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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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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藤启兵走得时候,龙四亲自去机场送他,阿发也随行去了。最终藤启兵答应给他们供50%的货,这对于龙四的帮派来说,是个好的不能再好的消息。
龙四感激得和藤启兵握手,不停地感慨两人之间虽有隔阂却最终化干戈为玉帛。藤启兵微笑着应付着,一面点着头,目光却越过了阿发,投到了机场的入口处。
最终还是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想起早上把机票和他在新加坡的地址放到Peter床头的模样,藤启兵心里涌起来一股遗憾。
他用淡淡的眼神扫视了下手掌上的那块疤。
真狠呐,跟打到心里似得……
眼瞅着藤启兵上了飞机,阿发脸上的笑凝固了,他侧过身去问身边的小弟:
“Peter仔呢?”
他的声音里透着紧张,Peter没跟藤启兵一起走,现在又不在这里,那他去哪了?
莫非……
他觉得额头上的冷汗渗了出来。
左右的小弟半晌无言,阿发正想发火,冷不防龙四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沉的:
“我让炸弹带他去后山了。”
阿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后山是什么地方,阿发很清楚,那里有帮里的军火库,同时也是处决叛徒的地方。
龙四终究还是怕自己不忍心,终究还是代替自己做了决定,他对于自己的懦弱真的是不耐烦了。
但是那是Peter啊!
从今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见不到那冷笑着望着自己的脸,听不到那些讽刺的话,感受不到他身体中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生命的气息。
那些都将不存在了。
从来身体就没有这么冷过。
难以想象生命里缺少了他,会是怎样的空虚,甚至一想到将来要过的都是这种日子,阿发心里都是无比的恐慌。
“一个炸弹,怕是应付不了Peter吧?”阿发的脸强行挤出一个虚假的笑。他现在只能用胡乱的猜测来安慰自己,想象着一些让自己觉得舒服一点的可能性,心却早已因为绝望而崩溃了。
龙四看向阿发的眼神很强硬,但是目睹了阿发一瞬间方寸大乱的样子,却一点点的暗淡了下来,话语里亦带着些不忍:
“不不,你不了解,儿子,”龙四慈爱得想碰一下阿发,却被躲开了,不由得身体一僵:“Peter即使还有力气反抗,即使还有其他的什么可能性,”
他咬着牙:
“我还在他们车底下装了定时炸弹。”
做事情就要做绝,不要给敌人留下一丝一毫反攻的机会。
龙四曾经教过阿发很多次,他在□□上打拼了这么多年,就是有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气概。阿发无法不钦佩龙四心思的这种缜密,几乎让自己在瞬间断了所有的幻想。
他呆呆的望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心中的绝望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踉踉跄跄了几步,如果不是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他,很有可能他会站不住,就那么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会杀了你的,我真的会杀了你的。”他喃喃得这样说道,用手用力的捂住了头:“为什么?”
周围的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
龙四的脸上顿时有了那么些凄苦的神情,他无奈得摇着头,语气中透出无限悲凉:
“没有回旋余地吗?”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可能会是这样的结局,但我一直觉得你会理解我,你会学着放开。
为什么你还是越陷越深?
龙四望着无动于衷的阿发,深深叹了口气:
“我让你们见最后一面,十二点,你还有半个小时赶过去见他最后一面。如果……”龙四顿了顿:
“炸弹他给你机会的话。”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响在了温馨的家里,头发湿了一半的殷向晴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拿起桌子上的电话:
“你好,我是殷向晴。”
“童太太吧?你好,方便的话,能让童先生接一下电话吗?”
响在耳边的是一个低沉陌生的声音,虽然说的话很有礼貌,但是气息却不怎么友好,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殷向晴心里有些狐疑,这时童日进正好从房里面出来,抬起了头:
“是谁啊?”
Peter睁开眼睛时,眼前是一片黑暗。他动了动自己的手,发现手脚都被绳子捆在了后面,头上应该是被套了头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气力。
他的嘴角扯出了一丝笑:
终于要解脱了。
有人粗鲁得把他的头套拉了下来,突然袭来的强光让Peter难受得眯起了眼睛。
“四爷让我放你走,永远别回来了。12点的时候,有人到这里来接你。”
耳边是粗里粗气的声音,Peter撇过头,看到炸弹一脸不耐烦的在点烟。
“他会放了我?”Peter难以置信得看向了对方。
“你这婊子可真啰嗦。”炸弹诧异得望着Peter,对上他的眼睛后却飞快的移了开来,看向前方荒芜的空地:“多少人死皮赖脸得想活着却活不了,你却自己找死。虽然你是婊子,但是离开了这里就是个人,就该好好活着。咳咳……找个……找个爱你的人,好好活着。”
炸弹一向说话粗鲁,此时却像是在给Peter打气一样。也许是不太适合说这种话,他讲的时候显得很笨拙,让Peter忍不住看得微笑了起来。
Peter将头转了开来。
好单纯的想法。
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一分一秒的过去,炸弹不耐烦的拍打着方向盘,嘴巴里叽咕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不时好像还在低声咒骂着什么。
Peter被他吵得不能心安,抬起头却发现炸弹正瞪圆了眼睛在盯着自己。
“呃……”被发现在偷看的炸弹连忙撇开了眼睛,模样有些局促不安。
Peter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不对劲,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皱起了眉头:
“龙四爷真叫你放了我?”
炸弹似乎是被问愣住了,他磨蹭着,口中念念有词着,表情很迟疑的样子。
Peter凝神一听,才发现炸弹一遍遍的在口中重复着:
“不能告诉他,不能告诉他……”
那微小的声音混合着炸弹喉咙中粗重的咕噜声,让人似乎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但却理不出个头绪来。
“不能说什么?炸弹?你……”
炸弹的目光游移着,闪烁着,折射出与平常不一样的怯懦心态来。Peter正想追问一句,正想把心头的迷惑彻底解开。冷不防一声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无与伦比的焦急与恐惧,还有那种不顾一切的绝望,仿佛被逼到了死路一般,惊得荒芜树林中的飞鸟扑腾着飞了起来。
“跑啊!Peter,底下有炸弹!12点了!!”
炸弹?12点?
Peter脑子里一片混乱,被这几声呼喊得更是什么都不明白了。他狐疑得望向身边的炸弹,见对方先也是一愣,紧接着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把目光投向了车子上的计时器:
11:58
炸弹的脸一瞬间白了,他扭过头,望了手脚都被绑住的Peter一眼,先是楞乎乎的,然后他的目光突然就变了……
那眼神让Peter居然一阵心慌。
他感觉在那炽热又坚定的眼神中仿佛读到了一种最纯最原始的感情,心甘情愿的决然的感情,一种让他心头一震心头一暖的感情。
他甚至还来不及问出一个字,便感觉到炸弹已经扑了过来,推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然后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疯狂的力道掀翻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然后,汽车在自己身边拐了个弯,刺耳的摩擦了一声之后,朝着远处的山壁以最快的速度,
撞了上去……
“炸弹!”
Peter声嘶力竭得喊了一声,眼前一片血红,脑子里错综复杂的疑惑这一瞬间仿佛像火焰一般在燃烧着、轰鸣着,却让他清醒得可怕。
“轰……”
地动山摇的一声,几乎震碎了Peter的耳膜。
那辆车在还没有撞上山体之前,在Peter眼前,
裂成了碎片。
Peter目瞪口呆得望着那一簇簇正在燃烧的火焰。
为什么?
为什么?炸弹?为什么在我对这整个世界都绝望之后,你却奉献出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知道?
心冷了,血凉了,随着那声爆炸声,灵魂仿佛也彻底死了。
阿发飞快得跑过来,手里的小刀麻利得为Peter割开了绳子,然后把还呆呆的坐在地上的Peter用力抱进了怀里。
“太好了,”他的声音颤抖着,话语中有着几乎对天下所有事物的感激。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落下眼泪来表达自己的庆幸之情,声音中带着那么明显的哭腔:
“Peter,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求你和我在一起吧。我们去求四爷,我什么都不要了,Peter,我只要你,我只要你……”
他口不择言得,似乎现在的任何话语都不足以表达他心目中的爱意,用力的收缩着胳膊,几乎想把怀里的人勒进身体里。
那种收缩带来的痛意终于让Peter找回了些神志,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然后阿发感觉到自己被一股愤怒的力量推出了老远。
Peter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刚才炸弹扑到自己身上时,一起掉出车子的枪,一语不发的指向了阿发。
一切都还来不及思考……
“呯……”
阿发愣住了。
他看到自己的胸口开了一朵血红色的花,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
然后他抬起眼,他看到了Peter的眼泪。
他看到了Peter眼角涌出的泪,扭曲的面容带得是滔天的恨意。
“你们这群畜生!”他咬着牙,嘴里挤出的每个字都带着阿发生平见过的最悲壮的控诉:
“你们这群畜生!都给我去死!”
“呯呯呯……”
Peter打光了枪里的子弹,然后看着阿发的神情由震惊到了然,而后对方闭上了眼睛,嘴角居然牵扯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来。
然后他倒在了地上。
Peter握枪的手悄然垂了下来。
周围也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漫天的尘埃仿佛在祭奠着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邪恶,然后纷纷扬扬得洒在了地上。
Peter就这样挺着腰,站在一片血腥的中央。
他轻轻抬起头,在一片尘埃落定之后,在宁静祥和的空气中……
他看到了童日进震惊的脸。
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15、
“志高,”童日进见好友终于回来,片刻都坐不住了,立即迎了上去:“怎么样?”
“供认不讳,”唐志高看了童日进一眼,面色上有点无奈:“其实消息也不是很准确,只是听重案组那边的人这样说的。因为涉案重大,现在的一切资料都还保密着。不过有确切的消息是检察院那边正组织人手准备提起公诉。”
童日进松开手,深深吸了口气,顿时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阿进,他究竟是谁?”唐志高狐疑得问:“那么多警察目睹他开枪杀人,事后他态度还那么坦然,这简直……”
他看了童日进一眼。
闻所未闻。
童日进知道唐志高要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想着该怎么回答:
“一个朋友。”
唐志高觉得童日进心里有事,而且看样子就并不打算告诉自己,便不打算追问下去。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希望鼓励心事重重的对方能振作起来,然后便离开了。
童日进失魂落魄得坐进了沙发,一时思绪繁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有想到再次见到他,居然是如此的场面。
想到那残忍和令人震惊的一幕,童日进忍不住心底微微哆嗦了一下。他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够在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回头就举着枪对着别人连开了八枪。
他在那里坐着发了会愣,然后还是觉得自己坐不住了。站起身去给警局的熟人打了个电话。
他希望能听到Peter的解释。
结果被告知Peter目前的一切资料和信息严谨外传,童日进只能悻悻得放下电话。
唯一能做的,怕是只有等了。
但是等到的,却是一个又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消息。
利高拿被迫再次改组,因为警方在得到消息后,调查了公司的账目,结果发现重大疑点。最终确认其为非法组织,以正当交易为掩护,只为某□□做非法钱庄洗钱之用,而其董事长也因为帮派内斗被击毙。
然后海关那边也传来捷报,抓住了几个长期为黑势力提供暗道的公职人员。据悉这几人收受的非法贿赂数以百万,并令十亿多元的货物通过走私途径偷逃了税款。
还有不久之后,警方接连捣毁了好几个私藏武器的军火仓库,这些为私人或组织拥有的仓库里藏有数万发子弹和超过一百部便携式的手枪,如若流落社会将不堪设想。
一时间大案云集,港城人人自危,遍布着肃杀的空气。新闻媒体更是天天追踪,千方百计的探听着这些消息的来源和走向。
Peter靠在阳台的椅子上,任午后的太阳光洒在自己身上。
冬天快过去了,天气已经回暖,不时有鸟儿在空中嬉戏飞过,在身边留下“啾啾”的声音。
警方对他还算照顾,为他选了个安静又适合居住的地方,不到提审的时候也不会打扰自己,所以他经常有大把的时间坐在这里,望着外面生机勃勃的事物。
他挺喜欢这里,一点也不想回屋子里看看电视什么的,他不想面对那些无孔不入的摄像头。他也不被允许在小区里走走,除非身边跟着十个以上的便衣警察。
所以他只能坐在这里,日复一日得望着外面。
有时他也会昏昏欲睡,他也会做梦,但是梦到的都是一些不想梦到的东西。他从来梦不到和童日进在一起的那两天,那段他认为真正属于他的日子。
龙四被逮捕的消息他是从报纸上看到的,那上面的龙四苍老而憔悴。失去了锋利气势的掩饰,他看起来比一个普通的五十多岁老人还要苍老。Peter原本以为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会有什么想法的,但是出乎意料的没有,他只是翻报纸的手顿住了,然后眼睛就定在那里不动了。
他感觉这个世界太安静了,他反而不会思考了。
第二天,有几个警员来了让自己收拾东西。
Peter知道自己无所事事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那几位阿SIR对他很坦诚得说逮捕令已经签下来了,他可以着手去做些准备,另外一定会给他安排个最好的律师之类的。
Peter连头都没怎么抬,只在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抬头说了一句:
“我想抽烟,行吗?”
那几位阿sir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脸上都有了些不忍的神色,无奈得摇了摇头。其中一位拿出自己一整包未开封的香烟放在了桌子上。
那晚,童日进终于被准许来看他。
见到Peter时,童日进心里是很欣慰的。对方看起来神态平静极了,脸色虽然苍白却并不病态,精神状态整个看起来都相当健康。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童日进的话还是那么温和:“你帮了警方这么多,他们不可能考虑不到这一点的。”
Peter知道童日进故意少说了两个字。
量刑。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那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听得他眼眶几乎都红了,他抬着头直愣愣的望着对方,那瞬间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心有了死灰复燃的错觉。
他知道自己很高兴,为还能听到那些安慰的话。
Peter想对童日进说:自己并不怕坐牢,那不是什么等不起的事情。只要给他个希望,给他一个承诺,哪怕十年二十年,他都不怕。但他感到自己说不出来,只能就那么贪婪的望着童日进的脸,想真正确认自己已经把他刻在了心里。
童日进被他看得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低下了头,然后把目光投向了外面。
“你在里面好好的,争取出来有一个新的生活吧。”
Peter只觉得自己的心一凉,他皱起了眉头:
“我在里面怎样,和你什么相干?”
不是的,你不是想说这样的话。
Peter觉得自己的心在拼命的对自己咆哮着,但是他还是那么的面无表情,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Peter冰凉冷漠的话语让童日进有些不悦,更有些心急,于是他耐心得抓住Peter的手,这个动作让Peter浑身一抖。
“我这是为你好。”
Peter冷笑了一声,撇过头去,眼睛依旧是初识时那样的明亮和充满生气:
“你怎么为我好了?我又没错。”
“你杀了人呐,”童日进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别的不说,阿发有什么错,你为什么……”
Peter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他站起身,瘦削的身躯站在那里,却是一副浑然天成的倔强:
“他们都是畜生!”
童日进愣住了,他望着Peter的样子呆了那么一会儿,然后一抹忧郁和失望慢慢得浮现在他脸上。
Peter觉得童日进那神情就好像在看着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童日进看了好久,然后还是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他确实不知道Peter的这种偏执和要强是怎么养成的,但他知道自己无力去改变这个人。
Peter在童日进的叹气声中有些心慌,他知道自己做的很过分。童日进没有恶意他知道,但是这个过于正直、过于遵规守纪的童日进不是他想要见到的。他更希望看到那个能为他打破底线,在危难时刻能把他抱在怀里,和他一起承担的童日进。他想要到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安慰,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是一种更加类似于信仰的东西,不是这种冷冰冰的、教条的说教。
但自己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吗?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而且还只是个错误的相逢。童日进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们两个压根是不同路上的人。
而且距离终究会越走越远的。
他永远成为不了自己的救赎了。
Peter想哭,但是他却笑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到阳台上,望着黑漆漆的夜空。
他想到和童日进在一起的那个清晨,那么生机勃勃,仿佛是一切的开始。
但是最后终究消失在这寂静和平淡中了。
“你知道吗?”Peter异样的声音响了起来,令童日进一愣,那喃喃的语调让他不知道Peter究竟是在对谁说话,是对他童日进说,还是对Peter自己说。
“我经常觉得,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鸟。”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不觉得自己有多善良;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也什么都不想失去;我从来都想在自己的世界自由的飞,但是为什么我又希望找到一个拽住我翅膀的人。
Peter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不想再说了。
他怕再说一句,那奇怪的声音会让童日进吓到。
过了好久,楼下的一辆车子发出几声鸣笛声,显然是有催促的意思。童日进听到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抬起头看到Peter还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想着什么事情。
“我先走了,”他慢慢得说:“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童日进觉得Peter并没有听自己说话,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离开。
关门的时候,那“咔嚓”一声仿佛让他的心一下子空了起来。
“见到你的那个朋友了?”童日进心事重重的下楼,然后看到了一直坐在车里等着的殷向晴。
童日进点了点头。
“他怎么样?”
童日进答不出话,许久,他摇了摇头,抬头望向了阳台。
然而天太黑了,他好像看不到他了。
案子很快如期开庭,唐志高受警方委托成了Peter的代理律师。童日进自然是大喜望过,每天追问案件的进展情况。
而唐志高则每每都是叹息不止,Peter并不非常配合法庭的问话,经常在几个小时的庭辩中一语不发,对于问询也并不积极,令唐志高很是担心陪审团会对Peter的印象分降低。
童日进虽然焦急,却也无法再去帮什么忙。Peter现在已经被逮捕,非经正规程序是不得随意探监的,只有一再要求唐志高能够尽上全力。
唐志高无法,好友之托再加上职业操守,他只得每天花上大把时间同Peter谈心,但几乎每次都被对方的沉默弄得无可奈何。
终于有一天,在聆听完唐志高为第二天准备的大段辩词后,Peter说话了,这让唐志高非常惊喜。
然而话的内容却让唐志高跌破了眼镜。
“唐律师,我好困,能趴一下吗?”
困?唐志高一愣,觉得有些奇怪。听狱警说Peter经常整晚整晚睡不着,最近都要借助安眠药才好一点,怎么突然无缘无故困了?
虽然心里疑惑,但唐志高还是点了点头。
Peter把头搁在自己胳膊上,眼睛微微阖了起来。他消瘦多了,秀致苍白的脸却依旧惹人爱怜,恬静的模样几乎让唐志高不忍心去打扰。
“唐律师,我干爹是不是昨天死了?”Peter迷糊的声音传了出来,闷闷的。
龙四昨晚突发心脏病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自己也是刚来的时候听到龙四的辩护律师说起的,不知道Peter是怎么知道的。
唐志高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哦,”Peter含含糊糊的说:“怪不得我昨晚还梦到他。”
“梦到什么?”
“游泳池……和……星星……”
“扑哧……”唐志高笑了起来,他被这幼稚的想象给逗乐了,摇了摇头,随即叹了声气。
这对父子的相处模式怕是很少见吧。
眼见今天的商谈已经进行不下去了,唐志高收起文件夹,叫来狱警,想让他把Peter送回去。
然而,他们却怎么都叫不醒人了。
童日进急匆匆的赶到医院时,唐志高正好出来,神情看上去很颓靡,也很难看。
“阿进,对不起。”唐志高低着头。
童日进一阵头晕目眩。
“他,没了。”
童日进愣在了那里。
“是自杀。”
为什么?
“检查了他住的地方,他把医生给的安眠药,藏在了香烟盒子里。”
为什么?
“送来的时候,”唐志高伸手抹了把脸,以掩盖哽咽的声音:“来不及了。”
为什么?
“阿进,真对不起。”
为什么不是你亲口对我说!
童日进推开了唐志高,冲进了手术室。
Peter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真的睡着了,周围好安静好安静,安静的想让童日进疯狂的大叫出来。
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床前,然后蹲了下来。
Peter身上盖着白布,只露出了脸,眼睛很安详的微微阖着,让任何人都觉得他已经没有痛苦了。那长长的眼睫毛在他的眼睛下方投射出半月形的影子。
他终于从身体到心都真正平静下来了,带着对整个世界的绝望。
童日进觉得自己是在怪他没有尊重生命的,但是他又觉得,生命也没有尊重他。
要不然这样一个充满生气,这样一个傲慢的人,怎么会甘心屈服在死神的脚下。
他是不是真的觉得生无可恋?在下决定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丝犹豫?真的决心抛弃世界上的一切回忆和情感?
童日进闭上眼睛,他已经不忍心再去想,也不忍心再去看了。
他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着,几乎摇晃起了整床被褥。
Peter的手轻轻得落了下来,似乎还在紧紧得握着。
童日进愣愣得望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得上去掰开。
一枚戒指静静得躺在手掌中央。
童日进几乎想笑出来……
原来你在走之前也并不是那么生无可恋啊,原来你的回忆也并不完全都是痛苦啊,原来你也犹豫过你也幻想过啊。
我懂了,我这一刻都懂了,可是为什么非要让我到现在才懂?
苦涩的沉重的感情几乎压得童日进透不过气来,他紧紧扣住Peter的手,那枚戒指在两人的手掌中因为挤压而滚动着,锋利的棱角刺得人生疼,一直疼到了心里。
然后他再也抑制不住那种窒息一样的感觉,咳嗽了起来,渐渐却演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
“你好残忍。”
他望着那张始终无动于衷的脸,低声的呜咽着,控诉着。
我不会原谅你。
永远都不会。
我会把你留在我心里的这些刻骨铭心的伤痕,深深的记上一辈子。
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了,但至少在我的回忆里,永远都有你飞过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