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利尼斯》火之楼阁

12、第四人

　　空气和魅影将两人在别墅里可能留下的痕迹一一擦去，并将一切还原成进入时的样子，然后挥挥衣袖悄然离去。魅影还有一个手术要做，只好先回医院。
　　他刚从手术室出来，又一次被人拦下了，这次是一位年轻的护士，看脸似乎有些面熟，不过魅影从来就记不住无关紧要的人的脸和名字，也就没有费心去想。
　　“魅影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小美的同事。”
　　小护士这么一说，魅影有些记起来了。
　　“什么事？”
　　“那个，你上次不是来问那个叫刘金铨病人的事吗？我回去后又想了想，有件事那时忘了说。”
　　魅影没有说话，静等对方说下去。
　　小护士抿了抿嘴，继续道：“是关于那个来探病的男人的事，魅影医生好像很想知道他的名字，除了小美之外，还有一个人也知道，那个时候就是那人陪他来的，正好被我看到了。”
　　魅影来了兴趣。
　　“是谁？”
　　小护士仰起脸，为能帮到心中的偶像而欣喜不已，然后她说出一个名字。

　　深夜。慧光综合医院一如既往地沉浸在一片宁静中（若一定要说是死气沉沉，也未尝不可）。在医院的电脑机房里，一个男人正在一台电脑前输入着什么。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手指正要按下回车键——
　　“这么晚不休息还来机房忙碌，真是敬业啊！是不是，周建平，周主任？”
　　男子猛地转过身，日光灯照亮的正是周建平惊骇的脸。他面色不善地瞪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机房门口的空气和魅影。
　　“你们、你们在这干什么？你不是本医院的人，怎么可以在这里？！”
　　空气很不以为然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说这种话？咱们还是不要绕弯子的好。你知道我们在这干什么，就像我们知道你在这干什么一样。”
　　周建平反倒没有了开始时的慌乱，镇定下来。
　　“你们知道什么？”
　　“差不多是全部噢！包括你是‘挨利尼斯’第四个人的事，你手中有完整的‘埃利尼斯’病毒的事。”空气翘着指头数道。“还是说你想要否认这些？”
　　“为什么要否认？就像你说的，都这个时候了。我只是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个很可爱的护士妹妹告诉我们的魅影医生，你曾陪着何正刚来看过刘金铨，而且看起来你们不光是医生和病人亲友的关系喔！”
　　空气看了一眼魅影，笑眯眯地说道。
　　“其实我们之前就怀疑院里的某个人和这件事有关。刘金铨的家离这里挺远，而且在他家附近就有一家医院，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来这看病呢？原因一，这家医院比较出名，但怎么看慧光医院都算不上是有名；原因二，他认识院里的某个人，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在院里有一定的权利。
　　“尸体被盗前的半小时，我和魅影偷溜进停尸房，发现停尸房的门没有上锁。是不是最后进去的人忘了锁呢？但当时在外面看守的你怎么会没发现？既然你是守着尸体不让别人看见，第一件事不就是该将停尸房锁上吗？而且在当时那种情景下，一般人一定会再三确认门是否锁好。这一点不是很奇怪吗？
　　“再来是在尸体失踪的第二天晚上，何正刚就雇了王大勇来跟踪魅影和我，当时我们不过刚刚介入此事，而且我和魅影都没有见过何正刚，他是如何知道我们的存在的？从他仓促雇佣一个外行人这点来看，他是刚刚得知我们在调查这事。那天下午魅影找过小美问过情况，那么是不是小美通知何正刚的？两人是否串通一气？但从后来的的情况看，这种可能性很小，最重要的是何正刚被杀的时候，小美早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小美通风报信的话又是谁呢？再想一想那天下午我假扮刘金铨的女儿耍了你一番，事后看来你出现在刘金铨的家并不合情理，你并没有什么理由去他家，不是吗？
　　“然后，魅影发现他的办公室被人翻动过，这不太可能是外面人干的，特别是魅影的办公室并不和其他外科医生在一起，这一点只有院里的人才知道。
　　“最后，何正刚死时身上没有外伤，只有右手背上有一个小针孔，他很可能是被注射某种药物而死，普通人是不会用这种手法杀人的吧？
　　“然而，直到护士妹妹说出你的名字，我们才醒悟过来。就好像是用代入法解方程式一样，如果把你，周建平，作为未知数Ｘ代入，那么一切就都能得到完美的解释了。
　　“刘金铨会来这所偏僻的医院看病，是因为他认识你，而你又正好是这里的内科主任。你知道何正刚他们要来盗尸，便故意不锁停尸房的门，所谓的遇鬼也是你为引开旁人的视线而编出来的。你知道刘金铨是单身，不可能有女儿，所以在他家看到自称是他女儿的我时一定吃了一惊，我猜你一定很怀疑我的来历和目的，所以便跟踪了我来到和魅影碰头的地方，虽然你不认识我，却认得魅影。你把这件事告诉何正刚，他在仓促之下找了个人来跟踪我们。你翻动魅影的办公室是想找那个组织样本。何正刚也是你杀的吧？作为一个医生，又是内科主任，要拿到致命的药剂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对于同伴的你，何正刚一定不会提防，你甚至可以骗他是镇定剂，在他同意的情况下将毒药注入他体内。”
　　周建平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任何人的行动被别人这么说破，脸色都不会好看到哪去。
　　“不错，你们的确知道得蛮多的，能猜到这么多也不容易。”
　　空气谦虚地一笑：“哪里，我们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像是你们为什么要杀小美？因为她是知情者？她手中握有那个组织样本？”
　　“小美不是我们杀的，她是自个儿掉下去摔死的！”周建平深吸一口气，“好吧，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这么多，我也就没啥好隐瞒的了。
　　“事情要从一年前开始说起。我、刘金铨、叶木群——就是被火烧死的男人——以及何正刚四人碰巧在网上认识了。刘金铨是什么情况你们应该清楚，叶木群是中学老师，是没什么能耐的那种，在家里被老婆管，学校里又要受老师和领导的气；何正刚虽然有钱，可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幸福，老婆和他离了婚，刮走了一大笔钱，还带走了女儿；我嘛，我也知道医院里的人平常是怎么说我的，你们以为我喜欢拍马屁，喜欢成天一副狗样？不拍马屁，我能升主任吗？这年头多少有本事的人被扔在一边不理不问？只有会拍马屁，会奉承领导，才能升职！总之，因为我们都对这个社会不满，没事就彼此发发牢骚，久而久之交情倒也好起来了。
　　“大约是半年前，何正刚的电脑中了一次病毒，这给了他灵感，他提议干脆大家来合力编一个比ＣＩＨ、冲击波更具破坏性、更难防御的超级病毒，以报复一下这个世界。我们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刘金铨、叶木群和何正刚懂点电脑编程，就由他们去编。
　　“三个月后，这个病毒居然被他们编出来了。何正刚用希腊神话中复仇女神的名字给它命名，我们也顺便将网名给改了。然后我们在网上试验了一下新病毒的威力，结果之好出乎我们的意料。为了保密起见，他们三人将病毒原程序分成三份，各自保存一份，因为我没有参与编写，他们竟拒绝给我一份拷贝！哼，瞧他们得意忘形的样子，还真以为病毒是他们编出来的！”
　　听到这，空气和魅影都吃了一惊。
　　“难道‘埃利尼斯’不是他们编写出来的？”
　　周建平轻蔑地一笑。
　　“一个宾馆保卫，一个中学老师，一个商人，你们真的以为凭他们三人能编写出专业高手都编不出来的超级病毒？这又不是童话世界！他们顶多是开了个头，然后病毒自己就完成了。”
　　他的声音和表情变得诡异起来。
　　“就好像人播下种子，稍加灌溉，它自己就会发芽、成长、茁壮。对了，也许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不对劲的，在我们这几个人都还未意识到的时候——”
　　周建平换了种语气，继续道：
　　“一个星期前，就在我们商量再次行动时，刘金铨开始觉得不舒服，就像你们想的，他住进了这所医院。三天内，他的身体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你们也看过他的尸体吧。与其说他是内脏衰竭而死，还不如说他是被活生生吓死的。一个钟头又一钟头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失去正常的形态，扭曲、变形，那种滋味旁人根本无法想象！
　　“刘金铨死后，副院长那个胆小鬼怕担责任，要把事情汇报上去。我和何正刚还有叶木群商量后决定盗尸，之后的事情就如同你们说的。”
　　“刘金铨的尸体呢？”
　　这是魅影第一次开口。
　　“被我们运到郊外烧了，烧得很彻底，骨灰也被我们埋了。本来事情到这就可以结束了，没想到何正刚这个笨蛋给了小美一张名片，更要命的是，小美觉得这事不对劲，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从刘金铨的尸体上切下一小块肉。之后，她听说尸体被盗的事，疑心就更大了，她以那块肌肉组织向何正刚提出勒索，何正刚就找了个人跟踪她。
　　“那天，叶木群去找她，是想问她要回那样东西，不过那时候叶木群身上也开始出现了和刘金铨一样的黑色斑点，小美照顾过刘金铨，当然知道这些斑点意味着什么，她怕被传染，躲让时自己从窗户摔了下去。何正刚找警局的朋友打听了一下，知道在小美的屋里和现场都没有找到类似的东西，加上跟踪她的人发现你们也在现场，我们推断是你们拣到了它。我溜进魅影的办公室找了一遍，可惜没找着。我觉得我已经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察觉了。”
　　“那是因为他有洁癖嘛！”
　　“叶木群死后，何正刚完全垮了，我在医院听到他打电话给你，就知道不妙。我抢先一步赶到别墅，把他给杀了，并把他保存的那一部分病毒拷贝下来。顺便说一句，我那天到刘金铨家也是为这个目的，他住院时我曾到他家帮他取过东西，我亲自将两道门上的锁，可那天我却发现外面的铁门没有锁上，我当时真的是吃了一惊。”
　　空气恍悟地点点头：“啊，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呀！细节果然很重要。”
　　“现在你打算做什么？”魅影毫无感情地问道。
　　“当然是把病毒发出去啊！我可不像他们三个到最后都退缩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小看我周建平的后果！你们想阻止我吗？可惜已经太晚了。”
　　“你搞错了，我们可没有阻止你的打算喔！”空气微笑摇头，“我们只想知道谜底，剩下的可就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们又不是什么正义之士。”
　　周建平愣了愣，随即又道：“不管你们阻不阻止，结果都一样！”
　　他笑着按下回车键。几秒钟后，机房的电脑一下子全变成了黑屏，只有“埃利尼斯”几个字像幽灵一般在屏幕上闪着微光。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就是史上最可怕的病毒的威力！不用多久，全世界的电脑和网络都会瘫痪，我们会回到没有电脑的时代！”周建平狂笑着大喊。
　　他的笑声还未停，用来启动病毒的那台电脑的显示器突然亮了一下，随后恢复成正常的操作界面，紧接着机房里所有的电脑也都恢复正常。这意料不到的变故让周建平一下子呆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为什么会这样？”
　　空气突然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周建平望去，发现她和魅影都盯着自己的右手臂。他低头一看，不由发出惊恐的叫声。
　　他的右手连同手臂在不断地膨胀扭动，仿佛皮肤下有虫在挣扎着要钻出来，紧接着他的手从指尖开始变黑，发黑的部分随即破成极小的粒子，消散于空中。不祥的黑色飞快地从手指蔓延到手掌、手腕和前臂，同时他的左手也起了同样的变化。
　　周建平面色死灰地转向空气和魅影，他的颧骨上出现同样的黑色，随即一块肉便消失无影，眼珠和里面的神经都清楚地暴露出来。他的整只左脚连同鞋子和长裤一起消失，右脚也只剩下一个后跟，他顿时失去平稀，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恐惧又绝望地叫着，那凄厉的声音犹如烧红的铁烙在听到的人的心上，只要活着就永远不会忘记。
　　周建平一边尖叫，一边用残存的手和脚朝门口爬来。
　　小腿、肚子、肩膀、腰，一块一块地从周建平身上消失，就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怪兽吞食掉。双手和双腿都不见了，鼻子以下的部位也成了空白，身上更是犹如炮弹齐射过后的战场一般坑坑洼洼；不见一滴血流出来，也许连血液也化成了黑色的粒子。周建平没有了嘴巴，发不出声音，双眼却饱含企求地看着空气和魅影。看到这样一个不成人形的物体却表露出人类特有的情感，那也许才是最恐怖、最令人心颤的事。
　　很快，周建平剩下的身体也全变成了黑色，一下子爆裂成无数的粒子，消失了，没有一点属于他的东西留下，就如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般。
　　机房里寂静无声，只有机器运转发出的嗡鸣声。周建平想要毁掉的那一台台电脑，仍然在正常地运作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