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长央

6、江山代有骚包出 新人只只胜后人

　　这是绯星经历的最没有挑战性的一次任务。监视一个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并且不打算回避的人。成之的表现基本上可以规划到优等生行列，他甚至偶尔还要邀请负责监视自己的杀手吃饭。
　　世纪酒店。Z市的贵族行宫。
　　绯星坐在金色基调的豪华包厢内，只一词可以概括此际心声。那就是，俗不可耐。
　　成之有点人格分裂倾向。他偶尔很王者，偶尔很白痴。是有钱的白痴。桌子上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菜，绯星敢肯定，那盘子边上的花儿都得好几百。她消受不起如此生活，便抱臂坐在成之对面，冷淡地看着他。
　　“你究竟饿不饿？”
　　被盯得不耐，成之愤愤地抬起头。他本来很优雅一人，此刻嘴角竟粘着汤汁。
　　“不饿。”绯星淡淡说，眼光从头到尾没变过轨迹。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来吃饭？”成之敲着桌面，出离愤怒了。
　　“我何时答应过你？”
　　成之快哭了，“你上了我的车……”
　　“没错，因为玉让我监视你。”
　　“……”
　　“你有问题？”
　　“没有。对不起，我今天看见了好多奇怪的幻觉，比如你点头，比如你点头之后上我的车，比如你主动选择了这家酒店，也许我该去卫生间清醒一下……”
　　“你的确看见很多幻觉。”
　　“所以我要洗洗脸……”成之麻木地站起身，灌一口酒，包着一个可爱的包子脸，无比愤懑地闯进了卫生间。
　　五分钟后。
　　绯星开始警觉。卫生间一点动静都没有，静得太诡异，就如风雨之前的酝酿和凝滞。出现这种情况，也许成之逃了，也许他……被杀了！
　　毫无缘由，绯星立刻选择了相信第二种。
　　成之没有逃跑的理由。
　　一脚踹开包厢的独立卫生家，绯星面目沉静，凌厉冰冷。没来得及逃跑的杀人者被她一把拽下，摔翻在地。
　　敏捷，一如骄傲的猎豹。绯星在行动的时候跟锦衣有很大程度的相似，只是锦衣更无赖一点，宛如慵懒黑猫。
　　头发过长，挡住了一半的脸。被摔在地上的时候大概撞伤了头，偷偷潜进来的人剧烈的喘气。
　　绯星靠墙而立，手里翻出一把雪亮的短刀。折叠的，纤薄精巧。尖尖的鞋跟落在来人的肩窝里，绯星声音冷漠。
　　“谁派你过来的？”
　　“……你是谁？”地上的人喘着气，艰难反问。
　　有血从他的肩窝里流出来，渗透衣服，染红了卫生间的地板。
　　“这个你不用知道。”绯星淡淡道。
　　“阿绯……咳咳，”卫生间角落里受伤的男人声音有点低哑，“……不用问，放他走吧……”
　　“你没死？”绯星漫不经心地抬脚，转向成之的方向。
　　“……咳咳，差一点就挂了……”
　　“为什么放他走？”绯星问。
　　“啊这个吗……”成之闭上眼睛，“……他是方秦的人，我认得。”
　　“方秦？”
　　“他大概察觉了什么……啊这个混蛋，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他良心是被狗吃掉了。”
　　艰难地爬起身，成之的半边身子都压在了绯星身上。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抬眸往地上受伤的人看去，“还不滚。”
　　地上的人被成之平静语调里的杀气骇得一颤。终于慢慢爬起来，一瘸一拐的……爬窗台原路滑下去了！
　　“允许我对你的作为表示赞叹？”绯星淡淡问。
　　成之微笑，“请说。”
　　“你在找死。”
　　“……诶？”
　　“可以自己去房间么？”
　　“可以……但是你要干嘛？”成之皱眉。
　　“我要去跟踪他。”说完把肩膀上的手往门把上一丢，翻身敏捷地跳下了窗台。

　　夜色是绯星最美丽的掩护，因为她有一双能在暗夜里运用自如的眼睛。
　　今夜无星月，适合跟踪潜行。
　　被成之放行的人受了伤，走了一段路后就有体力不支的迹象。也许血流太多了，他背靠在墙壁上，艰难喘息。
　　绯星沉默的隐在距他不远的阴影里，低垂着眸子。长发在晚风里飘动，悄无声息。就像普通的白领，淡漠，还有点骄傲。
　　被跟踪的人没有再走，直接在居民楼黑暗的楼梯下靠墙坐下。他在颤抖，疼痛和寒冷，恐惧和饥饿，并没有那么好相与。如果不立刻治疗，也许他很快就会死。但是他不敢回去，并且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生命在弥留之际总是会散发出光芒，照亮某些柔软的眼睛。
　　绯星默不作声靠近。她原本应该见死不救。
　　“你没事吧？”
　　清冷的调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然而黑暗中的人还是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声音有点低哑，带着颤抖的尾音。
　　绯星慢慢走过去，斜靠在楼梯口，微垂下眸。
　　“不立刻止血你会死。”绯星淡淡道。
　　黑暗里的人条件反射地全身紧绷。他知道她非常人，不然自己不会那么狼狈。
　　“你叫什么名字？”绯星问。
　　“久步。”回答的同样条件反射。
　　“起来跟我走。”绯星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想了片刻，久步乖巧的跟上去。
　　好吧，乖巧是建立在生命的基础上！
　　“对了，你为什么会跟踪我？”走了一段，久步忽然问。
　　绯星毫不避讳，淡淡说，“找方秦。”
　　久步罕见的没有惊讶，若有所思，“最近找他的人还挺多。”
　　“比如有谁？”绯星随口问。
　　“比如你，比如传说中被赋予战神之名的杀手，应该叫做锦衣吧……”
　　“你重复一遍。”
　　魔鬼身材的人突兀地顿住脚步，直直地看着愣愣的久步，“再说一遍，还有谁？”
　　“锦衣。”
　　说完这个名字，久步明显感觉到空气里有什么不一样了。是那个美丽的女子，从身体发肤每尺每寸瞬间散发出来的杀念和寒气，冰冻了身周的所有呼吸。

　　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能令你恐惧！
　　锦衣彪悍无比，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恐惧他，也许根本数不清。然而目前为止，他第一次，不，或许第二次遇到令他恐惧的人，抗拒残忍永远是他丢之不弃的本能！
　　房间在三十六层，最高处。光线很好，透过透窗而出的光束，甚至可以看见细小的灰尘。太过明亮，致使锦衣在看见房间里那个惨不忍睹的活物时，微微闭了下眼。
　　腥臭，溃烂，血肉混沌的眼球，无一寸完好的皮肤。手脚拖在地上，如同被折断的木偶。抽搐，痉挛。没有惨叫，没有呻吟，唯尖锐的呼吸声，冲破口鼻，再合着血沫缓缓流下来。
　　那个人他认得，一小时前，他跟踪他找到了方秦的住处。
　　他花了一个小时来发现方秦的踪迹，一个小时后，他见到这一幕。
　　“混蛋！”锦衣低低道，声音里满是悲哀。
　　他本是杀人者，不为任何动情，但是终于没躲过生命给予的暗示。
　　“满意我的见面礼吗？”
　　房间的某处传来一道声音，带着浓烈的轻薄和恶意。
　　锦衣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转身。然而房间没有其他人，他只是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频。光影浮动之后，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是方秦。他早已察觉了外人的入侵。
　　这是陷阱，锦衣终于意识到。重重疑点被面前血肉模糊的人轻轻掩盖，他不得不承认，方秦有一颗更适合杀人的心。
　　“为什么杀他？”锦衣冷看屏幕后面的方秦。
　　他根本就知道原因，不需特意询问。只是人总是这样，不肯亲手揭露残忍的真相。
　　“因为，血腥味是钓你的最好诱饵，特别是……接触过你的人。”
　　方秦足够了解他！
　　童年的阴影总是暗藏强大力量，拜那扭曲的阴影所赐，锦衣对血腥味的敏感简直深入到了骨子里去。有时候，他凭血腥味辨别一个人的真伪，很多易容术遇到他就跟蛛丝无异。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混蛋。”锦衣看着方秦的脸，暗藏的怒火几乎要在眸子里燎原。
　　“没有。”方秦微笑摇头。
　　俨然是成功商人的做派，只是锦衣却深知他有多冷血！
　　“我一定会杀你！”锦衣说。
　　方秦摇头，“也许吧！锦衣，我本来怜惜你，但是你却生成了我的敌人。”
　　话音落下的时候，锦衣消失在了原先所站立的地方。
　　房间经过改造，是暗器的集中营。刀片，无数的刀片……像是漫天的雪影，耀花了锦衣的眼睛。唯一的一张办公桌，锦衣只是往那边瞄了一眼，立马放弃。不是因为他过不去，而是他料定那里危险。方秦最爱的招式，就是给人希望，在希望里置人于死地！
　　无数的刀片飞速射向那个冷俊如战神的男人，又通通原路返回。玉曾经说过，锦衣是用刀的神！
　　毫无夸大的嫌疑！
　　旋转的人影，如同世界尽头最后的舞者。每一片雪影在冲到他面前的时候，都发出了清脆的啸声。
　　一把蝴蝶刀，一只无所不能的手。在很久以前，那是锦衣的所有，他用它们创造了杀手们众口相传的神话。
　　屏幕外的人，森冷的眸光凝成了细细的线！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甚至没有看见甚至一滴血从那个舞动的人影身上掉下来！
　　暗器戛然而止！
　　方秦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愤恨，和不甘心。
　　淡淡的收手而立，蝴蝶刀悄无声息的隐匿。锦衣似笑非笑地看着方秦，忽然懒懒后退几步，窝到了办公桌旁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转椅上。
　　“见面礼之后，是不是该谈一下我们今天必须要解决的事？”锦衣说。
　　处在劣势依然嚣张无匹，锦衣的确有让方秦咬牙的资本。
　　“说。”或许妥协了，或许在想另外的方法对付锦衣，方秦反常的没有抗拒这个话题。
　　锦衣的眸子，忽然微妙的眯了起来，冷光潋滟如水云。
　　“十年前销声匿迹的鬼手——乱狼……跟你是什么关系？或者，根本就是你？”
　　方秦顿了一下，眸光瞬时凝聚如线。
　　乱狼？那是个消失在久远时间里的名字，曾经令人闻风丧胆。杀手排行榜上一直有他，高高在上。他不用武器，手是他的生命。
　　同一时期声名大噪的离桑，与他两两对望，双星并耀。那是一个关于杀手的传奇，让所有杀手组织趋之若鹜。
　　然而，就是这么神奇的两个人，却有着令人不可忍受的变态性格！；乱狼喜怒无常，被称为鬼手，是因为没有人能知道他的手下一刻会伸向谁，他心里变态，极爱反噬，他的雇主经常死在他的手里。而离桑，他既英俊且强大，接任务看心情，却受无数人追捧，其中美女尤多，对他死心塌地日思夜念肝肠寸断，但很少有人能找到他，特别在他有了妻儿之后。
　　他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众人憧憬仰望的神话，虽然他们互不相识。
　　神话终止在离桑死亡的时候，乱狼终于杀了他，成就了自己的顶峰。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你……凭什么那么认为？”方秦满脸寒霜，眼里漫开杀气。
　　锦衣没有看他，微低着头，似乎陷入了回忆的陷阱。
　　“玉，他记得所有人的脸，只要他见过一次。”
　　“……那个残废？呵……亏得他还有那份本事。”
　　“那你是他吗？鬼手乱狼？”
　　“……不，乱狼已经死了，在他完成最后一次任务的时候。”方秦恶狠狠地看着锦衣。
　　怒火来的毫无缘由。
　　就像是被触及了最隐秘的秘密的人，一瞬间就暴跳如雷。
　　“锦衣，你太多事，太多事。”方秦怒瞪着眼，咬牙切齿的重复，如同患了失心疯。
　　在很久之前，乱狼就是那样，喜怒无常无法自控。
　　锦衣的眸子缓缓地睁开。他素来松散，即使性命关头也面不改色，眸子半睁，带着点慵懒的媚。一半男人的阳刚，一半妖精的情迷。
　　不熟知的人，只道他是充满了吸引力的男人，足以引人堕落。但是却很少人真正见过他认真的摸样。那一刻，俊帅的脸只是陪衬而已，他剩下的气场无人能御。
　　眼睛，嘴唇。宛如最美丽的刀！
　　“怎么？你想杀我？”方秦张狂的大笑，陷入失控的境地。
　　锦衣微微抿紧嘴唇。他看上去那么好看，就连上帝都要嫉妒。方秦透过自己的眼睛，忽然看见了某个熟悉的影子，很久以前也那样看着他，带着满身无人能与之匹敌的魔力。
　　“离桑？”他无意识喃喃一声。
　　离桑的影子？
　　然后锦衣就不见了。
　　房间里什么东西都还在，就连那个濒临破碎的诱饵都还残喘着，血迹一点一点的开始在地板上蜿蜒。
　　就只是锦衣不见了，消失的彻彻底底！
　　玉曾经评论成之，说他某些方面太骚包，让人无法不揍他。他其实没说完，真正骚包的人是锦衣，他骚包到你要揍他都不知道怎么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