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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四章 (上) ...

  •   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半蹲下在自己面前,仰起脸,仿佛祈求,声音虽轻却很坚定:“静,我喜欢你。”
      “。。。。。。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想和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天长地久。。。吗?”
      “是,天长地久。”那个男人的眼睛总是那样的真挚与深邃。
      “可如果我不愿意呢?”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开去,“。。。静,我们来约定吧。”
      “什么?”
      “每一世都由我来找到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在一起天长地久,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会躲到你看不见的地方,如何?”
      “你会喝孟婆汤的。”到时候你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再也不记得世上曾有一只被你救下得白狐,再也不记得世上有一个我。只是这样想着,心底竟有一股奇异的酸涩。
      “那我含在嘴里偷偷吐掉一口,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要紧,只要记得这个约定,只要记得要找你,就够了。”
      一世又一世,有时候云静真的很奇怪他怎么每次都能记得的吐掉那最後一口孟婆汤。看着他每一次都执著的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每一次又都遵守承诺的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守候,每一世每一口吐掉的孟婆汤倒不象是吐在那永远阴沉沉的冥河忘川,倒像是吐在自己心口上,慢慢的溢满了整个胸膛,将他的心整个淹没在苦涩之中。
      每一世见到他绝望的眼神,他的心便又苦涩几分,苦涩的仿佛也流起了眼泪。
      可是,不能啊。

      讨厌老师,讨厌学校,讨厌课本,讨厌同学,讨厌叔叔! 小小的孩子倔强的瞪着禁闭的门扉,讨厌!就是讨厌!
      溪童的父母在他幼年时便因飞机失事而双双离去,父母双亡的孩子总是免不了些白眼是非。偏偏小时候秦海青因为工作忙而将他交给秦母抚养,直到去年才接到身边上学。无论母亲如何讨厌大嫂,总是自己的孙子吧。秦海青是如是猜想的,却忘了小孩子的心最是敏感,流言蜚语又总是太多。秦母虽然没有半点待错孩子,可言语之间总是对已故的媳妇颇多不满,老太太日常不经意的埋怨总是能招来邻人背后更多的是非口舌。大人总以为小孩子不懂事也并不避讳,逼得溪童听了不知多少流短蜚长。
      孩子年纪虽小,爸妈却是认得的,对周遭人的愤恨不知不觉已是根深蒂固。到后来不知从哪里竟然又开始传什么孩子“八字命硬“之类,好好一个开朗的孩子竟日渐孤僻了起来。直到年前到了秦海青这里,才略好些。谁知学校里的孩子得知溪童是个没爸妈的孩子,竟然也学着大人样排挤其他来。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可溪童一张嘴又怎么说得过那么多张?更何况孩子稍微受了点委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恨不得祖宗八辈的都要跑趟学校,唯独他是一个出气的人也没有。所有的错便都推到了他的头上。可到底是小孩子家,也不懂那些大道理,被众人说多了,竟存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索性坏事做绝,倒真成了个学校霸王。
      “陆先生,他转过来只有半年就惹了那么多事,打架、逃学、拒考!这才多大的孩子啊,您无论如何也要管一管。”看着坐在前面的老师义愤填膺唾沫横飞。云静只好做做样子微笑点头。孩子又不是他的,今天他来无非是不想再刺激校方把事情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要说管孩子,他这个已分手的前任男友拿什么权力去管?
      老师显然对云静的消极回应非常不满,声调也渐渐高了起来。“既然收养了小孩就该对孩子负责,别让人说成没人管的野孩子!”
      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云静轻轻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明白了。
      “明白了。”云静简短的打断了老师的义愤填膺。
      略为有些发福中年妇女顿时一愣,一种类似于心虚的情绪飘过:“那。。。就好。”
      “那就不打扰了。”
      这场奇妙的对话终于有了老师奇妙的沉默作为结束。

      回到家中,溪童依旧坐在客厅里,紧抿着嘴唇的样子居然有几分份象秦海青,云静忍下发笑面无表情的回了房间。小孩子性子强不是坏事,可是如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服软便是大大的坏事了。
      云静仿佛看到空气般的无视的眼神,秦溪童边仿佛被斗败了的小公鸡,嘴上虽然不说,脸上却已经很有几分泫然欲泣的眼神了。孩子无论争强好胜还是乖巧可爱,争得不过是大人的注意力。想起早年教导族中幼狐时,大大小小的幼狐通通打成一团,连向来清高的白狐幼仔都打的哇哇乱叫,不过就为了争午睡时和自己挨的近一点的缘故。这一点,无论是幼狐还是人类小孩都通用。
      进进出出端茶倒水拿东西,就是无视客厅里越来越明显的尾随目光,耐心的等到傍晚时分,果然听到门口“呜呜”的哭声和敲门声。叹口气,不知怎么的想起那只小白狐打架打输以后咬着自己的尾巴躲在角落哭,自己只不过摸了摸他哭得一耸一耸的耳朵,呜呜的哭就突的变成嚎啕大哭,短短的尾巴打在自己的鼻子上还有点疼。听着门口呜呜的哭声,云静觉得自己的鼻子又开始有点疼。
      一开门,原先还算得上压抑的哭声果然一下子成了嚎啕大哭,而云静也再次一般苦恼的皱起了眉头。
      犹豫的摸了摸小小的黑色头颅,“别哭了。”
      秦溪童摇摇头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乖乖,不哭。”
      无视的继续大哭。
      “乖,不哭叔叔就给你糖吃。”
      当他是三岁小孩啊!溪童哭得愈发大力。
      果然年代变了,屡试不爽的糖果也不奏效了吗?云静努力回忆最近看得那些白烂连续剧,终于。。。
      “乖,不哭我就带你去游乐园玩,今晚就去!”云静加强了最后的语气,众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这个道理对小孩通用。
      游乐园?溪童抽泣着抹着眼泪,他已经快九岁了,不可以只因为这样就屈服!
      “我要玩W市的嘉年华,还有我要见叔叔还有蛋糕!”
      时代果然变了。云静一边感慨着,一遍果断的拍板:
      “成交。”无论如何,如果不能用消声术,先让这个讨厌的哭声停止吧!
      仿佛闸门轰得一声放下截流,刚才还奔腾的大河顿时只剩下了若断若续的几滴残流。感慨于溪童的收放自如,云静转身去准备当日的晚餐,折腾了一整天孩子如果再不好好吃点东西,那就直接等着被医生训斥吧。刚刚被老师训斥完再接着被医生训斥,他还不想这么折腾自己。
      可才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徒生出一股阻力。一回头,溪童有些脏稀稀的爪子死死的拽住自己的衣角。
      “童童,放手。你不想吃晚饭了吗?”
      哭得五彩斑斓的小脸沉默的摇摇头:“蛋糕。”他要他答应的蛋糕。
      “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不会跑掉,不过我们还是先吃饭,再去买蛋糕,好不好?”
      怀疑的看了半天,童童犹疑不决。
      “那,我们拉勾勾?”
      “嗯!”
      沉默的注视着正狼吞虎咽的孩子,云静陷入了沉思。他从来不是遵守规则的模范,但是同样,蓄意违犯规则也从来不曾发生再他身上。他的确用法术做饭,而也用瞬移去上班,但那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不用法术做饭的话就会饿死,不用瞬移上班的话,就会被扣奖金,被扣奖金的话还是会被饿死。总之,象这样有计划有预谋的违反规则算下来还是第一次。
      为什么要答应呢?
      困扰的皱起了眉头,微长的头发盖住了耳朵,可是云静知道在他的耳后根有一道红色的胎记,一寸两里,正是御箭箭头的宽度,位置。。。也分毫不差。
      或许,这才是原因。。。。。。
      不能让玄钥知道。即使整整过了五百多年,玄钥当时的眼神依旧让他心胆欲寒,要怎样的痛苦、怎样的绝望才能将那样开朗的同伴变得如斯冷漠、如斯无情,又要怎样的痛苦可以让他拉开那把狐族禁器的弓?
      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不得不答应照顾这个孩子的任务,不是因为秦海青,真的不是。云静在心里静静的辩解,却不知说给谁听。
      不过,一切都快了。
      那个人就要回来,将你交还与他,他便算还清了前世的孽债,从此只是陌路,无论是对那只爱缠人的幼狐还是对秦海青。
      “蛋糕蛋糕蛋糕!游乐园游乐园游乐园!”溪童的话说得溜,居然一点也不咬舌头。
      “呵,我还没嫌烦,你到自己减了分量。”
      云静虽是玩笑,却把个笨小孩憋得说不出话。
      “好了,老扁着个嘴当心变成扁嘴老公公。先说,今天你做错什么了?”
      “我没错!”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孩子一听到云静试探性的问话,立刻象只刺猬一样跳了起来。
      云静头痛的闭了闭眼:“这就是你反省了一天的答案?”
      “我如果说是你是不是就把答应的东西都反悔?”溪童反击的异常迅速。
      他就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不。我答应的事从不反悔。你的蛋糕、你的叔叔,你的嘉年华,一个都不会少,这样你满意了?”
      有蛋糕、有叔叔,有嘉年华,一个都不少。他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可看见陆叔叔失望的样子,他的心里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就要九岁了,是个大孩子,不可以再总是任性,而且,其实有个人象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一样盯在后面教训,感觉还不差。
      “我。。。”
      云静狐疑的挑起眉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溪童眼一闭心一横,干脆大吼一声:“我错了!”
      房间内短暂的惊讶的沉默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渐渐响起,打破了黄昏的沉重。紧抿的薄唇难得尽情舒展,愉悦的笑声不断冲击着房间,云静忍不住笑弯了眼,这对叔侄啊,真是嫡亲的叔侄!
      云静笑了一阵,直到看见溪童都窘迫的脸都红了这才停了下来,“那知道错在哪里吗?”
      “不该打架、不该逃课、也不该恶作剧。”明明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大吼,此刻却垂头丧气、气若游丝。
      “又错了。”
      ??
      “你错的只有一个,你不该把所有的事情都瞒着大人尤其瞒着你叔叔。”云静在溪童面前慢慢蹲了下来,清明如水的眸子里多了一丝怜惜,“他们欺负你了,是不是?”
      “。。。叔叔。。。”,溪童说的含糊,也不知叫的是“陆叔叔”还是“叔叔”,只说着就“哇”得一声便大哭了起来。平日里受的委屈背后捱得白眼,通通一股脑的哭了出来。一点倔气都不带,却又不是孩子博得注意力的惯常的哭法,是真的痛急了的急哭,是真的嚎啕大哭,哭的直打嗝也不停。
      云静安抚的搂着溪童。这才像个孩子,这才是孩子的哭法,只是,这个孩子有多久没这么痛痛快快的哭过了?积了这么多委屈、攒了那么多怨气。明明那么小一个孩子心里却时时揣着一本帐,洞悉事理的可怕。
      蹲得脚都失去了感觉,溪童的嚎哭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无奈的抱起哭得手脚冰冷的孩子,温暖的大手在背上规律的安抚,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窗外的夕阳早已隐去只余下一片温柔的黑暗。终于哭得累了,孩子的哭声才渐渐的小了。
      “叔叔,我要游乐园,我要蛋糕,我要叔叔。”小小的面庞上满是泪痕,却始终念念不忘方才云静应允的东西。
      本该觉得可笑的稚气,云静眼里却只有温柔的笑意。
      “把眼睛闭上,乖。”亲了亲孩子的发旋,云静的声音带着魔力,让人不由顺从。
      在心底长长叹口气,今天这个规定是非违反不可了。
      右手抱着孩子,左手悄悄结了一个印,双眸微垂低喃一句:“急急如律令”,只觉得耳边风声突起,白雾拂面。再落地,已是地球另一端的不夜繁华。
      这个法子方便是方便,只是又要被其他长老念叨上好久。如果不被人看见,那便是本族事物,若是被人看见,那便不得不去天庭请罪了,想起上一次上天庭的情形,云静克制不住的打了一个冷战。
      “童童睁开眼睛。”看着孩童眼中快乐的泪水,云静展开一个最温柔的笑颜,“生日快乐,溪童。”
      午夜十二点,秦溪童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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