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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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怎么可能……”小狐狸泫然未泣的委屈样瞬间扭曲了一下，变成十足的惊讶，她看看老神在在的纯子，又看看里间已经久久没有声音的云天青，“明明他都那么拜托过……那么在意啊，怎么会说不要就不要！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
纯子慢吞吞的倒了小半杯粗茶晃着杯子看茶水湿润整个杯壁，闻言不由挑眉。她讨厌狐精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一族再不济但看人心却是最最准的，当初为了心里那份苦恋她没少被敲诈，现在这个小狐精说云天青是把紫叶红参看得很重的那就一定是非常重。
重到足以成为交换筹码。
不是早吩咐过找不到她也有其他方法的么？
看着犹自混乱的小狐精在哪里跺脚，纯子心情突然变好了几分，她抬手敲敲桌面，扬声道：“洗澡水不冷么？出来吧。”
话音一落就听里屋叮铃哐啷一阵杂乱，夹杂着几声闷呼，估计他摔得不轻，纯子一口喝下杯里的粗茶，微微勾起笑来。
一身狼狈的滚出来的云天青看到的就是纯子放下茶杯时的那一笑。
——师姐你这么漂亮绝对是犯规啊犯规！
“怎么总是这么毛躁。”纯子拂袖弹指，第一个动作将云天青那湿着的头发里的水都聚在了一起，弹指声落，聚着的水球化出人的四肢，帮云天青束发整理衣物。
“呃，那个，这不有师姐么，呵、呵呵。”云天青红着脸手足无措。
狐精一双媚眼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几遍露出分了然来，见纯子解决了云天青又看向自己忙开口：“我确是狐精，但早已从良再没伤过人，现下求的也是救人，是功德，真的。”
“狐精？你是——”云天青瞪大眼，他还真没见过这物种。
纯子抬手让他噤声，慢慢道：“狐精，餐风饮露，生灵识，闻天音，知人心，最喜以人为玩物。小狐精，你原本的道行应该也不少，怎么就毁了？”她前半段是对云天青说的，最后一句才是问狐精。
“我……我夫君快死了……”
“你既知道哪里能找到紫叶红参，那除非是寿终正寝，任何病痛都不需要担心。”纯子示意天青坐下，抚摸着书页淡淡说道，“一个忽然散尽了百年修行的狐精，有一个快死的夫君，知道相当于灵丹妙药的药材所在，却冒险来求修仙之人帮忙，尽管对方比自己强数倍。你想要的大概就是强出数倍，你遇到了什么棘手的对手，你无法战胜，而且与我们该是有直接利益矛盾的，所以刚来的时候你才胸有成竹。”
“……是。”
“你的要求是不伤害你，对吗？”
“不……我希望你们，希望你们不要，”狐精开始发抖，她偷偷看看纯子，一对上她空洞的眼神又受惊的垂下眼，半响才发出声，“请不要伤害我夫君。”
天青短促的“哎”了一声，他看向纯子：“师姐？”
“大概，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纯子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讶，“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
“但是还是有问题啊，人就算被附身也是人，我们要杀的……不是妖么？”
“变成妖，不就是妖了。”纯子看看狐精，慢慢皱起眉，“你走吧，他们回来了。”
事情要好好想想，不能太快下定论，况且这是个锻炼云天青的绝佳机会，真正的踏入境界的契机，变强的敲门砖，一定要把握住。
一定。
云天青杀过人，并不是多深刻，具体人数什么的他完全没有概念，可就像之前与纯子说的那样，绝没有滥杀无辜。既然是手上浸了血的亡命徒，那么结束他们的自己就不是与那些人一样的。他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他记得自己杀的第一个人。
“……”进入琼华历练了一段时间，大概是因为侧重法术的缘故早先自己打拼时的厚茧都变薄了，明明没有保养过但乍一看似乎也可以冒充下富家少爷，他一时间有些陌生，用力抓握几下借由指间的摩擦确认曾经的风霜。
“在想心事吗？”大师兄的声音从近处响起，他之前都在发呆没发现大师兄上了屋顶。
如果大师兄上了屋顶，那——“啊啊，师、师姐……”
“大惊小怪。”纯子眼一斜，鄙夷的评价他那屁滚尿流的姿态。
相比天青恨不得跳楼的不自在，后来的两位倒是自来熟的挨着他一边一个坐下，尤其是大师兄，还带了个装着点心的托盘……
大师兄你要干什么啊大师兄？！
“杀人的感觉，如何？”纯子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漫不经心的问。
“哎？不是……师姐你怎么，不是，我……”读心术吗？！
“杀气。”纯子没开口，倒是玄震和缓的回答了并且让可怜的小师弟拿块点心压惊。
该说大师兄之所以师大师兄果然是有实力的么？仔细想来大师兄开始着手琼华事务前可是个杀器。
“第一次总是特殊些，”纯子说，“当时什么情况。”
这种事要怎么说啊？天青低头默默啃着点心打算装死。
“我第一次杀人，对方还是个孩子。也不比当时的我大上多少，可是却被妖怪迷诱每日躲在枯井里，到了晚上才钻出来有时吃各家扔出的秽物，有时却是食人。现在看似乎也不是多厉害的妖怪，但当时竟要搏命，那孩子的神智还在，被我重伤的时候妖怪就挖自己的内脏来吃，可是脸上的神情极其恐怖，那样的惨叫声直到我砍下了他的头都没有停止。后来被师傅带回派中在凝神阁静心休养了近一年才听不到那叫声。”
仿佛说着什么诗词旧典一般说出自己的往事，可以说是令人极为不快的事件，但玄震坦荡得很。他温润的目光对上天青，包含了些许的笑意及鼓励：“后来师傅见我无碍便着我与重光长老下山，没想到遇见了你师姐，第一次见到她时还以为又见到了那个孩子，但有很奇怪的，反而平静下来。后来她养伤，偶尔我会去陪她，顺便讲解灵法，有一次她突然对我说起杀人这件事，当时她问——”
……
“你，怕么？”小女孩倚在床头，面色在凤凰花的映衬下更显苍白，一双黑而大的的眼没有光彩，整个人都像阴间的魂灵。
“夙火师妹是说……什么？”玄震有点迟疑的问。
“你自己，怕么？”似乎有点烦躁，纯子匆匆重复了一遍，神情带了点不耐。
玄震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明白小师妹的意思，原本来不及退去的笑僵在脸上，虚假极了。纯子从鼻孔哼了一声，刻薄的评价道：“难看。”
他深呼吸，抱歉的垂下目光：“我的修行还不够。”少年不能控制的想起那贯穿夜空的惨叫，恐惧的发起抖来。
“哼。清心寡欲么？不过是逃避罢了。”用轻蔑的冷笑回应的同时却抬手贴住玄震的脸颊，触觉湿冷不难猜出这个少年出了多少冷汗。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想找点乐子罢了，天天只能躺在床上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所以听到窗外有人谈论起玄震这次下山的事便上了心，听说干脆利落的就劈了三个人，这样的少年怎么做到的呢？她好奇的问问，结果看来倒是再欺负人家了。
从皮肤传来的柔软触觉让玄震一愣，那只小小的手抹去他留下的汗，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头，居然驱散了耳边的魔魇。他听到女孩冷淡的稚气声音：“你为了什么杀人？”
“为了、为了保护……为了苍生。”他愣愣的回答着，透过垂下的刘海看着那个游魂似的女孩那张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似乎也是温柔的样子。
“后悔么？”纯子感觉他不在发抖便收回手，“为了苍生，后悔么？”
“不。”怎么会后悔？就算悔恨也是因为自己不够强让那个孩子遭受了更多的苦楚。玄震抬起头看着纯子，眼神清朗。
“那么，还怕么？”
玄震垂眼想了一会，摇头：“不应该怕的。”
“毕竟杀人的是你，报应回应在你的身上很正常。但是既然杀了，就要有这个觉悟，你杀了他，你就要无悔，否则就是在否认对方的生命。”
“啊，我懂的。我不会侮辱他们的生命，我只是在尽力挽救。”
纯子歪过头，她觉得这小少年还是挺不错的，至少他已经在承担自己杀掉的人的生命了，所以她边支使玄震扶自己躺下边说：“那个孩子也安心投胎了。”
……
“师、师姐她看到了？那个孩子的鬼魂一直跟着师兄你吗？“天青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肩，好像可以摆脱什么一样。
此时回忆起来脸上只有根本无法掩盖的温柔表情的玄震也拿了一块点心吃，他大概也知道那样的表情隐藏不了索性就不再遮掩，细细品味着回忆中的味道：“是啊，大概是真的受了太多的苦而满怀怨恨，所以一直都在我身边。不过，最后原谅我愿意进入轮回真是太好了。”他最后由衷地感叹。
一直默不吭声的纯子看了他一眼。她没有告诉玄震，那个孩子的怨灵是被她超度了，事实上之所以跟着玄震就是因为玄震杀掉了他，不惜把身体卖给妖魔也要活下去的绝望就这么被破坏，那个孩子就用这份绝望诅咒着玄震。没有原谅甚至没有轮回，纯子发现了这个怨毒的鬼，虽然尽力超度可惜它只保有了最纯粹的恨，如果力量足够她还能强行与之沟通唤起神识保护它进入轮回，可惜那时的她根本动用不了比超度多一点的灵力，所以当时只能硬着头皮超度，失去了恨意就什么也没有的鬼也就连最后一点作为人的认知也没有的消失了。
也就是说作为鬼的孩子，也被杀了。
“作为等价的地位，夺去生命就要有报应到自身身上的觉悟，”纯子幽幽开口，“就是说，如果你发生了同样的事，是否愿意被同样的方法夺去生命。”
罪业是要双方承认同时受害方知道施加者的情况下成立，纯子从没正面否定过琼华妖必斩的派规，但是对于玄震天青等等这些在意的人，她从不介意利用世道的不公来走后门。毕竟只要切断了他们自身认罪的认识，就可以减少他们的罪业。
——只要你觉得是对的，只要你不后悔，那么你就无罪。
而杀死了最为鬼的那个孩子，并且深知这是一种残忍的纯子并不在乎自身所背负的罪业，功德与罪业是不能相抵消的，任是她救人生死无数也减不轻一点罪，可是偏偏她并不想有个好死，以前是因为自暴自弃，而现在她只是想将焰带入地狱，与雅相聚共同偿还对那份友谊的亏欠。不过又能聚到一起，似乎也是幸福呢？
纯子开始神飞天外了。
“不，我有罪。”天青突然出声，平静的不太像平时咋呼的他，纯子一惊回过神，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看着天青。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上她潮湿空洞的眼睛天青也不再会避开了，清澈坦然的眼神像要劈进她视界里的光有点过于耀眼了，纯子一度想撇开视线，忽然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杀了人，我有罪。”
纯子眉毛一皱，唇角一紧，差点把涌到嘴边的话说出来。
卧槽！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夜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