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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结白首(2) ...

  •   经过好一番闹腾,新娘被送回房,王小龙他们玩兴渐浓,不依不饶地围着左少棠直嚷着要闹洞房,推攘之下却干脆将酒桌搬到了厅外的坝子里继续喝。
      王小龙无不艳羡地看着左少棠:“晏云,你是从哪里骗来个这么灵气的女人当婆娘?今天在教堂里头回看到她,还以为是哪里的仙女下凡呢!”
      他本就一鲁人,说话粗鲁些众人也并不为意,但听他说得如此夸张,也有些忍俊不禁。左少棠回想起第一次看见颜洁如的时候,便挑挑眉半真半假玩笑道:“在路上撞回来的。”
      “哪条路?怎么个撞法?”王小龙瞪大了双眼,“明天我也去撞一个回来!”
      众人立时哄笑起来,迟肖有意戏弄他:“看你想娶媳妇想疯了!不过也不用舍近求远,不如就在晏云的府上撞两个回去怎么样?我看他们府上的丫环都长得水嫩水嫩的,可比外面的小姐还标致呢!
      “怎么个撞法?”王小龙信以为真,立即问道。
      “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大户人家里有三个漂亮的女儿,有一能者向她们提亲,但三位小姐都是天姿国色,那位能者一时不知该如何选择。那家的夫人便出了个主意,让那位能者蒙上盖头随便去摸,若是摸到了哪位小姐便娶哪位小姐为妻,这就叫作‘撞天婚’。”迟肖装模作样道。
      这本是《西游记》里的段子,王小龙便没看过书也在市井的说书人那里听上过一段。但他天生鲁钝,常常是听完跟着哄笑一阵就算,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于是高兴地连连拍手:“这法子倒好!”而其余人早已暗里笑得腹痛,纷纷别过脸去。
      迟肖随手将桌布抽起盖到王小龙头上,遮了个严实:“我看这里是丫头们来来往往最多的地方,你若是能摸着一个,我们便去给你提亲如何?不过我们可要先说好,你可不许偷看,若是偷看了,即便是摸到了也不算数。”
      王小龙娶妻心切自是应允。
      左少棠他们则互相交换了个神色,分据院子几侧,见有丫头过来,都暗中示意她们绕道而行,王小龙明明听到有女人叽叽喳喳嬉笑的声音,却摸来摸去都扑了个空。他有些不耐烦地嚷道:“晏云,你们家的丫头是不是都被你藏起来了,怎的半天一个人也没来?”
      迟肖掩下笑意,眼角瞟见冯妈正朝这边过来,便道:“莫急!莫急,这不就来了,你可要准备好了!”
      王小龙迫不及待地伸手,果然指尖触到一片衣服,他大喜过望,猿臂长伸,一把就将面前的人搂了过来,二话不说伸嘴就在那人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大笑道:“我逮到一个啦!我逮到一个啦!”
      “啊哟!这遭天杀的!老娘的便宜也占!”冯妈杀猪般地惊叫了起来,狠狠头撞到到王小龙的脸上。王小龙吃痛,抱着脚直跳,他连忙扯开桌布,万分错愕地看到一张惊恐的老脸,吓得连忙松手,冯妈碍着左少棠的面子不敢发威,只好啐了几口赶忙跑开了,而左少棠他们早已笑得抱着肚子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迟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走上前拍拍王小龙的肩膀:“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种半老徐娘,既是如此,改天选个日子叫晏云帮你们把亲事给办了吧!”
      左少棠也故作正经地道:“冯妈的丈夫已死了好些年,你若要娶她倒也还行。不过她毕竟是我二姨娘的人,这事怕是要向二姨娘支会一声。”
      “我才不要!”王小龙吓得往后倒退着连连摆手道,“这回不算!这回不算!我要再摸一回!”
      众人没忍住又是一通大笑,陆一鸣捂着笑痛的肚子好心地提醒:“这天婚可不是好撞的,猪悟能不也就这样着了观音菩萨的道?”
      王小龙还边在抹冷汗呢,此时反映倒还不慢了,猛然一拍头幡然醒悟:“啊哟!原来你们把我当成猪八戒了!你这小儿作弄我,看我拳头不好饶你!”说着追着迟肖就打,迟肖身形瘦小很是灵敏,在众人间钻来钻去,一时倒打他不着。便又有人笑,又有人拉,又有人劝,左公馆里更显热闹了。
      左少棠的房间装饰得喜气洋洋,门口贴着红双喜,窗上贴着鸳鸯戏水,连床单被褥都是花开富贵、龙凤呈祥。颜洁如正襟端坐在床前,床上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王媒婆说这有大好的寓意:早生贵子,但她望着满眼的红,却并不觉得真实。莫说贵子,她还不晓得如何度过今晚的洞房花烛,想起那日之事,她便忍不住害怕地打了个寒噤。
      而此刻方芷秋就在门外,她的手放在门上却迟迟未推开。不过短短时光,门里门外的人竟已互换了身份。叹息一声,她终于下定决心时,门却自行开了。
      一身大红嫁衣的颜洁如立在门中央:“知道你有话要说,进来吧。”
      月余不见,原本亲密无间的姐妹此时却已无多话,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沉闷。方芷秋呆坐在桌前,心底就像压了块大石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半晌,颜洁如打破了沉默:“那晚,你是故意的吧?”出事之后,她不是没回头去想过,平日里方芷秋根本不会让她喝酒,那天却刚好相反,将她灌醉,推她入新床。但她又不敢再往下想,宁愿骗自己她不是有心的。
      “如果我说是,你会恨我吗?”方芷秋幽幽地看着她。
      颜洁如心中刺痛紧睁着她:“为什么?”
      方芷秋嘴角扯出一缕无奈的苦笑:“小的时候我家很穷,于是把我卖到戏班子里学戏,因为这样就不会挨饿。签了生死约,从此就算死活都与人无怨。我在戏班里每天都做着最苦最累的活,还经常被师傅打骂。有一次我生病发了高烧,但是师傅不肯给我请大夫,还骂我故意装病不干活。晚上,当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时就在想,或许某一天我就会这么不知不觉地死去,那样就再也不会疼、不会饿、不会被罚、不会被骂……”
      她说的过往颜洁如都清楚,很难想象像方芷秋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子是如何挨过那么多的磨难的。所以自打自己进了戏班,虽然明明比她小两岁,却像个大姐姐般处处照顾她,每回师傅要打要罚都护在她面前。为此,自己身上也留下过不少伤痕。但正因为如此,两人从小就比亲姐妹还亲的感情就更令她想不通,为何方芷秋要亲手毁掉她的人生?
      “就在我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时,有一个人突然出现了。她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那个笑容我一辈子都忘不了!”说着,方芷秋的脸渐渐浮起一缕美好的微笑,这么多年,她一直沉浸在那些回忆里,“不论遇到什么事,那个人总是挡在我的前面,陪我一起挨饿、一起受罚,还教会我要坚强。所以从此以后,便是如何困难我都不再有轻生的念头,因为我知道自己活着,至少还会有人关心!”
      她的话令颜洁如有些动容,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却没有想过对她来说竟然会是这么重要,重要到连自己都感动了,感动到就算是她犯了错也想去原谅,也想像以前那样去照顾她。
      “就在我出嫁的那一天,那个人说,不管走到哪里,她都会陪我唱一辈子戏。所以,我想让她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唱戏,一起放风筝,就像以前一样。洁如,你说好吗?”方芷秋企盼的眼神天真得就像回到幼时,充满依赖和信任。
      颜洁如最终叹了口气,心里的结轻易地便打开了很多。她有时候有些讨厌自己的懦弱,对谁都不能彻底地恨,所以一再退让,无论是对左少棠还是方芷秋,都早已超过了她过往的坚持。
      月影西斜,落过屋顶,左公馆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好容易打发了王小龙他们,左少棠却贮立在自己新房外的院子里踌躇着不愿进去。新房里的灯还亮着,那个剪影投在窗户上,一动也不动,就如一座蜡象般。
      默默对着那剪影一阵,左少棠终是折了身,走回院中的老树下,树下的石桌石凳已很有凉意了。
      “哥,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你怎的还不回房?”左荞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
      左少棠回头:“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刚帮娘收拾好厅里准备回房,打算来偷看你们一眼呢,结果却看到你自己在这里呆坐!”左荞笑笑顺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左少棠摇头叹气:“他们又把四姨娘当作下人使唤了,也亏四娘不计较。”
      左荞耸耸肩,也是颇为无奈:“这些年她也习惯了,闲不下来,若是不做事反而不自在。”她的眼睛看向新房里那抹剪影感慨道:“大嫂也还没睡,定是在等你吧。”
      “大嫂?”对于这个听来陌生的称呼左少棠有些发怔,反应过来后笑了一声,“是啊,是你的大嫂。”他站起身拍拍左荞:“夜已深了,你还是快些回房吧,省得明日起不来,敬不了大哥大嫂的茶!”
      “哥!”左荞叫住他,很认真地道,“我看大嫂是个好人,你有气也别往她身上撒!”
      左少棠顿了顿脚步,心里涌起难言的滋味。他娶颜洁如确实没安什么好心,但经过这几天,那些怨和气却已渐渐有些无处安放,令他无所适从,不知自己该不该继续下去。半晌,他默默点了点头,这是头一回,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像个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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