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歌》安子非鱼

30、章三十

　　严焉在哭，哭的很凶，连抽泣都上气不接下气了，而云寂就站在她的对面，同样是眼睛红红的，只是没哭出声来罢了。

　　真是奇怪，这天底下，怎么尽是些伤心人呢？

　　云烬不带任何情绪的走了过去，在他们两的前面站定，道：“哭什么？”口气清清冷冷，没有带任何的感情，好像不是真的想要问他们这个问题。
　　严焉见来的人是从小的冤家对头云烬，高傲的小心绪让她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哭声，抽泣没有停止也不忘对着云烬哼一声：“以后你就开心了，这个凛剑阁再也没有和你叫嚣的人了，你就是这里唯一的大小姐了。”
　　云烬皱了皱眉头，不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过她从来都不太屑与去理会严焉的话，她不说清楚，她也懒得多问，倒是云寂却在那里有些激动的抓住严焉的手臂：“焉儿，我求求你不要走，我求求你留下来……不要离开我……”
　　“留下来做什么？看着你和秦家小姐大婚吗？”严焉好不容易克制住变得小声的哭声，再一次的大了起来。
　　云寂不说话，只是红着眼，难过的低下头。

　　“你要走？”云烬看着严焉，其实她对云寂和严焉的事情并不关心，准确的说，她现在什么事都不关心，她连自己下一秒要去往何方都不知道，又哪有空关心别人呢？只是那个从小和她叫嚣的那么多年的严焉忽然说要走，让她觉得有些意外。那种感觉，就好像在告诉她，人世间，最寻常，不过分别。
　　“是，我要一个人去炎州，去那里闯一闯。”严焉抹着泪骄傲的说道，“传说我十三岁那年，我爹娘就是去了那里，所以我现在要去找他们……”
　　云烬蹙眉。

　　云寂终于看着云烬，说道：“爹说了，我必须娶秦家小姐，接任仪式就还有几天了，大婚之礼爹也打算在开春完成。无论……无论我怎么说，爹都似乎心意已决。”
　　云烬轻轻的哼笑了一声，漠不关心的道：“那还不容易，私奔不就好了吗？”
　　“私奔这种事，也只有你这种无情无义之人想得出来！”严焉出声道。
　　云烬冷冷的刮了她一眼，但是严焉却丝毫没有畏惧，道：“私奔？你说的很真是简单，云真阁主好歹收养了我这些年，难道我真的要拐走他的儿子，让凛剑阁和秦家陷入僵持的境地吗？难道让云寂哥哥真的做一个不忠不孝的儿子吗？你以为我严焉是什么人？”

　　这一番话，说的振振有词，铿锵有力，倒是让对这件事从头到尾并不关心的云烬微微的吃了一惊，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骄纵任性的大小姐，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我知道……”严焉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你和凛剑阁里的大部分下人在背后是怎么看我的。觉得我骄纵任性，又喜欢无理取闹。我知道的，你们其实全都不喜欢我，全都看不起我。”

　　这句话，云烬并没有反驳，虽然不至于说看不起，但是她确确实实的不喜欢她。

　　“全庄上下，真正对我好的，其实只有云寂哥哥一个人……”严焉看着云寂，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悲伤，“所以，我也只喜欢他一个人。”
　　“焉儿……”云寂难过的不能自已。
　　“云寂哥哥，焉儿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全天下只有你一个人会那么宠我，我对你闹，对你哭，对你任性，你都不会怪我。我知道的，这天下间再也不会找到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严焉握着云寂的手，哭的鼻子都红了，“可是……无论多努力，就算是秦小姐我们也去求过了，云岚哥哥也为我们说过情了，但是……终究还是不行的。我不想看着你娶别人，所以我只好先走……”

　　云寂终于也哭了出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你放心，我会一个人老的，我不会嫁给其他人的。”严焉说，哭的更加凶了。

　　云烬转身，不再看他们两个人。
　　原来这个天下间，真的尽是些痴情人。

　　>>>我会一个人老的。
　　多么动人的一句话啊……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是那么讨厌严焉了，那个女孩子，也终究是个寄人篱下，因为脾气不好而受尽下人白眼的普通人罢了，自己和她比起来，倒反而是幸运的多了。或许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也受过很多的委屈，很多她从来没有说出来过的难过。她和自己一样，也是那么骄傲的人儿啊……或许这就是自己和她为什么相互看不顺眼的原因了吧……
　　严焉无论怎样，对云寂倒真的是一片真心，一点都不比自己对云岚差。

　　痴之一字，对每个人来说，原来都是一样的。
　　那一刻，她想，她是真心希望严焉可以幸福的……

　　她转过头，看着已经离自己有些远的两个哭做一团的人一眼，道：“你不用走。”
　　云寂和严焉二人，抬起头看她，脸上全部都是泪痕。

　　云烬转过头，背对着他们，淡淡道：“因为娶秦紫桦的人，会是云岚。”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有风把她绯红色的衣裙，吹的飘飘扬扬。
　　在这阴灰的天地间，红的那样明亮而妖异。

　　那样孤单而凄然。

　　>>>

　　终于已是离别处。

　　少女将房间里的门窗都打开了，外面的天阴沉的可怕，似乎又一轮雨要来了，风从门窗的四面八方灌了进来，吹得她红衣飘零，也吹得房间里的宣纸一下子飞扬了开来。

　　白色的宣纸在空中随着风飘扬，就是不落地，好似秋日里的枯叶蝶舞。

　　云烬用砚台压住了其中一张，然后那笔着墨，写最后一份《与君书》：

　　“云岚。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里一直心中有疑。此前我曾答应告诉于你，而今日，便已是时机。
　　我同你与云寂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同兄妹，云家待我更是恩情深重。此些情谊云烬此生难以报答，但终究一生都会铭记在心。
　　你问过我鸢歌是如何所得，我想这是天意，让我在前不久遇到了一位隐世高人，他赠与我鸢歌，让我得以救你，而其代价则是我得拜他为师，从此继承他的衣钵，隐居深山，陪他老人家常伴青灯，再不理红尘世事。你要知道，这些事情比起救你的命来是何其的微不足道。我总怕你知道了心怀愧疚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不想告知。但今日终于是我履行诺言，和我师父离开的时候了。终还是要告诉你的。
　　你不需要对我有任何一点点的愧疚和自责。因为我对你如此，并不只是与你的感情，换做云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如此做，这是我选择的，报答云真阁主十四年养育之恩的方式。
　　而此别后，也请你勿念。勿找。我与云家此生缘尽于此，红尘陌路。
　　君乃一代天之骄子，终还是要继承凛剑阁阁主之位。切不要因云烬这种陌路人而有所推脱，这是你命中有数，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最后，
　　如若可以，只望你记着云烬最好时的模样。
　　云烬笔”

　　她写完，搁下笔，看了看天。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