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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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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深处的金暖阁内,当今圣上独孤朔正端坐在金箔镂花的紫檀方桌旁,眉目微皱的阅览着早朝散后大臣们送上来的折子。
屋子里飘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沁到鼻间吸入肺里让人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得很,可即便沉浸在如此怡人的环境中却仍然抚不平独孤朔眉间的褶皱。收回落在奏折里的目光,他朝立在一旁的宫人淡淡瞟了一眼,那宫人当即了然,连忙跪下答道:“回皇上,亥时了。”
独孤朔缓缓站起身来朝殿外走去,月光盈盈的洒在白玉嵌刻的台阶上,泛出抹抹银光。一墙之隔的芙蓉池里蛙声一片,声调高高低低汇结在一起倒成了一首扰人清梦的曲。他正待挥手让跪在地上的宫人将那不知死活的蛙除去,却听到值夜的宫人上前传报。
“皇上,湘府暗探到了。”
听到这里独孤朔一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缓,面上露出些许暖意,声音显得有些急切:“快传。”
片刻后一浑身黑衣劲装的男子被带到殿中跪了下来,“回禀皇上,静凌侯已按皇上旨意启程,现已在赶往通城的路上了。”
“这次他倒是听话的很。”独孤朔眼里带着笑意,点了点头。而后他接着问道:“他出发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出了静凌侯府,侯爷只去了一个地方。”
“何处?”
“湘水岸边。”
“湘水岸边?!”独孤朔轻轻地复述着这几个字,面上的暖意已逐渐消退,眼中寒光一闪,厉声问道:“去那作甚?给朕接着说!”
探子被独孤朔话语中的怒气震得浑身发抖,声调微颤的说道:“侯爷只是在岸边站了很久,开先也没说话,后来快到启程的时辰了,不知怎的,突然跪了下来,似有哭喊些什么。”
听到这了,独孤朔冷笑一声,“他说了些什么,给朕据实报来!”
“奴才唯恐侯爷发现,只得藏匿在竹林中,那时恰好起了风,又伴着雷雨,听不太真切,似乎侯爷在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独孤朔双眼微闭轻轻说道:“可是唤的‘娉婷’这个名字?”
跪在地上的探子偏头想了想,随即肯定的点了点头:“回皇上,奴才仔细回想了一
下,侯爷唤的正是这二字。”
“静凌侯还说了什么?”
“回皇上,侯爷……,只是……只是……!”探子想起静凌侯哭诉的那些话,不由得周身打了个冷战,若是实说万一触怒龙颜,这项上人头可就不保了,正当他含糊左右之时,只觉眼前一闪,随即前额一阵刺痛,带着浓腥的黏液已由额上滑至下颚,一块上好的老君石砚台已碎成几半。
“说!静凌侯还说了些什么?给朕一五一十的说。”
探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浑身上下抖糠似得使劲埋首磕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奴才听到侯爷说天人分隔二十年,侯爷还说他恨,皇上赎罪,求皇上赎罪,奴才把听到的都说了,奴才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啊!……”
听到‘恨’这个字时,独孤朔微闭的双眼瞬时睁开,双眸里像是燃起了堆火,他猛然站起身来,单手一挥,将案桌上的笔墨折子尽数佛了一地,紧接着上前一脚踢翻跪在地上不断告饶的探子,怒吼道:“好你个墨悠然,你说你恨,好个‘恨’字,朕忍你、容你二十年仍只得你一个‘恨’字……,早知如此,朕还不如二十年前就杀了你,杀了你……!”
跪了一地的宫人哪曾见过当今圣上如此狂乱失态的模样,胆小的只敢不断磕头嘴里重复着:“求皇上息怒,求皇上息怒,龙体要紧,龙体要紧啊!”,到有几个从独孤朔继位起便随身伺候的宫人,麻着胆子死死抱着皇帝的腿,唯恐圣体受损。此时金暖阁里乱作一团,哭声喊声此起彼伏。
正当殿内一片混乱之时,又一声奏报从殿外传来:“启禀皇上,湘府暗探有要事急报。”
独孤朔向来重视湘府暗探所承奏报,当下强按住心头的怒火,让宫人将探子传了进来,那探子进殿后看着乱作一团的内殿稍微愣了一下,但随即神定向独孤朔跪下。
独孤朔以尽量平缓的声调说道:“刚才湘府暗探才通报过的,怎又有急报禀奏啊?”
“回禀皇上,静凌侯在去往通城的路上殒了。”
“殒了?”听到这,独孤朔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连忙伸出手撑在案桌上,方才定住摇晃的身形。猛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几步奔到报丧的探子面前,一把揪住探子的衣襟,眼里满是赤红一片:“你们这帮狗奴才,朕还没痴没傻,就想着哄骗朕了?之前才报静凌侯启程上路,转眼就报他殒了,你们以为朕会信吗?”说完甩手接连挥了探子十几个耳光。
那探子顾不得满脸疼痛只得一个劲俯首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呀,奴才亲眼见到静凌侯尸身,也曾验过,确实没了生息,车厢内满是血污,小的问过赶车小厮,小厮说侯爷早年曾伤过心肺,这二十年来必须天天服用药物以克制吐血的恶疾,奴才验尸时并未发现侯爷随身携带任何药物,想来那车厢中的血迹,除了侯爷启程前伤了膝盖流了些血外,其余血迹皆是侯爷恶疾突发喷吐所致。奴才查清情况后便立即启程向皇上禀告,至于为何禀告侯爷启程的暗探会有所耽搁,奴才真的不知缘由,还望皇上明察。”
独孤朔眼带寒光朝另一名暗探狠狠看去,“说,为何延误?若有隐瞒,立斩!”
“奴才绝不是有意延误,只是看侯爷此去通城只带了名贴身小厮服侍,且静凌侯府一众仆人在侯爷启程前几天便陆续开始遣散,奴才觉得蹊跷,才临时改道潜至侯府一探究竟,结果府里仆众皆空,无一所留。只在书房内发现了数十瓶未开封的药剂,奴才现在想想应该是侯爷每日必服之药。”说完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白小瓶双手呈上。
独孤朔伸手接过瓶子仔细端详,瓶身那几行清秀小字怎么看都觉得眼熟,“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他轻声复述着瓶上的诗句,面上带着自嘲、不甘的苦涩轻笑,“原来,朕囚了你二十年,囚得住你的身,却仍囚不住你的心啊!”
他踉踉跄跄走到报丧的探子面前,之前的狂乱暴怒已经被萧索颓然所替代,沉默半响他终于开口,:“静凌侯的遗体你可有嘱咐让人好生护送入京?”
探子心头一惊,这遗体早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去弄个一样来也没那个时间啊,反正横竖是个死,干脆一咬牙实话实说好了:“回皇上,静凌侯的遗体已被他的贴身小厮火葬随水祭了,那小厮也紧跟着投河殉主。奴才无能,未能留下侯爷半点骨灰,奴才以死谢罪。”说完抬掌正欲往自己天灵盖猛击,却不想被人一掌挥到殿外。
“滚!都给朕滚出去……!”独孤朔单手朝殿外一指,殿内早已哆嗦成一团的众人连忙抖着腿,连滚带爬的朝殿外退去,片刻后金暖阁内寂静一片,只有燃着的蜡油偶尔噼啪一声而已。
“走吧!走吧!都走了的好,独剩下朕一人,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走的好啊!”独孤朔面上一片颓然之色,靠着案桌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上,手中紧握的瓷白小瓶向一旁滚落,满头乌发竟在顷刻间染上了白银之颜,终是青丝易白首,情终尘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