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清歌》君千羽

25、离州乱 9

　　第二十五章离州乱 9
　　找到凤舞时，是在清凤潭，她们的秘密基地。
　　凤舞靠着树干坐在地上，白裙衫沾了泥水都不曾察觉，只顾看着碧云出神，衣襟上还有些血渍 。
　　清歌一惊，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开始把脉，“哪里受伤了，是谁？”
　　凤舞抽回手去，神情恍惚，欲言又止，“不曾受伤，只是心急吐了口血”
　　清歌抽出冷月，站起身来就要暴走，“死狐狸，竟敢伤你，我去宰了他。”
　　凤舞拉住清歌，“他没伤我，只是告诉了我父亲的身份…”
　　清歌愣住了，能让凤舞这般心神不宁，又是楼忘尘告诉的，莫不是“是…东辰苏相”
　　凤舞点了点头。
　　“苏相叛国，你信了？”清歌盯着凤舞的眼睛，扶住她的肩膀。
　　“没有，私章印信都有可能是假的，他若想叛国，不会做得这般蠢笨，生生让别人拿住把柄。我只是，听到他的身份有些急怒攻心罢了。”
　　凤舞红了眼眶，抱住清歌，神情凄怆，“一国丞相，权倾朝野，可连个女儿丢了十一年都没找到，如今还未见面就惹了一身腥，他可真是亲生爹爹啊。”
　　清歌搓搓凤舞的脸，“那就别认他们了，跟着本小爷过日子多滋润啊。”
　　要认，也别现在不是吗。
　　凤舞笑了笑，抱住清歌的脖子，“小清子，本太后就是去讨饭也会带着你让你走前头得。”
　　清歌做了个鬼脸，“去看看老头子他们吧。”
　　紫竹居里逍遥子皱鼻子皱脸的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在喝，叶仙儿在旁边抹眼泪。
　　清歌一掌拍在老头子肩上，欢喜问，“老头，你怎么了？”
　　“清儿，你爷爷他…”叶仙儿阻止不及，逍遥子已经吐出一口血沫。
　　清歌诧异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难道，自己功力突进，成仙成佛了？
　　可是成仙的却是她心中比蟑螂还耐打，比蚂蝗更难缠的老头子。
　　那个场景，就算后来她伴着凌墨风一步步走向权利的顶峰时，想起来依旧痛得揪心。
　　那天，老头吐血了，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昏睡时，面色枯黄，看上去瘦得可怜。
　　清歌木木的跪在老头的床前，眼眶红红的，拼命眨着眼睛，隐去眼里的泪光，“老头儿，你几天没吃饭了？别急，我给你烤红薯啊。”
　　转身便要离去，老头醒过来了，枯瘦的手指抓着清歌不放，“清丫头...”
　　把着老头的脉搏，清歌咧开一抹假笑，“几天不见你咋就成柴火了？等着，我给你烤红薯去啊。”
　　在心里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她只会烤红薯，不像小疯子，袖子一挽随便在厨房一扒拉就能整出一桌精美饭菜。
　　她只会烤红薯。
　　想着想着，眸子就湿了。清歌又眨了眨眼，对着老头子一笑。
　　“丫头，这不能怪你，师父这是年轻时落下的旧疾，伤了心脉....咳，如今大限已至...”逍遥子又吐了口血，“现在，你们要记住...爷爷说的每一句话。”
　　呼吸之间，又是一口血气涌上来，哎，难道遗言都留不下了？
　　“丫头，你是...青翼国人，我记得...那刘大是....咳咳...青翼口音...去找你爹娘吧。”
　　清歌终于哭出声来，“老头你...要相信，我是...玉面神医的...徒弟，什么病...都能治。”眼泪流进嘴里，带着鼻涕味，他大爷的难吃透了。
　　“咳咳咳....”内力输进去，逍遥子精神又好了些，“丫头，去叫你奶奶...她们进来。”
　　.....
　　“二柱，我....不行了，翠莲，咳咳咳，以后老的小的，就靠你们照顾了。”老头拿出枕头下的私房钱袋扔给二柱夫妇两，倒在了床上。
　　“凤丫头，你们....过来。”老头脸色渐白，凤舞拿出银针封住了老头的心脉，逍遥子终于不再吐血了。
　　叶仙儿没有说话，只扯着帕子给他擦着嘴角，表情淡淡的。

　　逍遥子对凤舞扯出一抹苍白的笑，“还是凤丫头聪慧稳重些，以后，清丫头...就托你照顾了。你属...先天体弱，只要少动心神，便会平安无事，
　　音刃属必杀绝技，伤人伤己，切忌多用。”
　　神色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终是没说出口，递给清歌凤舞一人一个锦囊，“生死关头...会救你们...于危难。”
　　清歌还在往逍遥子体内输内力，可输进去又会被反弹回来，老头子拉住清歌，“清丫头，没用的....”
　　“不，我可是...玉面神医的....徒弟呜呜呜。”清歌抱住逍遥子大哭失声，我该怎么救你？
　　逍遥子一笑，“清丫头，别哭了，听我说，你是我的...嫡传弟子，师傅....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撇开老脸....求你，将我...逍遥派发扬光大，
　　让我也能...享享祖师爷...咳咳咳的荣光。”
　　“清儿，在往后的日子里...你要更加坚强，凡事要...以自己为重，这世上...能让你受伤的....只有你自己了咳咳，以后你...告诉墨风，
　　要他记住...自己的承诺。清丫头，做好...自己就行了。”逍遥子摸着清歌的脑袋，心里百味居陈，往日嬉笑没个正形的老脸上如今只剩下慈爱，丫头，天性纯良如你，
　　将来更加艰难的日子，你可怎么过呢罢了，各有各的活法，得窥天命又怎样呢，还是年寿不永，难得善终啊。
　　“你们出去吧！...我要跟你奶奶说几句话”，深吸一口气，逍遥子精神又好了些。深深的看了两丫头一眼，丫头们，永别了，往后的路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清歌此时只觉得自己好像一团浆糊，糊来糊去，却不知道该糊到哪去，心里一把钝刀在慢慢的割着，一下，一下，割不断，扯着肉，痛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可却咬牙挺着。
　　她要让老头看到自己最灿烂的笑容，扯起嘴角，八颗牙齿，浅浅酒窝，微微一笑。老头儿说每次看到这笑容，便有一种为人师傅的自豪感，瞧，笑得这般傻帽的丫头是我逍遥子
　　的孙女呢！
　　凤舞唏嘘，她心性平淡，除了小清子，与谁都不亲厚。逍遥子大限将去，她虽有些难过，却不似小清子那般心痛断肠，只是些唏嘘罢了。
　　逍遥子真是一个奇人呢，幽居山谷，却武艺高强，熟知天下大势，生活俭素，却医术卓绝，通晓奇门盾甲。
　　如此奇人，就要没了呢！“玉面神医”的背后还有着怎样的一段过往，谁也不知道了。
　　擦擦眼泪，抱住木住的清歌，“我们先出去吧，让老人家说会儿知心话吧！”
　　清歌木木的走出了门，从墨吟居床底下摸出了一坛醉红颜，在紫竹居前的竹林里倚着竹子躺下，默默的灌了一大口，灵动的双眸
　　此时一片空洞迷茫。
　　凤舞也摸出一坛，挨着她坐下，“一起喝吧！”
　　屋内响起了逍遥子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仙儿...这些年...辛苦你了....今后，就留下你一个...人了”
　　“没事儿，你死了，我就找个人改嫁。”叶仙儿笑意淡淡，指甲掐进了手心，滴出黑血来又被她用衣袖掩了。人总是吧最好的一面留给别人，将决然狠厉
　　的背影留给了亲密的爱人。
　　“咳咳...咳...那我就放心了”逍遥子眼眸一黯，扬唇笑开了。

　　叶仙儿冲他一笑，“你为她们算了这么多年，可有算到今日了？”别过脸偷擦了把眼泪，“要不要告诉她们？”
　　黑暗袭来，逍遥子闭上了眼睛，“不必了...仙儿，让你等了这么多年...对不起。”
　　一滴泪流下来，滴在了叶仙儿手上，她只觉得一阵暖流涌进了心底，一如他给她的感觉，温暖，窝心。
　　茫茫人海，偏偏他们相遇了。
　　他们是有缘分的。
　　可惜，上天不眷顾有缘人，他们一错过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他在村头，她在村尾，他守着她，她望着他，可是相望不可及，因为倔强，因为轻狂。
　　后来啊，两个丫头来了，他们趁势下坡，干戈化玉帛。
　　后来啊，他搬过来了，与她吃饭睡觉齐凑伙儿。
　　她很高兴，因为在他最后的日子里，他们能默然相守，他有致命旧伤呢，她知道。
　　她很欣慰，因为在她最后的日子里，他们能执手共依，她有伤身陈毒呢，他应该也知道吧。
　　他俩真有夫妻相啊。

　　知道大限将至，于是没日没夜的巴着她，几十岁的老头了，却还像个小孩似的没她做的菜就吃不下饭，死期临来，于是拼命地逼着小清儿
　　学尽他所有技艺。
　　他很厉害呢！奇门遁甲，医术剑法，样样不差。所以他能预料天下大势，知道两个丫头必是当世国母相争天下的命运，所以处处布局，
　　步步设机，只为小徒儿们能顺利在这乱世中活下去。
　　她也很厉害呢，中了“黄金缕”的身子本该五年前就死了，让她以毒攻毒硬是跟阎王爷又抢了五年，本想让舞儿给她留像就是怕死在他
　　前面留下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如今真该庆幸，留下的是她呢。这世上最可喜的事莫过于此了吧。
　　看着心爱的人走，而不是留他一人孤独存世，很可喜呢。
　　倚着逍遥子躺下，叶仙儿对外面喊了声，“丫头们进来吧。”
　　凤舞抱住叶仙儿，有些苦笑，今天她尽安慰人了， “奶奶，您要节哀。”
　　“舞儿，你今已学尽我所有技艺，我也就安心了。你性子内敛，不善言辞，以后，要放开些，额，噗。”叶仙儿说完俯身吐出一口黑血。
　　“奶奶您...”凤舞心头一阵不安，为何本该心碎断肠的叶仙儿刚刚神色这么平静？
　　屏气凝神，伸手给她把脉。
　　一时间，凤舞一个战栗，这，这明显是“黄金缕”啊。
　　黄金缕都发作了，果真心碎至此吗？
　　一瞬间，凤舞读懂了她慈祥恬静目光背后冷冽的寂寞和彻骨的苍凉。
　　“记住，有些心事是该说给懂的人听。清儿活泼可爱，武艺又好，你们姐妹要互相扶持，相依相靠，无论何时，记住你们结拜当日的血诺，无论何时，”
　　以天下苍生为重，切记，噗”又是一口黑血，叶仙儿苦笑，已经毒入心脉了吗？
　　拉住木木的清歌，“清儿，往后要保护好自己，我和你爷爷只希望你们好好的。”
　　凤舞暗叹了口气，转身出门，这般痴情的女子在这世上还剩下多少呢。
　　叶仙儿靠近逍遥子渐冷的身躯，意识渐渐暗模糊。
　　我一人苦苦支持三十年，只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找我，我还有机会幸福。如今，你真狠得下心，丢下我一个人。
　　老头子，你走了，我怎么办呢？你不知道，没有希望的日子，一个人很难过吗？
　　好在，现在，我来了，我找你来了，你可一定要慢些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