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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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明其妙
“葛里安先生，请这边。”监狱的通道很暗，需要花点时间让眼睛习惯。
“犯人死了多久？”
“大概四个多小时了，中午送饭去的时候发现的。”那他斯曼有四个负责人，这时候值班的家伙叫做雷恩，一边擦汗的同时，大概还在一边暗暗诅咒。监狱里死一个犯人很正常，但如果犯人的身份特殊，那就稍许有些棘手了。
“因为是猎人协会郑重其事送来的犯人，所以莫名其妙死了，我们也不好交代。”说到这里，雷恩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明明几个星期前还给她检查过，只不过是脚上出了点问题。”
“你们还给做检查？”法医停下脚步，略显的诧异。
“喂喂，我们也是法制社会呀。”雷恩说，“而且又是猎人协会送来的。”
后面一点才是主要原因吧。葛里安这样想着，却没再说什么。
通道弯弯曲曲，好像越走越深了。
“医生呢？”
“你是说给犯人检查的医生？”雷恩想了一下，“应该是小亚当斯吧。”厨师中有个叫亚当斯的老家伙，所以新来的实习医生名字前就被加了一个小——因为厨房的亚当斯和医务室的亚当斯这种说法不够方便。
名字的叫法不重要，小亚当斯自己也不在乎。
“说起犯人，那个犯人叫什么来着……楚……葛？”
“葛楚。”雷恩这时候终于显示了一把自己记忆力的专长，“她说她叫葛楚。”
脚步终于停在牢房的门口了。很昏暗的光线，一瞬间能让人忽略掉的小屋子。空气很差，没有窗户，只有通风口。
尸体已经被摆放好了，不是以不自然地姿势迎接客人的。
“竟然是这样年轻的女人。”葛里安把盖在死人身上的布掀开，尸体看起来意外年轻。对了，好像资料上说也只有三十来岁的。
“你不要小看她呀。是高危险犯人，其实可能已经一百多岁了。”雷恩说，“你要知道，猎人协会的资料多半靠不住。”
长时间缺乏阳光的照耀，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白，眼帘微微闭合，但还有一线微缝，好像能从那里窥视到什么。葛里安戴上手套，翻动手臂，有些部位已经开始出现尸斑，但脸还是很干净的，甚至表情也很正常。
“没有外伤。”
突然发出的声音把法医吓了一跳，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一直蹲在另一侧的医生。
“小亚当斯，不要突然跳出来吓人。”雷恩训斥了小医生。
葛里安宽容地摆摆手，这个年纪的小医生，都是这样冒冒失失，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没有理由啊，怎么会突然死掉的。”小医生抓着自己蜜色的头发，表情上写满了不信，“明明只是腿脚有些肿痛。”
葛里安似乎被引起了兴趣似地，又重新蹲了下来，现在他和小医生的高度一致了。
“听说你在几个星期前给犯人做过检查？”
“半年一次的例行检查。”小亚当斯说，“葛楚总是最不配合的一个。”
总是最不配合的一个——那就是至少还可以沟通。从这点可以看出，小亚当斯的见识有限。
第一次见到葛楚的时候，女人躺在角落，用手指卷自己的头发玩，或许是带着些许可以称得上笑容的东西。
「早，葛楚小姐。」称呼当然是前辈传授的，「我是医生，来为你检查身体的。」
「我正打算睡觉啊。」她大概觉得很困，所以满脸你很烦，「你可不可以下午再来？」
反复这样的三次以后，小亚当斯终于知道了这个女人的意思——她压根就不想做什么检查。
「葛楚小姐。」小亚当斯说，「你这样是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女人终于把埋在头发下面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看起来，无论哪个方面都很普通的一个女人。
「不注意身体状况的话，很快就会死的。」他知道这里的死亡率。传染病，在这种环境中是最可怕的，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即便是最普通的病症，也足以致死。
半晌，她终于微微笑了起来，说了句：「嗯，没关系的。」
「诶？」
没有回应。
仿佛很累似地，女人躺倒在被褥上，一动也不肯动了。
她到底要睡多久？
真是个怪人——小亚当斯这样想着。
犹豫了半晌，他还是决定放弃和她的沟通，直接卷起袖子抓过她搁在外面的手。
「你要干嘛。」女人终于坐了起来，很不满意地看着他。
「抽血」小亚当斯说。
「……」
出乎意料，对方并没有作出任何的抵抗，甚至连反对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小亚当斯甚至都做好被打破头的准备了。她呆呆地看着他把针筒扎进去，血液流出的一瞬间，脸上却似乎涌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
因为这种让小亚当斯觉得近乎恐怖的表情，第一次的检查，大概就在血液常规这一条停步了。
“最近一次的检查，有什么特殊不一样的地方？”法医问道。
“她说腿有点痛，其他没什么。”小亚当斯的苦恼也正在这点，“这里缺乏必要的检测手段。”
每次检查都是差不多的反应，偶然也能看见女人坐在墙角，抬头看着漆黑的顶棚。抬起头，上面黑漆漆的一片，就算有什么东西也看不见的。
「葛楚小姐，早。」小亚当斯每次都是一样的开场白。他觉得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有差别，但这次他忍不住加了一句：「你在看什么？」
「天空啊。」葛楚小姐回答他了，似乎心情意外地好。
通常他不太在意犯人们的回答——多数都是不太友好的，友好的又过于谄媚了。不过这次……他忍不住再次抬起头望了望上面，明明还是什么都没有的。——这个女人疯掉了吗？
有时候对话也是能缓和病人情绪的，他决定还是顺着她的话题：「天空好看吗？」
「嗯。」她使劲点点头。
天空……有什么好看的呢？一望无际的单一纯色调，看多了，和一片黑色也没什么两样。
女人微微地卷着自己的长发，一圈一圈绕在自己的手上，嘴中小声哼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他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却又无从怜悯。
「已经很久了吧。」她忽然说。
「诶？」
他认识她有三年两个月，不过所有对话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几句。
「腿有点痛。」葛楚小姐终于又开发出了一句新的对话。
她直接撩起裙子：「嗯，好象有点肿了。」
捏上去并没什么异常的坚硬，但腿的部分很明显就是大上那么一圈。
「很痛？」
「一开始很痛，不过很快就不太痛了，一点点，好像有点木木的。」女人说着，用一只手的指甲去掐自己的肉，她似乎觉得这也挺有趣似的。
「不要笑，葛楚小姐。」小亚当斯看不过去了，「腿部的突然病变很有可能会造成截肢的。」
「我不要。」
这不是要不要的问题……
「不要，死都不要。」她根本没打算听人解释的意思，「我都没有手了，你还要拿走我的脚。」
没有人要拿走你的脚……
「死都不给你。」
她最后转过头来，以在他看来似乎是轻蔑的眼神盯着他，赤裸裸的。「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咬死你。」
这次的对话太多了，超过容量了——小亚当斯觉得自己当机了。
随后葛楚小姐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幻境一般，完全不再搭理他了。
“腿部肿胀，并且有疼痛。”葛里安想了一下，“症状像是淋巴水肿……但是淋巴水肿并不是致命的。”
年轻人显得很后悔那时候没有强制她检查——当然在那时候，他是巴不得检查赶紧结束，赶快结束的。
葛里安捏住尸体的胳膊，把手举了起来。“指甲干净，说明没有挣扎的痕迹……咦，她手里是什么？”
尸体应当还没有僵硬，但手捏得很紧，怎么也扒不开。
“那是什么？”好不容易才掰开了一根手指，露出里面亮晶晶的东西。
“刀片？”
终于把那块东西扒了出来。“准确来说，应该是某种东西的碎片吧。”
“是什么暗示吗？”法医微微皱了皱眉，“凶手？还是……某种巧合？”
她想要表达什么？
小亚当斯伸出两个手指，把那块东西挟了出来——晶体上还沾有已干的血迹。尽管没有光线，他却觉好象看见手里的小东西发出刺目的光来。
标号288的贝里刀，刀刃的部分弄成参差不齐犬牙交错的样子。
那是忽然涌进脑袋的东西，根本由不得你拒绝，甚至也不考虑你承受能力，就那样硬塞到你的脑子里。
“啊。”几乎是措不及防，小亚当斯惊叫出来，“我好像看见什么了。”
“那是残念！”葛里安说，“你看到什么了？”
一个人。还有蓝色的天空。还有，一片云。
视野中几乎是一无所有的空旷，在远方的濒临倒塌的斜塔尖顶上（为什么是斜塔？），坐着一个人。
那近乎遥不可及的距离外，有一个男人。
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应该是微笑着。可是从细长的金色眼睛中，泄漏出的些许的光，却好像将视线变成了一种令人悚然。仿佛被他一扫描，就会融化似的。这样的场景应该不能算作温馨吧。然而从心底产生的，却是一种可以称得上温暖的东西。
温暖的，足以抵挡牢房中所有阴冷。
浓缩果汁一定要掺很多水才可以喝，直接尝一口的话，舌头会坏掉。而且，绝对不可以直视正午的太阳，眼睛会瞎掉。
「这样看看也不错啊，不用吹风，也不会恐高。」
「没有赴汤蹈火的精神，哪里能跟骑士去杀龙呢。」
「这样，就好了……」
「很好了……」
女人渐渐微弱的声调，却好像是为了加强信心般地反复喃喃自语。远远地传来的意识已经足够。太小的容器无法承受更多。
然而，在平静中不经意地中，却似乎还透出了些许其他什么别的情绪。或者只是微小到连自己也发现不了的地步，亦或者只是某种错觉。
小亚当斯搞不清楚那究竟是幻觉，还是自己的意识。
“很……难说啊。”小医生不知道自己该描述哪一部分才好，“好像是在思念某个人似的。”
“怎么看，也是这么年轻的女人。”葛里安叹了一口气，仿佛放弃似地站了起来，“尸体解剖吧。”
小亚当斯再度抓着自己和草窝草窝没什么两样的头发——可是，葛楚小姐不会愿意这样的吧，死得很难看啊。
于是葛楚小姐被放在手术台上，切割开来。需要的部分被切片被送去研究，多余的部分被堆在一起。
葛楚死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小亚当斯终于感受到了这名高危犯人的危险性。
他现在变得好像没办法再看天空了。一抬头，就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的错觉，随后就从心里浮现出一阵令人掉泪的情绪。
那是什么呢？
他说不上来，也不想向别人诉说。
蔚蓝的天空，层层叠叠的云塔，那里有朴素的旧民居和喧闹的黄昏。
楼道里传来炒青椒肉丝的油烟味。
从另一侧传来母亲的声音。
「葛楚，饭好了，可以回来吃了。」
片刻，声音又有提高。「听到没有！回家了！」
回应，回应她吧。
微微的低语，好像消散在风中般。
「好的，妈妈……回家了。」
猎人协会第587号文件：2009年4月一日，高危犯人葛楚，于那他斯曼监狱身亡。死因：疑为下肢深静脉血栓，造成肺梗塞猝死。
作者有话说第78章 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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