡秦耀华不是已经拿去当了么,怎么会在他这里?心里虽百思不解,但她仍忍住不问,默默地蹲下身去,将那两半蝴蝶发夹拾起。
看着她珍而重之的样子,左少棠再一次失了控,紧紧攥住了拳头几步冲过去,粗鲁地抓起颜洁如的手,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冷声命令:“我不许你捡!”
颜洁如瞪着一双澄明的眼睛倔强地看着他,像是硬要与他杠上了,手中死命紧攥着两截发夹,即便是手腕被他捏得骨头都快断了,却就是不松手。
“你放不放?”左少棠再一次威胁。
“不放!”
“那个人给你的东西就这么珍贵?”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翻江倒海的醋意,左少棠猛地将颜洁如按在门上,低头攫住她因顽抗而紧咬的唇,肆意蹂躏,毫无怜惜,像是要把憋了很多天的怨气全数还给她,即使他不明白这些怨怒从何而来。
他讨厌她对所有人都亲切以待,唯独对自己漠不关心!他讨厌想起自己说过总有一日会放她回到秦耀华的身边的话,每每思及此,他就恨不得摧毁周围的一切来阻止这样的想法。而现在,他甚至会因为秦耀华送给她的一个小小发夹而失去一向引以为傲的自持冷静,这全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突然闯入自己的生命,怎么会变得现在连自己也不识得自己!
颜洁如觉得唇上生疼,还有一丝血的腥甜滑过。她用力推开左少棠,捂着红肿渗着血印的唇,来不及抬头辨明他脸上的表情,便冲了出去。眼泪即将忍不住,但怎么也不想让他看见!
门终是关上了,书房里又只剩下左少棠一个人,但他却从未觉得如此这狭小的空间竟是如此空荡、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