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城(古装虐文)》碧树

13、第 13 章

　　十三
　　“桓凝，我回来了。”
　　当某一天清晨，桓凝从熟睡中醒来，看到的就是衡舒温柔关切的眼眸。没有回答，桓凝只是默默地将冰凉的手从衡舒的手中抽了出来。
　　“对不起，回来晚了，差点害死了你。”衡舒有些手足无措地道，“西王母炼丹花了好些日子，我一直等着只能干着急。”说着，衡舒从身边取出一个小小的金葫芦，从中倒出一粒赤红的药丸，“每天一粒，过上七天保你内外伤都痊愈。”说着，便侧身去拿一旁的水杯。
　　桓凝忽然伸手抓住了衡舒的衣袖，一字一句地道：“你的施舍，我不稀罕。”
　　衡舒的身子蓦地僵住，仿佛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桓凝的意思，转身急切地看着他：“什么施舍？桓凝你不要多心……我看你，跟对……所有的神仙都是一样的……不，不一样，你明白的……”由于心急，衡舒这番话说得既结结巴巴，又语无伦次。
　　“你那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桓凝放开了手，支撑着坐了起来，平视着衡舒，“你不过是因为不满沐翼把你看作宠物，就想让我做你的宠物而已。”
　　“不，不是的！”衡舒听到这里，眼中已满是委屈的泪花，“你误会我了，你要我怎样做才能证明——我是真正喜欢你？”
　　“我不知道。”桓凝摇了摇头，“我恨这里，恨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你。我真正想要的，却没有人能给我。”
　　“我知道你恨我们，是我们夺走了你的一切。”衡舒擦去了眼泪，俊秀的面容忽然无比坚定起来，“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等你过了七天的用药期，我就送给你想要的东西。”
　　“真的？”桓凝的目光，清冷地审视着衡舒，“你不怕触犯天条？”
　　“我只是做自己选择的事情。”衡舒苦笑着蹒跚地走了出去，“否则我这辈子永远只配做别人的玩偶。”
　　桓凝定定地盯着衡舒消失在门外，忽然颓然地倒在了床上。
　　“四弟，你怎么了？”门外守候的桓冰吓了一跳，赶紧走过来问道，“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桓凝深吸了几口气，平缓下心脏的跳动，力图平静地道，“二哥，麻烦你把那赤丸给我。”
　　“这是西王母炼的赤霞丹，可珍贵得很。”桓冰看着桓凝将药丸服下，方才问道，“方才你跟衡公子要了什么？我总觉得是什么危险万分的东西。”
　　“对他们或许是危险的东西吧。”桓凝冷笑了一声，“不过他一定明白，我想要的不是神仙的爱，而是自由。”
　　“四弟，你想逃走？”桓冰看看四周无人，放低了声音，“这无异于把衡公子往死路上送啊。”
　　“我管得了他吗？”桓凝哼了一声，“到时候自然有人会救他。”
　　“不，四弟，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吧。”桓冰着急地劝道，“一是你根本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二是衡公子如此待你，你还是尽量不要连累他……”
　　“看来小恩小惠果然能收买人心呢，二哥。”桓凝冷漠地看了一眼窗外，“他不过是给了我们一些廉价的施舍，我们没必要为他卖命。”
　　“不是的，衡公子是真的喜欢你！”桓冰见桓凝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不由为衡舒忿忿不平，“你以为这赤霞丹是这么容易到手的吗，何况衡公子在仙界并没有多高的地位？听说他是在昆仑宫外跪了十几天，晕去数次，差点把命都送了，才感动了西王母赐下药来，难道你没有看见他现在连走路都很吃力？”
　　“那是他自愿做的，我并没有逼他。”桓凝藏在被子下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面上依然波澜不惊地道，“现在我只想离开这里。”
　　“四弟，你不要这么自私！”桓冰的脸已经因为恼怒而有些发红，他不明白桓凝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铁石心肠。
　　“我自私？哈哈，你说我自私？”桓凝忽然笑了起来，激越地道，“你没有被火烧过没有被酷刑折磨过没有被人□□过，自然可以说我自私！我就是自私又如何，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只是不要吃任何东西都感到恶心，只是不要被任何人碰到都恐惧得发抖！”
　　“四弟，我……对不起……”桓冰见桓凝因为情绪激动憋得满脸通红，想要帮他顺顺气，却被桓凝一把将手拨开，“你既然说衡舒身子虚弱，就照顾你主子去吧，顺便把这个还给他，叫他自己用。”说着将枕畔的通灵宝珠扔给了桓冰
　　桓冰此刻如骨鲠在喉，一时说不出话，叹息了一声，捧着通灵宝珠去了。
　　直到房门关上很久，桓凝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发现手心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血印。他侧过身，让泪水无声地浸入了枕头。

　　七天的时间很快在衡舒的探望和桓凝的沉默中度过，由于赤霞丹的效用，桓凝的伤势已基本痊愈。此刻他正站在望星殿的台阶上，望着远处云蒸霞蔚的凡界。只要能离开这里的痛苦回忆，就算到下界去作个凡人也是好的。
　　“桓凝，你在等我？”衡舒走过来，不确定地问。
　　“七天已过，我等着衡公子兑现自己的诺言。”桓凝冷冷地道。
　　“你终究还是这么急着离开我……”桓凝的声音中已夹带了几许伤感。
　　“怎么，衡公子想要食言？”桓凝转过身，没有表情地看着衡舒的忧戚之色。
　　“不，我会送你走。”衡舒咬了咬牙，“你进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桓凝带着些戒备地盯着衡舒，却没有从那纯净清秀的脸上看出任何恶意，不由心底暗叹了一声，默不作声地跟着衡舒进了望星殿正房。
　　一路往里，衡舒竟将桓凝带到了自己隐蔽的卧室，伸手闩上了房门。
　　“你要给我看什么？”桓凝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脱口问道。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银光从衡舒手中发出，袭向桓凝。桓凝大吃一惊，疾步后退，却仍旧未能躲过。顷刻之间，桓凝只觉全身无力，脚下一软倒了下去，被衡舒早有准备地接住，抱到了床上。
　　桓凝这一下心中凄苦以极，张口欲骂，却发现自己口中已发不出半点声音。刹那之间，桓凝只觉自己的心彻底凉了下去，结成冰块，最终轰然破裂。然而他只能瞪着发红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衡舒，心中一瞬间便闪过无数的“死”字。
　　衡舒见桓凝目眦欲裂，显然气得几欲晕去，连忙解释道：“桓凝你别误会，我心里敬你爱你，断不会对你做出无礼之事。我只是要在送你走之前帮你解除封印，却又担心你不愿接受我的帮助……由于私自解除封印是违法之事，我只能将你带到这里，以免被人察觉。”
　　说着，衡舒打开柜子，取出一套钢针，与当年蓝巫封印时所用的器具一模一样。乍看到那寒光灿然的钢针，桓凝不由遍体发寒，即使闭上眼睛，睫毛也不停地颤抖。
　　“我知道解除封印的过程定是极为痛苦，所以不得已施法将你定住，以免让外人听见动静。”衡舒慢慢走到桓凝面前，咬牙道，“可惜解印之时必须保持清醒，否则我也不忍心见你吃苦。你就忍一忍吧。”说着一针就扎了下去。
　　尽管无法出声，桓凝还是痛得眼前一黑，冷汗顷刻布满了额头。耳听衡舒在一旁哭道：“真的这么疼么？都是我没本事，害你受苦，可是为了你以后能自由自在，我也只能狠心继续了。”说着又是一针扎下。
　　桓凝重伤才愈，身体尚虚，更觉承受不了这锥心之痛，才扎了几针，便痛晕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却见衡舒正抱着自己，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入自己体内。见桓凝醒来，衡舒哭道：“我是见不得你这么痛了，若是你同意，我便放弃好了。”说着，解开了桓凝出声的禁制。
　　“不，你继续……”桓凝想到可以重获自由之身，哪怕比这更痛苦的过程也愿意接受，嘶哑地道，“你在我后颈扎一针，我便晕不过去了……然后……你蒙上眼不要看我，只凭灵力引导……下针就好……”拼命说了这几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好。”衡舒哭着点头，找了块手绢将眼睛蒙上，手中钢针便迅捷无比地朝着桓凝的一百零八处穴位扎下，只盼自己早点结束，便可让桓凝少受一时的罪。然而一边扎，耳中听到桓凝强自压抑的呻吟，那泪水便忍不住泉涌而出，顷刻将缚眼的手绢浸透。
　　等到衡舒终于收手的时候，他一把抓下了眼前的手绢，却看见桓凝已如同死过去一般，眼神已不再灵动，连呼吸都微弱了下去。
　　衡舒这一下大惊失色，慌忙解开桓凝的禁制，再次将灵力毫无保留地传了过去。过了良久，衡舒终于看见桓凝的眼睛缓缓张开，面色也恢复如常，着急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桓凝说着，已然能够站立起来，向门口走去。
　　“龙车已在殿外等候，驾车之人自会带你去到下界……”衡舒匆匆地站起，却猛地呛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口中兀自喃喃道，“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