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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密闭的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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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闭性的写作往往和极端与恐惧形影相随,伴随着种种放纵与超脱出寻常伦理的快感,将那些幽深的黑暗放大到无限。在那些囚禁与旁观的视角,在表演与被表演的合谋中,一切都因为封闭的符号而散发出了异样的香甜,正如“狗喘气时所发出的味道”一般,深深印上了我们内心中那份最为恐惧同时也是莫名渴求的恐惧欲望。犹如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般,我们被囚禁,被封闭一次又一次体验那不知名的褐色幽香。
密闭的可能性即是十分有限的,同时却又具有无限的想象空间,在一种沉闷、枯燥、焦虑与恐惧中,最终一切都会导向不知名的解说之中,解说自我,阐述稍纵即逝的渴求,放纵欲望,服从本能之中那可惧的饕餮。寻求救赎本身就可笑之极,在某种意义之上这一切都是反伦理与反理性的某种爆发性解读,一种放大到极致之后犹如夜空中稍纵即逝的烟花一般绚烂而虚无,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美感。
不论是笼中的饥饿艺人,还是围观者,都在合谋着一种表演的绝对,将自己囚禁的毕竟是少数,但当不得已选择了自己走入箱子去生活时,亦正是以一种绝对的方式嘲笑着那些衣冠楚楚的芸芸之众。在何处,亦在此处,当生活已无法维持自我的形态,那么没有解放自己灵魂勇气的另类人便选择了相反的封闭。只是,这种密闭性不可能带来神秘主义者那些低级的伪装效果与故弄玄虚寻求庇护的不安消解,这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嘲讽自己的灵魂,更是一种无言的反抗,反理性的本能诉求,是放声大叫的冲动。
切合的密闭与昏暗的风景相映成趣,在那鸽灰色的天幕下,一切昏昏欲睡,粘稠的时间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蛆虫,而密闭的人,被病态的环境腐蚀者,囚禁着。淫靡的空气与虚无而伴,似乎没有什么不可以,在世界的顶端同时也在地狱的底层,一切都笼罩着一种呓语般的迷离,在麻痹中不断失去成为人形的理由与权力。囚禁与反囚禁,最终还是只能落得俘虏与傀儡的下场,生活正如在密闭的房间中开上一扇永远封死的窗子一般恶趣味。在如豆的一抹烛光中永无止境的编织那上千年的陈旧梦想,那盘满虱子的华美生活,丝绸般锦绣绚烂。骨牌戏,自缢,或是放纵的退回式书写,绘画与歌咏在那永远充满想象的看不到的黑箱子之中,说实话什么都会发生。直至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被欲望折腾至印堂发紫的老主人惨死于自己旅馆年轻人的床板之下,一切还从没有开始过。
我们囚禁灵魂的钟声,为了听到那期盼的声音,那些呼喊,在没有一丝星光的冷夜之中不断回荡,时而如婴儿的笑声,时而是扎进耳朵的尖叫,孩子的尖叫,尖叫,一次又一次,“舅舅,舅舅,开门,放我进来”一声比一声凄厉,不断回响在没有人,没有灯光的走廊——“舅舅,舅舅,放我进来”。
囚禁于种种不知名之中,不像萨德,就算巴士底狱中也还继续那皮条客般的趣味宣扬,一种执着的浪漫主义。我们不可能是卡夫卡式的或是别的,只能追求那夏目的一日千年之梦,在等待之中坠落的星辰预示着坟墓的到来,惊醒是必须的,没有人知道夏和冬,桔梗与向日葵中哪一个才是本来的生活,哪一个才是心的形状,一样。我们囚禁在自我之内,寻找最美丽的谎言纸箱,在找到之时,最终总是会陷入好奇的欲望驱使,最终囚禁于自己的童年,自己的青年,自己的暮年,永远没有尽头。
……
所以,然后。
那是一段长长的走廊,冷冷的夜没有星光,走廊两侧什么都没有,只有漆黑的欲望,那是十分悠长的走廊,没有窗,只有地板上的微光,笑声回荡,回头,只看向那最隐秘的黑暗。
"
叙事诗
——一个民间故事
海子
有一个人深夜来投宿
这个旅店死气沉沉
形状十分吓人
远离了闹市中心
这里是唯一的声音
是教堂的钟声
还有流经城市的河流
河流流水汩汩
河水的声音时而喧哗
时而寂静,听得见水上人家的声音
那是一个穷苦的渔民家庭
每日捕些半死的鱼虾,很难度日
这人来到旅店门前
拉了一下旅店的门铃
但门铃是坏的
没有发出声音,一片寂静
这时他放下了背上的东西
高声叫喊了三声
店里走出店主人
一身黑衣服活像一个幽灵
这幽灵手持烛火
话也说不太清
他说:“客人,你要住宿
我这里可好久没有住人”
客人说:“为什么
这里好久没有住人”
主人说:“也许是太偏僻
况且这里还不太平”
“没关系”,那人血气方刚
嗓门宏亮,一听就是个年轻人
说:“主人,快烧水做饭
今夜我要早早安顿”
店主人眨着双眼
把客人引入门厅
房子又黑又破
听得见大河的涛声
河面上吹来的风
吹熄了主人手上的蜡烛
他走进里面
把客人留在黑暗中
伸手不见五指
客人等了又等
还是不见主人
他高声叫喊:“主人!主人!”
没人答应
他摸黑走向里屋
一路跌跌撞撞
这屋里乱七八糟,黑咕隆咚
屋子里发出声音
他在窗台上摸到一盏灯
举起来晃了晃,灯里没有油
他又将灯放回原处
他推开窗户
河水的气味迎面而来
他稍微停顿一下
站在那里发愣
他还是心神不宁
借河面上渔船的灯光点点
微光反入这黑屋子
看清了这个房间的大致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什么也没有
那么他刚刚跌跌撞撞
弄碎和弄响的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是不是鬼怪和幻影?
他的心开始有些发毛
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
又似一面绷紧的鼓手狠狠锤击的鼓
他在床上坐下
恐怖的故事涌入头脑
他连衣服都没脱
就钻进了那潮湿的被窝
行李扑通一声
跌在地上
在寂静中
这声音显得格外的响
他怎么也睡不着
到半夜,河水声小了
没有一点声音
他更加睡不着觉
翻来覆去,全都是
使他内心恐惧
的幻影和声响
这时一个尖利的儿童声响起
在深夜,这儿童的声音
多像是孤独的墓穴中
一片凄惨的鸟鸣
他听清了,这儿童在喊
“舅舅,舅舅,放我进来”
“舅舅,舅舅,放我进来”
“开门,舅舅”
“开门,开门”
同时有声音捶打着这个房门
这客人连忙起身
下床开门
门外没有一个人影
他又重新躺下
更加不能入眠
这时童声重新响起:
“舅舅,舅舅,开门”
一声比一声凄厉
这个陌生人
一身冷汗
把头也钻到被窝里
但是声音更响
仿佛刀刺在他耳朵上
仿佛这儿童
就在他耳朵里尖叫
他猛地拉开门
但是没有人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只好把门关上
叫声又响起
还是和刚才一样
他起来,抖嗦着
再重新打量房间
他看见河面上的灯火少了
那微光更弱
但能辨清轮廓
他看清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他的心抽紧了一下
会不会床底下有什么
他伸手向床下摸去
并没有什么
可这时声音又响起
更加激烈,他把手
向回抽时,感到
床底下有人
他的血液凝固
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于是他摸向那儿
原来那床板底下绑着一个人
他吓得没有声音
把手抖嗦着收回
摸出刀子,割断了
那捆绑的绳索
他把那人拖出来
放到房间中央
发现那人口袋里有一只蜡烛
还有一根火柴
他点亮这短短一寸的蜡烛
火烛下看清那人是店主人
已经死了,看样子
已经死了好几天
这死尸躺在他的房间里
这死了好几天的死尸
刚才还引他进门
又被绑在他的身下
这个陌生人额头冒出冷汗
全身都被浸湿
他马上就要昏过去
这时蜡烛也已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