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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佳人难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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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六年正月十八,春节刚刚过去,北京城仍沉浸在热闹之中,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可今年的傅府却是异常冷清,原因自然是傅恒山东剿匪仍未返京。
风渊楼书房内,锦鳞正侧卧在软椅上,看不知道已是第几遍的《三国志》,屋外已是寒冬腊月,室内点起炕火,却是一室皆春。
门外丫头秋荞招呼清流出去,过一会儿,清流拿了信回来,对锦鳞说:“小姐,有六爷的信,要不要看。”
锦鳞一下子有了精神,坐起身子,接过信,仔细看了起来。
“小姐,写了什么?六爷还好吗?”清流问。
“没事,他说战事可能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可能赶不回来过年了。”
清流皱眉:“什么,可现在年都已经过了,怎么信现在才到呢?”
“不知道,战事紧迫,信件也许会比较慢吧,六哥可能也无暇顾及太多。”
“可是,从六爷出发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都没有几封信回来,六爷也真是的。”
锦鳞叹口气:“哎!男儿当保家卫国,志在四方,不都是这样的吗?咦,还有一封信啊?”
清流手里拿的是两封信,见锦鳞发问,道:“这一封是皇上的,后面有个‘历’字。”原来这一段时间里,锦鳞不胜其扰,进宫的次数大大减少,乾隆竟写过几封信来,前头都没署名,只在背面写一个小小的‘历’字以示身份,锦鳞听是皇上的,没了兴趣,只说“放着吧。”又窝回长椅上躺下,重新拿起《三国志》。
“或许皇上有什么急事呢?”清流劝她。
“他有急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锦鳞仍是不理。
清流知道锦鳞放着的话是不会再去看的,只好说“要不我看看?”
“随你” 锦鳞侧转身,不再理会这事。
清流看了看,说:“小姐,是皇上约你辰时到静慈庵相见,你去不去?”
“你去告诉皇上,说我病了。”
“小姐你真的不去。”
“不去。”
“皇上说有关于六爷的消息呢,是山东的六百里加急,早上刚刚送到宫里的。”
锦鳞翻身而起,一把抢过信纸,一边骂:“死丫头,说话怎么一截一截的,也不说清楚。”一边看起信来。喃喃道:“或许六哥仗已打完,报捷的来了。”吩咐清流“准备一下,马上进宫。”
清流抿嘴而笑:“是,小姐。”
锦鳞等不到时辰,接到信后立即与清流到了静慈庵,也无心诵读《法华经》了,一心盼着乾隆带来傅恒大捷的消息。
辰时一到,乾隆也准时来了,清流和小李子心照不宣,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
“皇上,六哥有什么消息吗?” 锦鳞急切地问。
乾隆“唔”了一声,坐下才道:“朕要不说是有傅恒的消息,你今日还会来赴约吗?”
锦鳞口是心非“皇上有召,锦鳞岂会不来。”
乾隆也不去拆穿她,谈起正事:“今早山东六百里加急刚送到的,这是傅恒亲自写的,说已经截断齐云山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山上已出现缺水断粮的情况,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有一场生死大战。”
“啊!” 锦鳞着急“他们已无路可走,还不投降吗?还要再战啊!”
“那些首领悍不畏死,教众又都相信白莲圣母的传言,要想这样就令他们投降是不可能的,不能击溃主力的话,是无法取胜的,傅恒估计大战就在这几天了,因为多拖一日,就对齐云山多不利一分。”
锦鳞坐着,想到傅恒即将面临大战,不免忧心忡忡。
“你也别担心,朕看傅恒料敌机先,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俗语说‘兵凶战危’战场上刀枪无眼,怎么能确保安全无虞呢?” 锦鳞仍是不放心。
“早知你这样担心,朕就先不告诉你,等他打赢了再告诉你就是了。”
锦鳞嫣然一笑“皇上对六哥倒十分放心,认定他一定能得胜回朝。”
“那当然,朕与傅恒从小相识,朕还没当皇帝的时候,更常与傅恒四处玩闹,对他的才智朕自然是了解的,谅那些小小的白莲教怎敌得过傅恒。”说到这,不觉心中一动,倘若傅恒真因此战而亡,那锦鳞或许就会……想起傅恒与自己从小的情谊,一时又觉惭愧无地。
锦鳞却不知乾隆心中转的念头“他们打战自然是打不过六哥的,可那些人的武功却极高,若是不小心,说不定……”
“你怎么知道江湖中的事?”
锦鳞不愿再与乾隆说起紫鸳之事,“书上不都这样写的,什么《七侠五义》之类的小说都这样写。”
“小说之言怎可相信,”看锦鳞心神全在傅恒身上,不觉十分没趣,“没事的话,朕先回上书房了,一些奏折还没看呢。”
“恭送皇上。”
乾隆带着小李子刚刚转过拐角,就看见御花园中弘昼和几个小太监正在吱吱喳喳对着一众花指指点点,弘昼也不意竟在这儿碰上乾隆,不由一怔,与一众人都跪下“皇上吉祥。”
“都起来吧,老五,你怎么会在这儿?”
“臣弟看这儿几株寒梅开得好,就停下看看,皇上怎么也在这儿?”
乾隆支吾了一下,“朕刚从养心殿过来,一块儿去给太后请安吧?”
“臣弟刚去过了。”弘昼心中疑惑,从养心殿去太后那儿不应该会到这儿的啊。
“那你继续欣赏寒梅吧,朕去给太后请安。”说着慢慢走了。
弘昼心中狐疑更甚,挥退其他人,忍不住往刚才乾隆过来的路走去,走了三、四十步之后,又往右略弯,眼前赫然一座庵堂,题名静慈庵,弘昼虽自幼在宫中长大,却并不知道宫内竟有一座庵堂,不觉大为奇怪,更奇怪的是皇上怎么会去庵堂呢?正犹豫不知该进该退的时候,看见庵内一道绿色的背影一晃,怔了一怔,这背影好生熟悉,随即恍悟:是清流,心中大喜,自己已许久没有见到她了,想不到在此遇见,正要上前,走了两步,猛然顿住:不对啊,清流怎么会在此?
弘昼把刚才乾隆也在这儿,却对自己说谎的事与清流出现在庵内之事略一沉吟,不觉大惊:这皇上风流成性,韵事不断,他这样秘密与女子相会也不是没有先例,只是他看上的绝不可能是清流,而且清流也不可能自由出入皇宫,那,那就只有可能是,是锦鳞了。想通此节,弘昼的脸色变得煞白,与他们相交几年,他早知道:傅恒在锦鳞身上是倾注了一生的情意,倘若锦鳞真与皇上有什么私情的话,那傅恒会如何自处呢?又想:锦鳞为人一向冷淡,只对傅恒与众不同,或许,或许会拒绝皇上吧,可是转念一想:他是帝王。天下会有女子拒绝他吗?
弘昼思潮起伏,惊疑不定,怔在当场,不知呆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忽听院门“喀啦”一声,想是要开门出来,弘昼下意识地跑向道旁的树丛之中,隐藏起自己。
在逐渐昏暗的天色之中,庵堂中清流和锦鳞缓步往外走去,尽管早已猜到里面必是锦鳞,此时真正见到她,心中仍是惊异,看着她们的背影渐渐远去,弘昼心乱如麻。
乾隆六年的春节对杜文善来说是十分不容易过的,首先,齐云山的乱党已被围困两个多月了,但仍无下文,双方按兵不动,其次,傅恒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有时甚至以身涉险,而杜文善身为山东知府,负全责保护傅恒的安全。
但这个难过的春节也终于要过去了,正月二十日,傅恒手下带来口信,让杜文善马上到齐云山旁临时搭建的主帅营帐里议事,杜文善心中一突,前几日傅恒就命将士们小心,说乱党反攻必在这几天,现在召自己去,恐怕大战在即了吧。
换过行装,带上几个衙门里的戈什哈,杜文善急急往齐云山赶去,齐云山与山东府相隔不远,赶了两个时辰的马,就到了,杜文善下了马,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往大帐而去。
山东早已停止下雪了,但气候仍是相当寒冷,杜文善掀开大帐帐帘,看见傅恒正在一边跺脚,沈异注视着挂在墙上的齐云山地形图,似在思索什么。
杜文善打了个千儿“给六爷请安。”几个月的相处,杜文善也略微了解了傅恒的一些习性,两人熟稔之后,也不再称呼“大人”,也叫一声“六爷”了。
“杜公,你可来了。”傅恒停止跺脚,“这天气也太冷了,脚都冻麻了。”
“六爷,这可还有一场大战呢,你可得保重身体。”
“没事。哪里就那么娇贵,不过站久了,等过一会儿走走路也就好了。”
杜文善心想:你身子不娇贵,那天下还有几个娇贵的,不过这话自然是不敢讲出来的,“六爷召下官来,是不是敌方有什么动静了?”
“他们还没有动静,不过我们要有动静了。”
“啊!下官还以为六爷围了几个月,就等他们先动手,怎么?”
“他们大概也快沉不住气了,我们先打他们,时候正好,可以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六爷打算什么时候进攻?”
“就是今晚。”
“今晚!” 杜文善吃了一惊,“这么快。”
“不快了,我已经和他们对峙了两个多月了,沈异,你过来给杜公大致讲一下晚上的行动。”
“是,今晚行动以快为主,按天象看,今晚无星无月,到时定十分黑暗,我军只需布置几百人在山峰四周举火呐喊,就可造成千军万马之势,再故意露出左侧的空隙,让敌人认为有机可乘,我军就在此齐集精锐之师,在望都峰与敌军一决胜负。”沈异手指向了地图上齐云山左侧望都峰的所在。
杜文善惊讶地问:“六爷,你不打算齐集所有人马再进攻吗?只以现在这里的兵力就足够了?”围困齐云山几个月来都是一万二人马轮班进行,若不调全军,那今晚上山的只有四千兵力了。
“你放心,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今日守山的都是从一万二人马中精选出来的,望都峰地势很险峻,人多不见得能奏效,反而会碍手碍脚。”
“这样还是太冒险了,六爷,不如……”
“杜公,行军打战可不是郊游踏春,哪有丝毫险都不冒的。”
杜文善无奈,只得说:“那好吧,六爷既已议定,下官听命就是了,六爷和下官镇守在这儿指挥吧。”
“不,由你在此坐镇,如果有什么变动,一切由你全权指挥,我带二千人马攻上顶峰的圣宫去。”
“那怎么行,” 杜文善这下可真的急了,“六爷千金之体,怎么能,怎么能让你去冒这么大的险。”
“杜公,主将若是龟缩在后方,前方将士还会拼命吗?”
杜文善默然,这个道理他又岂会不知。
“好了,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晚上三更时分开始行动,你先坐坐,我出去鼓鼓大家的劲。”傅恒说道,走出帐外,杜文善坐着,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的傅恒的声音。
“众将士们,大家都已经辛苦了两个多月了,而今晚一切都将结束,敌情已明,我方在暗,兼且敌军是饿困交集,此时早已没有了战力,能战的人数包括老弱残兵在内也不过二千,而我军兵强马壮,有八千之多,以四打一,如何不胜,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就在今晚了,你们说想不想要这份功劳啊?”
群情汹涌,轰然应道:“想”。
杜文善苦笑,这傅恒,一下子把敌军的兵力少报了一半,而我军却多报了一倍。竟用这样的方法来激励士气。
傅恒声音又起:“很好,我已搬来户部的赏银,今晚杀敌一人赏二十两,杀贼首的赏五十两,谁能擒获王义胜,不论死活,赏五百两,你们说,要不要这场富贵啊?”
又是整齐响亮的“要”。
“好,今晚目标明确,就是杀敌,杀得越多,赏赐越厚,自然官位我傅恒也是不会吝惜的,总之想扬名立万,干一番大事的就在今晚,大家好好干吧。”
“是”
傅恒结束话语,回到中军帐内,杜文善瞧见帐外官兵个个摩拳擦掌,心中暗暗赞道:“这一番话诱之以利,动之以情,足以令大家奋勇当先了。”
当晚二更时分,天色漆黑如墨,杜文善心情忐忑,一会儿出去瞧瞧齐云山的动静,一会儿又坐下思量计策是否可行,通判余风也随在身边,看他坐立难安,劝解:“大人不需如此担心,现下应该战事未启。”
话音未落,忽听外边一片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两人一齐向外奔去,一看之下,不由咋舌,只见齐云山山腰处灯火点点,群情沸腾,如果不是二人早知那些呐喊擂鼓的只有几百人,此时定以为是千军万马奔赴战场了,二人暗暗心惊,同时又是一喜,看来情况确如傅恒所料。
中军帐营与齐云山相隔有一段距离,这儿只能听到山上的厮杀之声,对战况还不知情,杜文善心急如焚,不知敌军到底中计了没有?不知战况如何?不知傅恒那边是否已到山顶?
侍卫进来禀报:“探子回报。”
“快,快。”
探子跪下,杜文善急道:“快说山上的情况如何了?”
“启禀大人,战事初起,叛军全无防备,匆促之间,刚开始冲下山的毫无纪律,而且在我军引导之下,都以为望都峰是我军薄弱之外,大都往此处奔逃,被我军击溃大约一千人,后来叛军似乎有了防备,结好阵形,不过仍是往望都峰突围,此刻还在激战之中。”
“那傅大人呢?他怎么样了?”
“仍在指挥作战,一切无恙。”
杜文善长长舒了一口气,一切都按计划在进行。“再探。”
“是”探子转身,没入黑暗之中。
余风对杜文善说:“一切战事都在六爷掌握之中,看来这场战应当是十拿九稳的了。”
杜文善老成持重,想得更远,“打赢这场战还只能算小胜,现在关键是要捉住匪首王义胜,此人十分狡猾,先前在其他地方兴风作浪时也差点被捕,但都给逃了,倘若不能捉到他,这次胜利要大打折扣。”
“现在也只有等六爷的消息了。”
直到五更时分,天已开始蒙蒙亮,山上的厮杀之声才渐渐平息,显然战事已近尾声。
方才那个探子这回摇晃着进了大营,余风一把扶住他,见他身上有血迹,吃了一惊,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探子喘过一口气,笑道:“没什么事,刚才下山的时候,遇见两个叛军,厮杀了起来,都是皮外伤,没事。”接着不等他们问,就直接回报战况:“山上的形势基本稳定下来了,敌军大部分被击溃,沈大人率领大部人马正在追捕一些散兵。”
杜文善问:“那王义胜捉到没有?”
“王义胜还不知下落。傅大人拷问两个留在顶峰的叛军,他们说王义胜已经从右翼逃走了,可傅大人往右追了一会儿之后,又回军下令团团围住圣宫,似乎那王义胜还在圣宫里,不过……”
“不过什么?快说。”连余风都急了。
“王义胜还没找到,傅大人却找到了王义胜的义女,是他们白莲教的圣女,而且……”
“而且什么?你怎么讲话吞吞吐吐的。”
“而且傅大人还和那圣女单独呆在一起,不让其他人靠近,两人似乎还是旧识。”又加了一句“那圣女长得,嘿,还真是花容月貌。”
杜文善的余风对视一眼,不可避免地想到:难道傅恒在这当口竟被美色所惑。
杜文善详细问他:“只有他们两人,连王小七也没跟在傅大人身边吗?”
“是的,大人,只有他们两人,后来进了后院,我瞧外面傅大人的侍卫也十分着急的模样。”
杜文善说::“你先回去疗养吧,不用上山了。”探子慢慢退出大帐,自去疗养了。
杜文善沉吟一下:“余风,我们一块儿上山去看看情况。”
正如探子所言,此刻圣宫四周已被火把印得透亮,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圣宫,大殿内,紫鸳手提长剑,被清兵团团围在中间。却是面无俱色。
“紫鸳姑娘,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又见到你。”两人对峙半天,傅恒先开口。
“我也没想到又是你。” 紫鸳看了看四周,“又是这样的一副局面。”最后喃喃自语“这也是缘份吧?孽缘。”但这话只有她自己听见。
“你当初若肯听锦鳞的,今日又如何会陷入这种境地。”
“我自己做的事,做的选择,我并不后悔。”
“但是今日,我可不能再放了你。”
“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呢?休想我会束手就擒。”
“王义胜躲在哪?”
紫鸳冷笑:“原来我还有利用价值啊!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他还在这圣宫之中,你就是不告诉我,我挖地三尺,迟早也会把他找出来的。”
“是吗?那你就自己找吧。”
傅恒脸上平静,但心中已是焦急万状,王义胜藏在这圣宫应是不错,就怕这儿另有地道,通向外界,若延误时间,要捉他可就更难了。
“你真的想知道他在哪?” 紫鸳突然问。
“当然”傅恒听他语气松动,心中大喜。
“要我告诉你也行,不过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敢跟我到那里面,我就告诉你他的下落。”紫鸳指了指旁边的院落。
傅恒还未回答,一旁的小七就赶紧说:“六爷,不能相信她,她若挟持你,甚至杀了你,那怎么办?”
傅恒拍了拍小七的肩,“没事,紫鸳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在这儿等着。”
“六爷”小七大急,上前两步。
傅恒板起脸,喝道:“都在这儿等着。”对紫鸳说:“紫鸳姑娘,请吧。”
紫鸳收起剑,不顾身边傅恒的侍卫们明晃晃的长剑,昂首率先走进那院落,等傅恒进去之后,竟把院门关了。
小七和众人虽然心急,但此刻也无计可施,只好等着,小七手持利剑,心想:只要里面有一丝声息,就先冲进去再说。
紫鸳坐在院子里梅花树下的石椅上,泰然自若,招呼傅恒“请坐”。
傅恒强自把满心的焦灼压下,平静地过去坐下,问:“紫鸳姑娘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知道紫鸳要说的绝不仅仅是王义胜的下落。
“锦鳞好吗?”
“很好。”
“你们去年行的婚礼,是吗?”
“是的,紫鸳姑娘对锦鳞还是十分关注啊!”
紫鸳心头苦涩,她关注的何止是锦鳞,还有傅恒啊!“那先祝你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
“多谢了。”
说了这两句话之后,紫鸳却好像呆了似的,半天不说话,傅恒奇怪,叫:“紫鸳姑娘,紫鸳姑娘,你怎么了?”
紫鸳回过神来,“我说我做的事,做的选择从不后悔,其实有一件事现在十分后悔。”
“什么事?”傅恒尽管着急,也知现在只能顺着她的语气。
紫鸳抬起头锐利的眼光直视傅恒:“我后悔当日不该救锦鳞,我后悔救了她之后为何要与她来往,我后悔自己与她情同姐妹,我最后悔的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遇上你?”
傅恒心中一震,仅管隐约之中早知紫鸳对自己有情,但从未想到时她的这份情意竟这样真挚,这样热烈,三年多了,竟没有丝毫的褪色,不敢与她的眼光相触,不由垂下头去。
“我问你,倘若,倘若你从不认识锦鳞,只识得我,你会不会对我有、有一丝儿怜惜之情呢?” 紫鸳语带哽咽。
“紫鸳姑娘盛情,在下铭感五内,只是这世上既已有了锦鳞,那……”傅恒停住,紫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你连紫鸳也不愿叫我一声吗?” 紫鸳柔声问。
“紫鸳姑娘,对不起,请你告诉我王义胜的下落。”
紫鸳惨淡的笑了起来,“我早知会这样,可是这三年多来却仍是对你朝思暮想,无时或忘,你知道吗?”
“紫鸳姑娘,我……”傅恒话还未完,骤然见到紫鸳嘴角一缕血丝淌下,身子向外便倒,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冲了过去,抱住她滑倒在地的身子,骇然道:“你怎么了?”
一阵风过,头上的梅花开始飘落,花瓣点点落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我早已服下毒药,现在该离开这个世界了。” 紫鸳脸色平静,安详地说。
“你、你何苦如此,什么事都可以解决的,你何必定要,定要这样,我、我去叫大夫。”傅恒正要放下她的身子,紫鸳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抓住他的手,“不用了,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了。”喘过一口气,又道:“我很高兴,你知道吗?”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明知义父所为,必有一天失败,却不能不顾养育之情,我明知你永远也不会将我放在心上,却不能对你了断相思之情,我这一生细细数来,真没几天快乐的日子,现在圣宫又破了,你说,我活着干什么呀?”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傅恒自责,她深情若此,是当初谁也无法预料的,何况现在她的家园又是毁在自己的手上,如果是别人,或许她还不会想去寻死,一滴眼泪滑落,滴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
紫鸳已无力再伸手了,“你的眼泪是为了我吗?只为了我吗?”
“是,为了你,只为了你,紫鸳,对不起。”
“能听你在最后叫我一声紫鸳,能让你为我掉一滴泪,我已经、已经满足了。” 紫鸳气息渐落,已是最后的弥留之际了。
傅恒心中感伤已极,叫道:“紫鸳,紫鸳。”
“啊,对了。” 紫鸳又睁开眼睛,稍稍振作一点说:“我告诉你义父的下落,不过你要答应我,对我们的教众要、要从轻发落,他们、他们都只不过是穷苦的百姓,三餐无以为继这才加入的。”
“我答应你,你放心。”
“义父在圣宫的地道内,你包围了圣宫,他是出不去的,你、你俯耳过来,我,我……”傅恒凑过耳朵,紫鸳的声音已几不可闻,但终于把地道的进入方法,机关等都说清楚了,最后说:“好了,好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在最后亲亲我。”
傅恒闭上眼睛,唇如蝴蝶般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紫鸳脸上全是笑意,犹如一朵盛开的花,似乎这一刻就已是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了。
梅花仍在无知无觉地飘落,傅恒却知道:紫鸳已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