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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二回 三千云动上京夜 3 ...

  •   辽上京,耶律乙辛府。
      这乙辛是文班吏出身,外和内狡,平日里恂恂儒雅,倒似个饱学的文士,府中也颇藏文物书籍。这晚他独坐在书房之内,一时口渴,望案头茶具一探,却已凉了,便唤道:“来人,添茶!”
      连唤数声,侍从竟无一人进来。乙辛大惑,起身推门想要再唤,不料门扇一开,门外两名侍从竟应手而倒,双双躺在了地上。乙辛吃了一惊,连唤来人,只是无人答应。他强作镇定起身到院中转了一圈;这一看惊骇更甚,只见院门口、围墙下、□□旁,自己的侍从、使女、护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个个双目紧闭人事不知。偌大一座府邸,竟似乎只剩了他一人一般。
      这时明月在天,院中花香浮动,一片静谧安详之中,乙辛却是一层层冷汗自背上透了出来,提声又叫了两句,四下里仍是安静如初,只闻虫声唧唧,在风中轻轻飘荡。
      乙辛勉强定神,心道:“我府中禁卫何等森严,凭你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一时间无声无息地将这许多人全部制住,除非……除非是……”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东西,脱口道:“悲酥清风!”
      忽听一人悠然接口道:“不错,正是悲酥清风!”
      乙辛急回身看去,却见书房案头不知何时竟坐着了一个白衣青年,单手支颐,向着自己淡淡而笑。

      耶律乙辛也真不愧是当朝第一奸臣,此时心中虽惊,脸色不变,沉着嗓子道:“你是何人?”
      那青年不答他话,只是微笑道:“大人位列三公,见识果然也高人一等,居然晓得千里之外西夏武士的迷药,有趣,真是有趣!”说着话揭开茶碗来扫了一眼,点头道:“北苑先春,是宋室贡茶啊,大人,好风雅!”
      乙辛自无心去理他的言不及义,只是心下飞快盘算,一面冷冷地道:“大辽与西夏世代交兵,我执掌军务,留心西夏事物有何不妥?”
      那青年击掌道:“无有不妥。大人忧心国政,好生叫人钦佩。想来这些东西,都是大人留心西夏的好见证,大人可有兴致一观?”自怀中取出一叠信札,轻轻放在案上。
      乙辛吸了口气,疾步上前一把拿起来看,那青年也不阻止,由得他都拿了过去。乙辛一张尚未看完,便已撑不住脸色大变,拿着信函的双手不自禁地发抖,颤声道:“这……这……”
      那青年在一旁负手望天,淡淡地道:“兵甲、镔铁,以在下所知都是辽律严禁贩运出国的东西,大人却能和西夏做得好生意,果然是为了留意敌国无所不为,令人可钦。若是当今辽主知晓,理当大加嘉奖才是!”
      耶律乙辛心中只道:“他究竟是谁?这些秘函怎会落到他手里?”却不轻易泄气,随手一摔,将信函都丢在案上,冷笑道:“不知何人伪造的假信,拿来与我看作甚?呵呵,皇上自来英明,怎会信这些东西?”
      那青年柔声笑道:“不错,在下一介布衣,就是拿这些小纸头去与皇帝看,他也决计不会理会。可是——”话声一转,伸手拈起一封信函来就灯下看着,又道:“若这些‘假信’有一天放到了耶律仁先、萧韩家奴、萧惟信几位的案头上,想来他们自然有办法向皇上分说清楚。那时大人可也不要忘了在下的功劳才是。”
      乙辛只听得冷汗淋漓。那青年所提三人都在朝中久居王位,威重权显,向来与己不合;若这些要命的信函落至他们手中,自己焉有命在?他审时度势,已知目下时局尽落人手,自己万万强项不得,当即改颜一礼,浮起了满面的客套笑容道:“公子真说笑了。不知下官有什么地方可以效劳的,但请吩咐,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那青年淡淡地道:“大人言重了!在下没什么地方需要劳动,倒是大人要高抬贵手,别说在下是什么来历不明的汉人,居心叵测,在下也就心满意足了。”
      耶律乙辛这才知道他的来意,恍然陪笑道:“原来公子是南院大王的知交好友,下官失礼!下官明日就上书皇上,说南院大王忠心为国,绝无可疑之处,向来都是下官误会了。”
      那青年唇边浮起一丝冷笑,道:“如此,有劳。只不过……在下可不是南院大王的什么知—交—好—友!”

      耶律乙辛本认定他是为萧峰之事而来,听到这句不禁一愣。那青年看他神色,忽地一笑,拾起信函来凑到烛火上去点燃了,但见火光腾起,片刻间便化为飞灰。
      乙辛吃了一惊,料他必是有恃无恐,心下更增戒惧,出言试探道:“如此说来,公子此来倒是为公不为私了?”
      那青年拂了拂手上灰尘,悠然道:“正是。在下既是为南院大王着想……”他那“南院大王”四字说得很慢,咬得甚重,停了一停,又道:“……也是为了大人你打算。若是南院大王有甚意外,只怕不止宫中一个小小护卫,连南院本境撒里葛、南唐古、薛特三部四万余众,都要来和大人拼命了。在下纯出公义,对大人岂有冒犯之心?大人可不要误会。”
      乙辛登时心中雪亮,应声道:“是是,多承公子好意,下官记下了。”一面暗想:“是了,此人不过有求于权势。听他言下之意,只要这次我肯罢手,他也决不会助了萧峰与我为难。我倒可拉拢于他,免留后患。”当下客客气气地道:“今日方知辽境有公子这般人才,真是宰相之失。公子若在南院住的腻了,不妨过府一叙如何?下官这里一定秉烛相候。”
      那青年忽地默然不答。夜风自窗中吹进,吹得灯火不住摇曳,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只见到他的眼光也是明晦闪烁,变幻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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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乙辛府中上演这一幕尔虞我诈好戏的同时,上京城通往城东的大路上,正有十几骑马放开四蹄,迎风狂奔。但听蹄声如雨,马鬃在风中几乎扯成一条直线,已经出了全速,然而马上骑士还在不断地扬鞭催促,显是心中焦急,莫可抑制。
      数句断断续续的对话,混杂在夜风中飘送过来。
      “军营里动上手了不曾?”
      “刚才报信的兄弟说还不曾,不过……现在只怕已经厮杀起来了!”
      “报信的可去了南北枢密院留守处?”
      “回大王,去了也无用。皮室军都随皇上去秋捺钵了,宫卫军若乱,京中再没甚军队弹压得住。枢密院最多能压制城中居民,若说军中,当真非大王不可!”
      “好!快!再快!”
      马上骑士,正是萧峰和他南院众将。

      原来萧峰那日奉诏,一路换马急赴上京,第二日黄昏时分便进了京城,径到宣徽南院来。宣徽院执掌御前祗应之事,当下宣徽使出来相迎,禀道:“大王,皇上前日已起驾往伏虎林秋捺钵去了,留旨道大王若至,直去牙帐晋见便是。”
      这时天色已晚,萧峰等人便留驻宣徽院内,准备次日天明再去见驾。不料才回房坐得片刻,宣徽使、副使一齐急奔来报,道:“十二斡鲁朵军营内乱!”
      斡鲁朵为辽语“宫帐”之意,是辽帝麾下直属的宫卫骑军,共计十二宫一府,于驾前入则居守,出则扈从,乃是辽军的精锐之师。这晚却不知何处传来流言,说各斡鲁朵所属宫户中,凡是外族俘虏降兵的家属,即日起赋税都要多交一倍。降兵们大为不满,在营中鼓噪生事,契丹士兵前去弹压,两下里争执起来,一触即发。这数万禁军若生内乱,岂不京畿震动?萧峰知此事当真瞬息也延误不得,若晚到片刻,只消多一个人受伤,收场便难上一分,当下带了本院部将飞身上马,直奔军营而来。

      这时宫卫军大营之中,校场之上,早已厮杀做了一团。夜色迷茫中,也看不清哪边是契丹士卒,哪一边又是降兵,一片黑压压阴沉沉的人浪,犹如夜半大江,潮水乍涌;早已经不辩多少、难分行列,只见一波波一浪浪翻滚而来,裹挟着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破口叫骂声、刀击盾声、箭离弦声、呼痛声、嘶喊声、风声、柝声、还有场边数百支牛油火把熊熊燃烧的毕剥声,尽数混作了一张冲不开、劈不断的天罗地网,将每个人死死罩在其中,再不留半分空隙。一个人身在网中,也不知道自己与谁交战,也听不清身边呼喊声音,只是被这狂飙猛卷的潮水所挟,便是本来尚有几分清醒,不消片刻,也便只晓得挥刀乱砍乱杀,张口乱喊,却连自己的声音也早听不清楚了。
      历来治军者皆畏叛乱,倒并非因兵力势大,难以对付,怕的就是这一等混乱。一旦乱兵酿成,纵使你平日号令严明,到这地步也无人听你的,更无人听得见你的,做将军的便有天大本事,也是再难力挽狂澜。
      此时大校场栅栏边,便是几名军官倒在地上,一个个身上鲜血淋漓,勉强抬头看向乱军时,眼中都是一片死灰之色,只透出了两个字:“完了!”

      便在一片声浪震得月色昏黄之中,猛然有一声如平地惊雷,竟是直透数万余众,清清楚楚地刺进每一人耳中,只激得人人耳鼓生疼,一瞬间万般声响俱被压将下去,只听得清一声断喝:
      “住手!”
      这两字尾音未绝,夜空中骤起一道劲风,呼啸而来。那天罗地网般的漫天杀声,竟硬生生给撕裂了一条豁口,只听得如涛之涌,如电之惊,三千金铁未足形其利,数万高呼未能蔽其声;连场上的混战狂潮,这一刻工夫竟也凝滞不动,人人呆在了当场——若是不知这是何等声音,倒也罢了;然辽兵弓马娴熟,一听便知不过是弓箭离弦的风声,既如此,究竟什么弓箭,一箭之出,风声竟然这样凛冽,这样可怕!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闪动,这一箭直指校场东南。彼一处正在厮杀激烈,两边军卒数十支矛戈并举,钩尖互挂,在空中死死搅作了一团。这当儿最是危险不过,只消有一人武器能够脱出,挥戈扫来,对方便俱难幸免。是以两方人人都在奋力相夺,没一个敢泄劲松手;然愈是相夺,那武器便纠缠得愈紧,竟是活活将数十人钉在了当地,听得风声,却也无暇旁鹜。但倏然之间,箭随风至,正正插进那一团矛戈之中,刹那间金铁一声巨响,数十支长矛齐齐震断,断铁残兵直飞上天,点点黑影如墨,在月色下乱飞乱舞。那数十名兵卒只震得全身酸麻,手臂仿佛都已不属己有,个个仰天摔倒,冲力之大,竟把身边几丈方圆之内带得人人立足不定,横七竖八摔了一地。
      这一厢众兵卒惊呼还未及出口,那一厢呼啸又作,风声动处,箭指辕门。那门扇都是粗逾儿臂的实木绑就,上蒙牛皮,坚韧无比,便是挥刀乱剁,也只能留下几道淡淡白痕;十余人来推,才能将之缓缓推开。哪知这一箭不偏不倚,射在辕门中心,喀嚓嚓如霹雳大作,那坚硬的门扇竟是从中而裂,那箭直穿而过,余势犹自未衰,风势所及,竟然带得两边门扇自行张了开来,前后晃动不已。本来有两队士兵杀得性起,高呼连连,便要涌出门去,上马再战;这一见之下,只怕被那巨大的木门带倒,哪敢向前,你拥我挤,急忙忙又退回了场上。
      双箭所到,干戈立消。乱兵人人心惊,大多兵士不知何时都停下了手,校场上声息忽然一沉。然而众兵头脑中混乱未过,虽然停手,却兀自紧紧抓着兵器,摆着砍杀的姿势,一时却也不知是否要继续打斗下去,不由得都转头看向了那两支箭矢所射来的方向。
      却见校场东边点将台上,赫然立着一条高大身影,左手里金晃晃,明灿灿,倒提着一张足有一人来高、黄金裹就的巨弓。
      众兵卒看清那人那弓时,登时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数千个声音不约而同喃喃地叫出声道:“南……南院大王……”

      原来辽国以东方木叶山为圣山,尊崇其神,出兵必以青牛白马及军器祭之;军营中常悬弓箭于点将台上,为祭神之意。宫卫军是辽主亲兵,营中祭神弓箭自然格外不同寻常。这一张巨弓平日里纵有五六个壮健士兵,也是抬它不起,拉它不开,谁曾见过这般被人单手一提,轻易如是?
      萧峰冷冷扫视着数万欲进未敢进、欲退又不甘退的乱兵,探手身后,缓缓地摘下第三支箭来。金弓抬起,箭尖指处,这一次却是指向了点将台对面百步开外,白旄飘扬的军旗旗杆。只见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厉叱再作,霹雳弦惊,但见空中箭尾白羽一道光芒,直扑旗杆而去。
      这一箭之力,何止千钧,众兵卒猛听喀啦啦一声巨响,只见箭身插处,旗杆上裂缝倏然自上而下、自小而大、自短而长,刹那间轰然惊呼,乱纷纷向后急退;那一杆十余丈高,碗口粗细的大旗,已对着场中笔直地倒将下来!
      腾地一声闷响,校场地面一阵颤抖,顿时尘土飞腾,星月无光。好半天,灰烟渐渐落定,那旗杆已然重重倒在校场中心,一直混战不休的军卒早顾不得争斗,各自拄着长矛,狼狈地后退站定;方才铁桶也似的战局,终于给分开做了两边。

      萧峰将金弓一抛,大步走下点将台来。他南院众将各拉兵刃,一直严阵以待地守在台下,见他举步便向乱军阵中行去,好几人心下忐忑,低声叫道:“大王!”忙要上前护卫,萧峰却猛地抬手一挥,止着了众将动作,竟是不许他们上前。
      众将不敢造次,眼看着萧峰一言不发,自那被旗杆分开的两军之间一路走了过去。他足步到处,两边黑压压的乱军休说燥动,竟连半个敢与对视的也无,一个个垂低了头,抱住手中长矛慢吞吞地只是后退,两军之间竟闪出了一条丈许宽的通道。
      萧峰走到校场中心时,四下里乱军已然沉寂一片。天边一弯冷月青光,只照得他脸色冷峻如石,一字字地沉声道:“大辽兵,个个都说是好男儿、大丈夫,不去上阵杀敌,却在这里自相残杀,羞也不羞!”
      这几句话气发丹田,缓缓吐出,场上数万余众,人人听得清清楚楚。众兵卒彼此瞧瞧自己相熟的战友,倒有一大半人低下了头去。
      萧峰语气一沉,道:“咱们这些当兵的,是契丹也罢,是奚、突厥、吐浑、沙陀也罢,几十年都摸爬滚打在一块,有血一起流,有酒一起喝。说一声兄弟,兄弟分过什么高低!自己想想,那些流言蜚语哪个能信?”他说到此处,想起自己身世,真情激动,连声音也有些哑了。众兵卒听得心中感动,默默点头,许多人禁不住又后退了几步。
      萧峰于叛乱一事多有经验,见众兵意下松动,立即放柔了语调又道:“皇上英明,一向对各军一视同仁,从来没有将降卒另册安置的意思。大家只管放心,且放下兵刃,各自回营。今日之事,无论官兵决不追究!”
      这些宫卫军多数曾参与当日楚王之乱,对萧峰敬服无比,这时听他言词恳切,不由都信了九成。大半人对视一眼,便有放下兵器之意。眼看一场动乱将灭于无形,降卒中突然有人放声高叫:“南院大王今晚才到京师,还没见过皇上,他怎么知道上头的旨意?大伙儿不要相信!到时候被契丹人骑到头上来,咱们还能做人吗!”
      乱兵本就人心惶惶,听了这话,轰地一声,刹那间一片窃窃私语如潮水般炸开。要放下兵器的又握紧了矛柄,本来便犹豫不决的立时蠢蠢欲动,脾气暴躁的更是早向对面放声叫骂起来。
      萧峰一闻喊声,立知不妙;只消再一刻工夫,双方重行兵刃一交,那时真有天神降世,只怕也要分拆不开。当下便是争这瞬息之间,听声辨位,猛然身形激射,去势之疾,较方才他自己所发那金弓利箭竟是不遑多让。乱兵空自人山人海,刀枪如林,竟没一个反应得及,只是眼前一花,萧峰一条高大人影已立在降卒人群之中,左手反掌抓出,早把刚才喊话那名兵士一把抓了出来,劈手往地上一摔,右臂一挡四下乱军,厉喝一声:“且慢!”

      众兵慑于他威势,一时未敢上前;萧峰更不延误,一脚踏住了这喊话兵士,指定了他叱道:“我进城前后不到两个时辰,所见者除了宣徽院使更无他人。你小小一个骑兵,身在军营,从哪里知道我今晚才到,未见皇上?!”
      那兵一窒,众军不由也听得一呆。萧峰心下早明,足尖轻挑,将那兵一个一百多斤的身子踢得飞了起来,单手就空中将人当胸一抓,如抓小鸡般高高举过了头顶,提声喝道:“众位兄弟,都来认个清楚,这人可是你们的同袍?”
      众兵卒抬头看时,果见这人虽穿着军装,但面目陌生,竟无人认得他是谁。萧峰瞥见众人暗暗摇头,一声冷笑,向被抓这兵叱道:“多增赋税之事,可是你传出来的?说!”这一下大喝,只震得人人眼花耳鸣,夜空中都隐有阵阵回音不绝。那兵近在咫尺,更是给震得一颗心都要跃出了腔子来,脑中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舞一片,哪里还编得出谎话,吭吭哧哧地道:“不……不!不是我……”
      萧峰森然道:“谅你一个小卒,也没这大胆子。有人指使你来作乱,是不是!”
      那兵不敢应对,索性闭紧了口不答。萧峰情知眼下绝无细细逼问的时间,右手一放一收,已扣住了他颈项,微一用力,那兵眼前一黑,连舌头也吐了出来,只听萧峰的声音在耳边一字一字地道:“要么,说,要么,死!”
      那兵身悬半空,命在人手,三魂六魄都不由自主,再也无法倔强,自喉咙里挤出声音来道:“是……我……我说!”
      萧峰手一放,冷喝道:“多增赋税纯属谣言,是也不是?!”
      这人摔在地上,捂着喉头不住地咳嗽,连连点头道:“是……是……”
      萧峰环视众军,冷冷问道:“大伙儿可听见了!赋税一事,方才都是何人传言?契丹军,又是谁来告诉你们营中有变?”
      兵士们面面相觑,各自回想,当即有些人按捺不住,已喊出声来。
      “啊,是了,那人面生得很,我怎么从没见过!”
      “咦,刚才叫我们来校场那人哪里去了?”
      “谁见到了?叫他出来!叫他出来!!”
      数万人轰轰然乱作一片,交头接耳,此呼彼应,却只是找不到半个传话的人。
      萧峰待他们乱得片刻,吐气扬声,喝道:“这一□□细混入军中,造谣生事,挑拨离间,大伙儿都成了人家的杀人之刀,还不明白么!”

      当叛乱之时,只消人心一稳,局势便逆。众兵卒这时骚乱一过,头脑渐渐清楚起来。忽然呛啷啷、呛啷啷几声响,有几人掷下了手中长矛。这声音互相感染,霎时之间,呛啷啷之声大作,几乎所有人都掷下了兵刃。
      十几个为首的十夫长百夫长抢上前来,向萧峰拜倒在地,道:“我们误信谣言,真是该死!大王恕罪!”
      萧峰伸手一拦,把他们拉了起来,微笑道:“不知者不罪!各位明白便好。我担保今日之事决不追究,不必担心!”
      南院众将在后观望,一个个手心里都捏了一把冷汗。这时见事情平息,又惊又喜,又是佩服,还刀入鞘,上去把那奸细揪了起来,喝道:“你究竟受谁指使?快说!”
      那人不敢抬头,嗫嘘道:“是……是太……太……”
      他虽没说出口“太师”二字,但在场的有哪个不知?前日行刺乙辛的护卫与宫卫军隶属同族,正是物伤其类,这时一听又是太师唆使,群情激愤,顿时不知多少人汹汹叫嚷起来。
      萧峰心中冷笑,暗道:“好毒计!大小官员多随皇上去了秋捺钵,此时京中统军官无人职位在我之上。若真酿成大乱,我便第一个脱不了干系!”
      这时众兵卒都向那奸细怒目而视,叫骂不绝,若不是碍着萧峰在场不敢放肆,早冲上来将他乱刃分尸了。领头的军官纷纷请命道:“大王,你看这家伙怎么处置?把他交给我们可好?”耶律莫哥等也道:“大王,现下人心未定,只怕再生祸乱,不如把这奸细交给众兄弟处置,可服众意。”
      萧峰也想到了这一层,略一考虑,才想出言答应,忽然身后有人唤道:“兄长,不可!”

      正是: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二回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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