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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十章 (下) ...

  •   那一天的阳光灿烂的刺眼,总是在记忆的角落里亮晃晃的勾得人注意。夏天转瞬间至,凉爽的午后转眼成了前世,打开窗连吹来的风都带着暑意,阳光强烈的仿佛能在眼睛上打出白斑来。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连围墙根的绿草都奄奄的垂了头。刚刚忙过了截稿期,云静难得多出来空闲时间,在这炎炎夏日却不知如何打发。
      早上睡到自然醒,半躺在沙发上看了会电视,没多久又昏昏沉沉的欲睡。斜斜躺在沙发上,对面的电视开着,头发染得象彩虹的主持人正上蹿下跳的卖力搞笑,手里还拿着本只读了开头的小说。半眯着眼睛半梦半醒,却突然听到“咯嗒”一声开门的声音,脑袋里一个激凌,瞬间清醒了过来,可身子却还乏着,懒懒的动弹不了。反正能有钥匙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收钥匙的声音,果然是他。秦海青一手拿着早上出门的公文包,一个手拎着印着书店名称的塑料袋,在门口换鞋。
      “这个时候怎么回来了?”云静觉得自己说的很大声,说出口却只是软软的象刚出生小猫的叫声,微弱而模糊。
      秦海青听到声响,顺着看过去,“怎么又睡了?起来动动吧,总是睡着,没病也会睡出病来。”
      云静懒洋洋的坐直了身子申了个懒腰,懒得告诉他自己上一次生病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情。道行深厚总还是有好处的。
      喝了口茶,清了清喉咙,总算能发出声音了。“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啊,递完辞呈就回来了。”秦海青想起早上他把辞呈递上去时总经理的脸色,忍不住笑了,真是精彩啊。
      “他们同意?”
      “自然是挽留的,不过我拒绝了。”
      “怎么说也是干了六七年的工作,这么就放下,你舍得?”
      秦海青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到底干了那么多年,不舍得总是有些的。”
      “哪干嘛坚持要走?其实我对你的工作真的没什么意见。”
      “我有。”秦海青走到他面前蹲下,“同工作做的太久,倦怠感就大过成就感了。更重要的是,我再也无法从那份工作中得到快乐。”
      “得不到快乐?所以你辞职?”听起来和自杀的理由很像,云静突然很无厘头的无声黑色幽默了一下。
      秦海青自然对于云静无声的黑色幽默,无从表达意见,只是自顾自说道:“嗯,房子差不多供完了,也还有点存款。所以想换份工作顺便休息一下。”
      简单的应了一声,云静表示了了解,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即便再次确认了恋人关系,秦海青的事还是尊重他的意见的好,再说,他对这件事实在没什么意见。工作于他,更多是个掩饰,最多也就是打发时间的东西。云静的注意力随即被秦海青手中的塑料袋吸引了过去。
      “买书了?”
      “嗯,难得有空就顺路去了趟书店,买了两本小说。闲着的时候可以看看。”
      云静伸出手,摊开手掌,“拿过来我瞧瞧。”
      厚厚一摞书搁在手上还是颇有分量,云静把袋子放在腿上,很有耐心的一本接一本往外拿,依次读着简介。不过一小会,桌上已经摞了不小的一堆,就在书袋渐渐见地的时候,云静一直很有节奏的动作突然停下来,被书名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神情专注的开始翻页,才读了没几页就如获至宝似的对着秦海青扬扬手,“这个我先看。”
      “行啊。”一边应着,一边好奇的凑近了看书名,却是李碧华的《青蛇》。“书店里的店员跟我推荐的,倒没想到入了你的法眼。”
      云静只是笑得暧昧,横了他一眼,不答话拿着书便走向书房,看样子竟是要闭关念书。秦海青有些意外,旋即抛诸脑後,忙自己的去了。
      封面上的女子眼神迷离的厉害却有剑一般的凄厉隐隐破纸而出,妖艳的“青蛇”两个字蜿蜒而下,惊心动魄。书的背面简简单单印了几行字,灰暗的底色上黑色的字体仿佛会游动一样,让人看得艰难。看明白了,却有觉得颇有意思。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同期的,相间的,点缀他荒芜的命运。
      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
      云静看了不免一笑,这个作者倒把人看得透彻。不紧不慢的一页接着一页翻下去,两条蛇妖的袅袅人生在眼前缓缓展开,开头的温和平缓让人难以想象结局的苍凉。那一天,风和日丽,本不过是漫长修行中不值一提的弹指。却在青蛇难得的好奇心下,被吕洞宾诱骗吃下了“七情六欲”丸。从此平地起风浪。
      这个缘起他倒曾经听说过,真假且不去辩,至少是合情合理。那些天庭得了道的散仙,日常无聊的紧,便常常拿他们这些修道的打趣消磨时光。他们不过是一时兴起,兴致勃勃的埋下毒草的种子,自己在边上远远的取笑,旁人的痛苦不过是他们茶会上的趣闻。间或,他们自己也很快遗忘了自己曾经埋下一颗种子,便忙着下一个“正业”去了,于是他们的痛苦连趣闻的用处都失去了。他们的情他们的泪他们的生离死别肝肠寸断,不过是他们水镜中即兴上演的折子戏,连费工夫都多余。若是精彩,便叹一声“冤孽”,却把冤孽的始怂恿忘得干干净净。
      桌上的茶从袅袅的冒着青烟到渐渐的温了,书页忽然翻到了这么一段。骄傲不在,青蛇难堪的承认,“是的,五百岁的蛇,地位比一千岁的蛇低,但一千岁的蛇,地位又比才一岁的人低。不管我们骄傲到什么程度,事实如此不容抹煞
      人总是看不起蛇的,我们都在自欺。”
      人看不起的又何止是蛇?狐妖精怪,至少修练五百年才方得一个人身,而人一出生便已是人的身体,呱呱落地便已相当于学了一大半,只要潜心向道自然是事半功倍。却被七情六欲迷了心窍,虚度日月,与草木同朽。
      “笃-笃―”秦海青在门上敲了两下,“我在准备晚饭,想吃点什么吗?”
      “不用麻烦了,什么都行。”
      总是这一句,秦海青有些不悦的皱了眉头,却忽然想起来什么,又舒展开了。“什么都行比什么都难。你就说声想吃什么我也好准备。”
      云静虽然一心沉静在书中,此时也听出些秦海青的不悦来,“可我要特地吃些什么,你不也麻烦么?”
      “可不麻烦,又怎么能让我宠你呢?”
      “宠……宠……我?”云静吃惊的盯着靠在墙上的爱人,仿佛眼前站的是云梦泽最可怕的熊怪。
      “你是我的情人,我想宠你又有什么不对?适当的撒娇也是情人间的情趣。”云静难得可爱的神情让秦海青忍不住逗弄。
      “撒……娇……?”云静呆滞的重复自己听到的单词,觉得神经有些短路。
      “没错。”秦海青回答的干净利落,“因为是你,所以希望能被你依赖,被你依靠。能为你效劳,无论那件事情有多麻烦、多无聊都会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炙热的目光让他微微低下头,“明白了。那……我想吃上次那家韩国店的泡菜。”话虽那么说,那家店在城市的另一头,外面天气又那么热……
      “没问题。”
      耳边传来恋人简短的回答,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就听到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冲动的走到玄关,原色的木门,沉默的坚守岗位,云静的嘴角却忍不住弯弯的抿起。
      这就是所谓的撒娇么?心底有丝丝甜蜜满满溢出,默默的合上眼确认一下,云静的唇边的笑容愈加温柔。

      这样生活太幸福,幸福的让人不安。想到这里,云静的笑容苦涩了起来。匆匆拾起小说,急促的仿佛想要逃避什么。
      那一日端午节上,许仙被人诈了试探白蛇,却被醉酒后白蛇显出的原形生生吓死。不得已,盗仙草,九死一生。那人悠悠转醒后,顾不得其他却一迭声惊呼:“蛇!有蛇!”
      蛇,有蛇。
      树上挂了一条白蛇的长尸,软软地垂着头。
      素贞用腰带变的。她指点着它,拚尽全身气力一般地解释:“刚才,听得相公惊呼,原来床上盘了此物,我也吓了一跳,当下赶忙抄了一把剑,奋力把它刺杀,我与之纠缠甚久,弄得身心疲惫。”
      许仙有点胆怯,不敢走近。素贞哀求:“好相公,你看仔细!你看仔细了?”
      许仙搀扶气若游丝的娘子。
      “你刚才见到的蛇,已被我杀掉了!”素贞无限的悲凉。
      看到这里,云静忍不住合卷,闭目长叹,悲凉的又岂止白蛇一人……
      人妖殊途,却为何要叫无情之妖生出人的情欲?
      许仙是强大的,他一文不名一丝法力也无,却能把两个道行深厚的蛇妖折腾的死去活来,许仙却又是如此弱小,单单是现了原形都能将他活活吓死。
      其实又何止是许仙?
      云静揉揉额头,不愿多想。又重新翻开书一径的读下去。
      秦海青很快买回了泡菜,还有其他的一些杂什,盘盘碟碟的摆了一桌子,煞是好看。云静看着桌上各式各样的八碟泡菜才想起来,自己只说了泡菜却没有说哪一种。看样子秦海青是把那天他们所有吃过的都买了一个遍。云静带着温柔的浅笑为两人添了饭,却在饭桌上一言不发,魂飞天外。
      “静?”秦海青试探的唤了一声,“是我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没有的事。很好,我很喜欢。”说着匆匆扒了一口饭菜,以证明所言不虚。勉强应对了几句,却又在不经意间再次沉默了下来。
      “你没什么事吧?”秦海青忍不住担心。每次静开始沉默,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啊?”好半天回过神来的云静看到面前情人担忧的神情顿时有些歉疚,“没什么,真的。只不过刚刚读了你那本书,感触良多。”
      “那本《青蛇》?”
      “嗯。”
      秦海青面上的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不过是老掉牙的故事了,何必那么当真。”
      用一个含糊的笑容应对过去,云静心想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可以不用这么当真。
      “你……”犹疑的开了口,却又不知道怎么把句子说完,迟疑了半响,“你觉得许仙怎么样?不,你觉得白蛇怎么样?
      “白蛇?哦,白娘子。完美的梦中情人,温柔贤惠又法力无边。只有许仙那种猪头才会放手,换了我才不放手。”
      “可白蛇是……是……妖。”
      秦海青一愣,似乎没料到云静会这么问,“我没看过书,但是我看过电影版的青蛇,那里面的许仙演的到还有几分真实。虽然害怕自己的枕边人是个蛇妖,却又难忘旧情、苦苦哀求法海放过她。”
      “许仙害怕白娘子,你觉得这很真实?”
      秦海青有些奇怪云静的执著,但是还是继续道:“是啊。但凡是个正常人,如果突然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妖不是人,害怕又有什么不对?不过……”秦海青顿了一顿,注意到云静关切的目光,“不过,虽然说一开始的害怕总是难免,可是想许仙那样是非不分的只想逃跑的就是懦夫了。”
      “是这样吗?”
      这个奇怪的话题在平静中结束。

      不平静的是云恬。
      “这是什么?”云恬两只手指拎着那本小说,眉毛倒竖着从书房走了出来。刚吃完晚饭想进书房找两本解闷的书,却不料在桌上看到这个好东西。
      “小说。”回答的简洁利落。
      “你在看这个?”青――蛇――?题目果然够耸动。云恬挑起眉毛,小手小脚拽着云静躲进书房。“你自欺欺人还没欺够,我看倒看够了!”
      “小孩子家胡说八道些什么!”云静只觉得云恬的怒火来的莫名其妙。难道因为心理年龄超龄,连叛逆期都提前?
      “我胡说八道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你这两天粉饰太平,秦海青本来就毫不知情就算了,怎么连你都被自己粉饰出来的太平给蒙住了,竟然还需要假借着小说的名头才肯略睁一睁眼!秦海青是人你是狐,人妖殊途,你便是没能过千年情劫也至少能再活个千儿八百年,他呢?不过三五十载便要再归粪土。你俩誓言已破,秦海青便是再次转生,他也决计不会记得你分毫,更况论等你!狐族没有红线也没有姻缘,你与秦海青的这段情若不想个妥贴的法子,迟早得让天庭的那帮伪君子搅黄了。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都不是问题,如果秦海青知道你是狐,还会不会愿意和你在一起?”
      “别说了。”
      “别说?不说事情就不在了吗?你对玄钥的情劫看得那般犀利洞彻,怎么对自己的情劫就掩耳盗铃?前世里你就是这样,明明牵挂着那个陆文湖才会日日去会他,又怕惊吓了他,不许我们靠近戏耍。你如果心里没有他又怎么会在他临死前立下那种毒誓?可你既然心里有他又为何让他白白痛苦一生,忍心不给半点回应?你这么佯装无事,粉饰太平,到头来……”云恬本还待说下去,却被云静一声怒喝断。
      “别说了!”云静忍耐的转过头去,呼吸急促。前世他对陆文湖确实有情,可是在他明白“情”之一字做出回应之前,那个人就已经熬不过岁月的磨难,径自死了。被抛下的人是他!每一世,都是这样,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自己一再被抛下。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世,好不容易才能两情相悦……他不想、不敢冒险又有什么不对?!
      咬着牙,云静几乎想将心中的种种计量都通通一股脑的倒出来,却在对上云恬愤怒的眸子的那一刻冷静了下来。是了,那时候叫玄钥去探视那个人的人是他,关了云恬禁闭的也是他,云恬的愤怒自有他的缘由。当年那段孽怨,无论他是有心还是无意,终究是推波助澜了。想到这里,云静看向云恬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云恬,你究竟是希望我和海青一刀两断还是希望我们白头偕老?
      “你的心意我领了,我只是……只是……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哼”了一声,云恬向门口走去,忽然又停在门口,“洗髓丹在玄钥那里,我的话可已经带到了。”
      云静眼神的改变,他注意到了。忽然,他也有点吃不准自己这场无名的怒火究竟是缘何而起……究竟是在怪他当年不知通融还是真心……他也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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