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莲》苏她

23、第二十三章

　　9月14日，刘玖闲回英国的日子。

　　他给自己买了一张单程的飞机票。

　　机票静静地躺在桌上，他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而后目光又重新回到那面玻璃窗前。

　　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他遇见了她，他听到老师向他介绍着：

　　“玖，这是我的女儿，莲。”

　　莲….莲….11年来他从未忘过的名字，只是当他们再相遇时，他早就不是她的玖哥哥，她变得生疏，变得坚强却又脆弱。他多想能留在她身边，用他所有的能力来保护她。他又望了一眼桌上的飞机票，空气中停留了他的一声叹息。

　　终究是要离开，留着，只会让他变得迷惘、变得不知所措。所以他选择离开，在他们还未对彼此动真情之前，离开。

　　他明白自己的逃避与自私，但他终究无法去伤害朱莉蕾娜。朱莉蕾娜，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儿子，刘凯洛。

　　他闭上眼，想着他们。眼前却涌进一名白色少女的身影，那样熟悉，那样美丽，他惊讶地睁开双眼。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车子停在挂有：“圣合福利院”的字样前。莫生莲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儿了，但她还是来了。她望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刘玖闲，想不到他会把她带到这里的原因。

　　福利院四面都有四通八达的门。其中有一面是整面的玻璃长窗，透过这扇长窗，可以看到园内的花木扶疏。看样子，这栋房子已经上了年纪。斑驳的树影照射到发黄的白墙壁上。

　　莫生莲跟着他在园内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停在一间很特别的屋子外，说它特别，只不过是因为它是位于很偏僻的角落，独立的一间。

　　门被刘玖闲推开了，“吱”地一声，很是刺耳，像是许久没有被人打开过。

　　房间里很空，除了一张床，只有一张藤椅，藤椅上坐着一名上了年纪的女人，女人背对着他们，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显然她并没有听见开门声。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样一间空旷的屋子里竟然有一架钢琴。

　　莫生莲凝视着那名女人的背影，竟是觉得那样熟悉。她屏息着，心底狂涌出一股喜悦，她上前：

　　“陈老师！”

　　她唤了一声，女人没有反应。

　　“陈老师？”

　　她又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应答。

　　有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去，看见刘玖闲。

　　“她已经失聪了。在六年前，一场大病让她失去了听觉。因为受不了刺激，她神志变得有些不清楚。”他的声音温温的，让人听不出情绪，然而他的话，却让她重重地吃了一惊。她心中惊痛，此刻的陈老师静静坐在白色藤椅里，然而却有种仿佛灵魂被抽走般，轻轻飘荡在空中的透明感觉。

　　她心底柔肠百结。

　　她想起她曾经坐在陈老师的腿上，听着她弹琴，她想起很久之前，她甚至管她叫过“妈妈”，陈老师是爷爷为她安排的钢琴老师，跟着她一起到了福利院，然而，她离开了，陈老师却永远留下来了。她知道对于一名钢琴家，失去听觉是一件多残忍的事，这比她失去美丽的手更加的残忍。

　　一股酸楚涌上，她的眼底有些湿润。她仿佛还是那个会撒娇的小女孩，而不是站在这里故作坚强的莫生莲。

　　她轻轻地走在她跟前。握住了她的放在大腿上的双手。

　　陈老师抬起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她。她看她的时候是陌生的，仿佛她们从未认识过。

　　她冲着她笑，笑容很轻松，却闪过一丝疼痛。

　　慢慢地，她伸出手，替她梳着有些凌乱的头发。

　　风透过破掉的玻璃吹了进来，窗户上不知有谁挂了一串旧风铃。叮叮当当地响着。

　　陈老师依旧睁着一双空洞的双眼望着眼前的少女，少女对着她叹息，她的眼角湿润，甚至拂在她头发上的那双手有些颤抖。正是这双颤抖的手使她的双眼涌进了一丝光亮。她的眼睛似乎没有了刚才的空洞。

　　“玖，你能先离开下吗？”她对他说着，却没有回头看他。

　　刘玖闲似乎已经知道她会这么要求，轻轻地退出房间，阖上门。

　　等到他离开，莫生莲把手重新覆在陈老师的冰冷的手上，她的声音湿润而充满感情：“对不起，陈老师。我现在才来看你。因为我太害怕回到这个地方了。所以你能原谅我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沉默。

　　她苦涩的笑了，明明知道现在的陈老师已经无法回答自己。

　　她站直身子，握着双手，因为太用力，手心已经沁出些冷汗。但她脸上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决。
　　“陈老师，我是莲，请原谅我这么久才来看你，你好久没有听我的钢琴了吧！让我为你演奏一遍吧！”她说着说着，声音变得哽咽了。

　　她走在那架钢琴面前，手指温柔的拂过琴弦，这架钢琴里有她的回忆，从她第一次练习贝多芬的曲目前，到她放弃钢琴前，这架钢琴一直陪着她，里面有她，有陈老师的回忆。

　　她坐上了琴椅，双手覆在琴弦上，深吸了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她又吸了口气。她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站在门外的刘玖闲被突然传出的琴声震撼了，随着琴声幽幽地传来，他嘴角微微地上扬着。莲的钢琴生疏了，甚至是退步了，琴声干涩甚至有些陌生了，却是这样充满着感情，这样的令他感动，他眼眸深处恍如有绝美的夜雾，湿润而晶莹。

　　能在离开之前听到莲的钢琴，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