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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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明月
楔子
月华如水,一室幽暗,精致的红木格窗内隐隐散发出浓冽的酒香。
她在院中静静等待着，月光透过婆娑摇曳的竹枝，淡淡映衬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不时有流光闪过，明明灭灭，像暗夜里难测的天空。
“咯吱”的一声，打破了这安静的夜色。随着那扇木门的缓缓推开，更浓郁的酒气铺面而来。莲姬心神不禁一震，赶忙敛襟垂目拜倒在地，轻声禀道：“教主，叶先生请您在一炷香内拿定主意。”顿了一顿，没听到动静，方又说道：“否则，拖得越久对夫人越不利，恐怕连他也回天乏术了。”空气仿佛在她话音落地的瞬间凝结，一股沉重的压力从头顶灌下，衣襟无风自动，绣了白莲的广袖上下飞舞，蹁跹若蝶。
她渐渐感到呼吸困难起来，却不敢运功相抗。正在窒息之际，那股压力却骤然消于无形，只留一地散乱的竹叶。“起来吧。”当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时，莲姬不禁抬头望向眼前的男子。月影下，那紧蹙的眉头带着微醺的醉意，目光犀利孤傲，棱角分明的脸庞下，掩着傲视天下的不屑。一支白玉簪箍着高挽的发髻，负手挺立，一袭青衫，俊朗清雅。只是，那三分清冷，三分孤傲，三分不羁外加一分优雅，在听到那些话后瞬间崩塌。
此刻的慕枫只能暗自紧握双拳，可是那微微颤抖的手指,虚浮的脚步，颤抖的手指泄露了此刻的他心中的苦痛与挣扎，是多么的脆弱无助，不堪一击。
“这还是那个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胆敢与朝廷抗衡，恣意狂傲的莲教之主吗？”莲姬心生痛楚，伸手想要去扶暮枫，最终也只是沉默的跟在身后。
来到筑月楼，里面早已是灯火通明。叶青尘焦急的来回踱步，不停地朝门口望去。看到那袭青衫跨过门槛，便迫不及待地劝道：“教主，夫人所中的千寒毒水已经发作数次，若不及早催产诞下婴儿，恐怕母子都将不保啊！”暮枫脸色阴沉的往内室走去，刚掀开帘子，就听到珑月痛苦的呻吟声。他大步上前将珑月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一掌抵在她的后背，暗运若虚心法，将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暮枫额上已是大汗淋漓，顾不得拭去汗水，便动作轻柔的扶妻子在床上躺好。
抚摸着伊人苍白却不失清丽的脸庞，暮枫心如刀绞。珑月在若虚内力的支撑下，已缓缓醒转过来，望见夫君满额的汗水，便伸手想要替他拭去，怎奈刚抬起一半便无力的垂落下去，只能望着暮枫微微苦笑。暮枫回握住珑月的手，哽咽道：“珑儿，对不起！”珑月虚弱的笑了笑，在暮枫的手心写了两个字“孩子”。暮枫痛苦的握紧她的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珑月示意暮枫将她扶起来，喘了一会，方颤抖的说：“暮大哥，今生…能…能与你相见，已是…上天的恩赐。我…很…很开心，很满足。若有来…生，我们还在泠月湖上泛舟品箫，可好？”暮枫轻吻着珑月光洁的额头，哑声答道：“好，等你好起来，我们就抛下所有的江湖恩怨，在泠月湖畔结庐而居，每天泛舟品箫，再不理江湖事了！你答应我，一定要坚持住，我去搜寻天下神医，你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暮大哥，叶先生都已告诉我了。请你满足…满足我…做一个母亲的心愿，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刚说完，珑月已经浑身颤抖起来，细小的冰晶凝结在她的眉发间，愈发衬得她透明起来。暮枫一边用内力帮珑月压制寒毒，一边厉声召唤叶青尘进来。那一刻，看着珑月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他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却又对此无能为力。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保护。
他，天生孤绝。
他，纵横江湖。
他，威震四海。
可，这又如何？
他却不能让珑月好起来。
他，终究不是神，终究争不过命运的安排。
叶青尘为珑月诊过脉，再次焦急恳求道:“教主，夫人的毒已浸入血脉，即使您用内力压制，也只可有半旬延续。但夫人腹中的胎儿却须立即催产，否则，寒毒入侵，胎儿必夭啊！”暮枫紧握珑月的手，颓然跌倒在地，涩声问：“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叶青尘拱手跪地，重重拜倒说到：“这千寒之毒奇寒无比，属下也只能暂压其毒性蔓延，却无药可解啊。若胎儿不马上诞出，那毒便会经血脉流入胎儿体内，就真的悔之晚矣了！还请教主三思！”
暮枫凝视着珑月昏睡的容颜，安静而美好，仰天发誓：“若查出是谁下此毒手，我暮枫必将其凌迟处死，诛其九族！”那样狠烈的姿态是莲姬从未见过的决绝坚定，她的心里突然感到一股彻底的冷意。
叶青尘见教主已同意自己的请求，连忙吩咐徒弟云鹤去准备相关事宜。暮枫吩咐莲姬全教戒备，不放任何人离开总坛，凡有形迹可疑者，一律杀无赦。待一切准备妥当，叶青尘便用金针刺穴，并以熏药法辅助，对珑月进行催产。暮枫看着妻子痛苦的挣扎呻吟，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额上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来，青筋隐现，仿佛是他身受其痛。
莲姬望着灯火通明的筑月楼，看着众人进进出出的忙碌，耳内隐约可闻珑月的呻吟，想象着那个如神般的男子此刻的憔悴，凄然而笑。抬头，月光静谧，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那略显苍白的脸，竟然泛起一丝红晕。一切终将结束，此后，唯有她与他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暮枫终于听到了叶青尘惊喜的声音，“出来了，出来了！”珑月本已筋疲力尽，神识混乱，欲要昏睡过去，听到叶青尘的话，便用力咬破嘴唇，血腥入口，拼尽最后力气。待到婴儿清脆的啼哭声传来，珑月整个人已虚脱了。暮枫将孩子轻轻地放在妻子怀里，俯身拥抱着世上最爱的人，勉强挤出笑容道：“珑儿，我们有女儿了。你看，那眉目简直和你一模一样。”珑月艰难的抬头吻了吻女儿那粉嫩的脸颊，深情注视着女儿的小小身体，苍白虚弱的面上竟红润起来。“与君相携意，愿尽此生欢。暮大哥，再为我吹一曲《相见欢》吧。”暮枫闻言，从腰间取下那管紫竹箫，放在唇边吹起。珑月握着暮枫的手，颓然垂落，芳魂已逝，只是嘴角噙着欣慰的笑意，带着为人母的圣洁光辉，宛若安睡。一滴泪顺腮而下，箫声断断续续，呜咽呕哑，曲终魂散。望着那滴泪，云鹤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什么时候被师傅拉出来的都不知道。叶青尘摇了摇头，叹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窗外，那一轮玉阙终于被乌云所遮，幽暗的夜色下，唯有碧水池的莲花曳曳生姿，清香怡人。莲姬倚在窗前，深深呼吸着满池莲香，绝美的容颜浮出笑意，羞沉了池中的锦鲤。
月华如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