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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台上的《白蛇传》已经唱到了许仙与白素贞在雨中的相遇,许仙身穿藏青色儒服,手持一把八十四骨、紫竹柄的好伞,胭脂红的伞面,画的是海棠春睡。那许仙将伞递至白素贞面前,唱白娘子的却是一个男旦,但柔美之态不亚女子。他做着羞态,接过了那把伞,欠身道谢,媚眼如丝。“多谢公子。”这一句音调高细悠长,直至送入耳中。
      秦少崖忽然觉得耳中一阵搔痒,抖了抖肩,摇摇头,“你说若这白素贞是个男儿身,许仙还会痴迷于他么?”
      “秦将军说笑了。”坐在一旁的杜维奇道,“白素贞怎么会是男儿身?若是男儿身也不会有《白蛇传》这出戏了。”
      “哦?为什么?若有一男儿,也是如此清朗脱俗,气度不凡怎么办?许仙最初也是被白素贞的惊世之颜和不凡的气度迷了个七荤八素,哪里辨的对方是人是妖?”秦少崖道。
      “怎么会?男人之间怎会有情爱之事?岂不违背伦理,耻于世?秦将军何以有此一说?莫不是看上了这演白蛇的小旦?戏子可以养,玩玩就好,不必当真。”杜维自以为猜中秦少崖的心事,笑得颇有深意。
      秦少崖一甩手:“瞎说什么?顺便问问罢了。醉乡阁美人这么多,怕是有些醉了。“说罢,仰脖饮下一杯酒,酒香醇厚,带着几丝清甜,甚是可口。“桂花酿果然名不虚传。”
      “我就说,秦将军英雄少年怎会如此孟浪。”杜维笑道,也执杯,浅酌一口。
      这醉乡阁是京都最大的销金窟。从事各种买卖,解脱不了声色犬马,纵情欢娱八个字。无论想要什么,无能想干什么,只要你肯出价,必能让你醉生梦死。而这个价可不是普通的价,江南有富豪,号称江南第一富,带着全部身家来到京都只求一朝醉生梦死。一朝过后,良田万顷,金铺十余家,皆留在了醉乡阁。故而,平日里能来醉乡阁逍遥的都是些达官显贵,纨绔子弟。
      按理说醉乡阁的人都是见惯了达官显贵的人,所以自然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性子,可今日里,楼中上下却皆是一幅严谨的样子。唯恐招待不周。
      “秦将军可知,为何曹相将我等聚在此处?”杜维斜着身子,凑到了秦少崖耳边,低声问道。
      “不知道?莫非人多了可以打折?”秦少崖耸肩。
      “怕是别有目的,你我还是小心为妙。皇上最近龙体抱恙,政事都是曹相大力,此时他约我们私下相聚,怕不是什么好事。”杜维坐正,端起茶杯,脸上甚是严谨。
      自打秦少崖认识这位礼部侍郎,他便是这般不苟言笑的模样。发丝永远一丝不苟,一贯永远整洁有序。怪不得当了礼部侍郎。可这谨言慎行的2似乎很看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秦少崖。估计自己压抑得久了,看见比较洒脱的秦少崖就像看见了洒脱的自己。也是,在这官场内,尤其是常年侍奉在圣上左右的官员,那个不是兢兢业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人人都懂。他秦少崖常年驻兵在外,功高却不到盖主,皇上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多问。
      “今日请诸位前来,除了趁闲暇之余聊以叙旧,还有些事务相商。”包间正中,一位中年男子,头戴紫金冠,腰系犀牛皮腰带,玄服描金线,一看便知是极其显贵之人。他捧起茶,身边的小厮立即喝退了包间里服侍的人。不过一杯酒的时间,包间内只剩下五个人。
      秦少崖抬起头来,发现这剩下的几人,除了曹相分别是,礼部侍郎杜维,刑部侍郎赵尚,工部侍郎王启,吏部侍郎李常,户部侍郎李祯,兵部侍郎倒是未至,但是偏偏加上了秦少崖这个将军。礼,刑,工,吏,户,兵,朝中主要大臣皆聚于此处。
      怕不是什么好事。秦少崖捏捏额角,望向坐上的曹相。
      “今日请大家前来,并无他意。最近圣上龙体抱恙,诸位都是知道的。不知各位有何看法。”曹相吹了吹杯中的茶叶,视线缓缓划过坐中众人,见六人面上皆是阴晴不定,又道,“我是说,立太子一事。”
      “这……”坐下一片哗然。圣上在位十年,从未提过立过太子。近日里龙体抱恙,怕是大限将至。诸皇子也都有所行动。但大臣们都是各自在心里盘算,不好表态。这是一场赌局,以官帽甚至性命做注,输了,不会有推翻重来的机会。
      “我以为三皇子渝王,德才兼备,有君临天下之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曹相放下手中茶盏,望向刑部侍郎赵尚。
      那赵尚一惊,额上起了一层冷汗。“下臣,下臣,也以为三皇子可担此大任。“其他几位长官也连声说是。
      大家都懂,皇帝由谁来当与他们无关,要紧的是乌纱帽和项上人头。问意见实际就是
      问愿不愿意合作。愿意最好,若是成了想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是不成,黑锅自然由下臣背。不愿意也行,回家之后就得担心会不会天将大祸。所以大多数人,会选择前者。
      “古人有遗训,‘立子以长”应立嫡长子。我以为祖宗遗训不可忘。大皇子平日待人宽厚,文治武功也都通达。适合做一国之主。”杜维起身拱手作答。
      曹相眼神一冷,直勾勾看向杜维。杜维神色不变,依旧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直视曹相。
      其他人皆是如坐针毡的模样。户部侍郎李祯平日与杜尚交好,此刻也捏了一把冷汗。整个包间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沉静中,窗外乞丐乞讨的唱词咿咿呀呀唱的不着调的曲子。
      “不知道秦将军有什么看法?”曹相望向秦少崖。
      秦少崖一愣,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我一介武夫,不懂什么政事。一切由各位大人说了算。”秦少崖打了个哈哈。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家国大事,秦将军怎可轻视?”倒是杜维先开口。
      “杜大人说的是。秦将军少年英雄,家国安定还要仰仗将军。将军怎可置身事外?”曹相道。
      秦少崖正襟危坐,面色开始凝重起来,不似之前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我今年二十有六,上战场的次数早已数不清了。上场杀敌就是为了家国重任。只要我朝国威不灭,国土不失,其他一律不是我心中所系。我只懂忠君报国。”言下之意,你们争吧,无论谁当皇帝,我都会尽忠职守孝敬君上。这番话看似把谁都给得罪了,实则不然,他对双方都不会造成威胁。他才是最懂明哲保身的那个。这几年的官宦生涯教给他很多,师父和苏玉轩没有学到的,他学到了。
      曹相抚掌大笑,“好一个秦将军,果然少年英雄!望秦将军心怀此志,将来新主登基,也要仰仗秦将军开疆拓土。”
      这句话看似只是客套,可意图却也明显,即是试探秦少崖“渝王登基,你是否会忠心护主,不加阻拦?”
      “那是当然。”秦少崖一口应下。眼睛看着曹相,也笑了起来。
      “好!久闻秦将军大名,今日一见果不虚传!曹某以茶代酒,敬秦将军一杯!”曹相托起手边茶杯,一口饮尽。
      “相爷过奖。”秦少崖道,语罢,一抬头,一杯酒下肚。
      戏台上又敲敲打打,开始演第二轮。

      酒罢,秦少崖捏着左肩,走出了醉乡阁。已是月上柳稍头。
      阁外早有马车等候,正要上车,却听得背后有人呼唤,回过头去。杜维正站在身后。
      “杜大人有什么事?”秦少崖道。
      “无他,只是平日里甚是欣赏秦将军的性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杜维道。
      “但说无妨。”
      “秦将军觉得曹相如何?”
      “不知杜大人有何看法?”
      “不瞒你说,多年来,那曹清德在朝上排除异己,拉拢官员……势力足矣遮天。其野心不可小觑。”
      “你们文官勾心斗角,我一介武夫却不甚了解。”
      “秦将军说笑了,在朝文武没一个比得上你,因为你懂什么叫中庸之道,什么叫韬光养晦。不然,以秦将军的能力,虽达到现在的职位不难,但明明来自民间无任何靠山,也不参加任何党派,却能安坐此位,不被他人所嫉恨,也不会被人轻视。不是寻常人所能达到。”
      秦少崖笑笑不语。
      “很久前有这么一个人,才学盖世,武功也很好。曹清德想拉拢他,可有才之人都自负清高,不能与之为伍。曹清德恼怒,联合一众言官,硬是罢了他的官。听说之后他一直在江湖漂泊,最后郁郁而终。可惜!本是天纵英才!”杜维愤愤道。
      “哦?他是?”
      “他叫欧阳祤。这是近二十年之前的事了。前些年,有个年轻人,你应该也知道,叫苏玉轩。颇有几分他的风骨。也是因顶撞曹清德被罢了官。你说,他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有了,富贵有了。若还是不满,他想要干嘛?”
      “杜大人是说?”
      “我看将军方才似乎应了曹清德。故而由此一说,望将军慎重行事,莫做了那曹清德的鹰犬。”
      “哬!这话可不大好听呐!”
      “美言不信,信言不美。”杜维摆摆手,转身上了马车,“天色已晚,杜某告辞了。”
      月已至中天,看不太明朗,不知何时飘来大片乌云,将月色遮了个影影绰绰,只看得到朦胧一团光亮。
      秦少崖喝退了等候在一旁的马车,拐进了一条小巷。小巷的路面是湿漉漉的青石板,据说是前朝就铺好的,石缝中的青苔绿的泛出了油光。在羊肠小巷的弯弯转转里行了约三盏茶的功夫,终于豁然开朗,已至城外。穿过这片树林,会有一座小桥,一栋小楼。小楼下有一池将枯的荷,小楼里有人在煮碧螺春。
      秦少崖站在林外,林里风声潇潇似有鬼夜哭,猫头鹰的叫声远远的传来,叫人心里发寒。晌久,雨终于落了下来,砸在叶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他仰头看看天,月亮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左肩隐隐作痛,他捏着左肩,转身又回了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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