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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绵凝 ...

  •   绵凝将盛着牛乳子的白玉瓷碗自温水中取了出来,用小银勺子兜来尝了一口,觉得温度适宜,方端进镂花描漆食盒内。
      一旁值事的厨娘笑道:“这些小事,姑娘吩咐个小丫头做便是了,何劳你每回都亲自跑一趟呢!”
      “这牛乳子,福晋每晚睡前都要吃的。我怕底下的人弄得不干净,抑或是温烫了,抑或是放凉了,喝了伤胃。”绵凝擦着手道。
      “姑娘真是心细,难怪这贝子府里,福晋最疼的就是你和剑柔姑娘了。”厨娘看着绵凝的脸,不禁赞道:“瞧这模样、打扮,一般人家的小姐站出来,都没如此的体面。”
      绵凝浅笑了下,又道:“天也渐热了,这牛乳子搁久了容易坏,可要妥善放置才好。”
      “每回外面的采办送进来,我都将那牛乳坛子盖上层薄纱,放进后院的八角井中凉镇着,便可保鲜三五日。”厨娘忙道。
      “倒是个好法子。”绵凝点头道:“若是吃了坏了的牛乳子,可是要拉肚子的。福晋身子虚,可禁不起那折腾。”
      “这是自然,若是有个差池,岂是我们这帮奴才担当得起的。”厨娘连声道。
      “您老也别这般紧张,我只不过白提醒两句罢了。每回我不都是要先看过,尝过吗?出不了什么纰漏。”绵凝抿嘴笑道:“即便是被下了毒,不也是我先倒下吗?”
      厨娘听了顿时黄了脸,惊恐道:“姑娘这话不能乱说,那可是会掉脑袋的啊!”
      “我唬您老呢。”绵凝端起食盒,冷笑道:“我就不相信,还会有那胆大包天的人,敢再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说完,便走出了厨房。

      一路上,丫头、太监、嬷嬷们见了绵凝,忙都迎前问好,她淡笑着一一点头,待走进院落,便听到剑柔在房内的训斥声。
      “你在这屋里也算是老资历了,怎得就这般的眼浅手短!这些年,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见过,竟还贪图那几两银子?”
      似有个丫头低涕着辩解了两句,剑柔越发的火冒三丈。
      “硬塞的?你就不会砸回去吗?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才十两银子就值得你这般垂涎?福晋平日里亏待了你不成?”
      绵凝掀帘走进去,放下食盒,瞅了眼内屋,方知尘芳不在,这才道:“算了,才吃了晚饭,何苦动这肝火伤身呢?什么大不了的事,扯着嗓子骂,搅了大伙儿的清静。”
      剑柔指着跪在地下的一个青衣小丫头道:“昨儿,陕西守巡道员的夫人到府里来做客,我眼瞅着这小蹄子收了人的银子。若不是被我搜了出来,她还想矢口否认呢!真是个没脸皮的贱人!”
      “好了,才零星点碎银,收了便收了。”绵凝向那丫头使了个眼色,又道:“这些孩子也可怜,家里都是有拖累的。不似咱们这般无牵无挂,就让她拿去贴补家用吧!”
      剑柔眼见那小丫头猫身跑了出去,正欲追上,却被绵凝拉住道:“你以为格格不知道这些事?她也是体谅这些人的艰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咱们就冷眼看着,只别让他们犯大错不就是了?”
      “你就是这般软弱怕事。”剑柔气得跺脚道:“我难道便是铁石心肠吗?我也是穷人家的女儿,也尝过苦日子?我只是怕又有哪个黑心肠的,收了银子便下毒手。若非如此,当年那孩子——”
      绵凝急忙捂着她的嘴道:“你忘了,咱们可是发过誓,不再提及此事的。那一对冤家好不容易安生得过了两年,你何必挑起这话茬呢?”
      剑柔点点头,待绵凝松开手后,方压低声道:“我只是心里不甘罢了。那日我明明看得真切,告诉了格格,为何到头来还是那般下场。”
      “不怪你,是命中注定的。”绵凝神色一僵,又道:“都过去这些年了,你竟还惦记着此事?”
      “能忘了吗?”剑柔脸上流露出懊悔之色,哽咽道:“我且不说,格格更是忘不了。那日,我陪她逛园子,看到了乳娘正带着大阿哥在捉蛐蛐。格格看了许久,冷不丁地说了句‘若那孩子活到如今,也能和弘政一处玩耍了吧。’当时我心里,真比剜了块肉还难受。”
      绵凝听了,也红着眼,呐呐道:“格格宁愿自己心里苦,也不愿表面上显露出来。但凡她能说上几句话,贝子爷岂有不听不依的。若当年她将心里的事,都说了出来,就不必跑回盛京老家去了。”
      “是何事?”剑柔愣了下,见绵凝摇头不语,便道:“我不管从前的那些,可是如今,我最看不得这屋里的人手脚不干净,还有就是你这般的心慈手软!”
      “剑儿!”绵凝握住她的手,长声叹道:“放心吧!我心里明白的很。”

      曾经徘徊在生死边缘的绵凝,总能在朦胧中,感到额头那怜惜的轻抚,听到耳边那婉转的低语。当再次睁开眼时,映入她眼帘的是张清艳脱俗,苍白疲倦的笑颜。
      当自己被改了名字,换了身份踏入紫禁城后,面对身旁的天皇贵胄,娇客千金,她是那样的惶恐、自卑,但在最无助时,总会被搂进那温馨的怀抱,得到安抚和勉励。
      当时光转逝,看着那灵动的双眼中逐日增添的悲伤和绝望,望着那纤瘦、单薄却仍坚持、屹立着的背影,她才明白,原来比容颜更美丽、更惑人的是那坚贞不屈的灵魂。
      “格格说你心里有人了,是真的吗?”曾经,剑柔好奇的问道。
      她一笑,喃喃道:“是吗?也许吧。”
      那个心里的人,正是她此生最尊敬、爱戴的主人,是她黑暗人生中的曙光,是她心中最美丽的女神!
      “剑柔!”绵凝秀丽的脸上闪过寒意,斩钉截铁道:“为了格格,即便是杀人放火,我也会毫无犹豫!”

      康熙四十二年的秋天,温馨恬静的阳光洒在御池上,金秋的微风和煦轻柔,吹拂地人昏昏欲睡。
      “在绣啥呢?”
      “梅花!”绵凝笑道,待抬头望见一张清冷严肃的脸时,随即变了脸色。她挣扎着想从树下站起来请安,却猛地倒抽了口冷气,原来手指已被绣花针刺破,只见一颗饱满圆润的血珠,自食指间沁出。
      “真是莽撞!”胤禛拉过她的手,替她吸去了指间的鲜红。
      绵凝一时不觉愣在那里,却听胤禛淡笑道:“听说你去年才进的宫?是董鄂格格在南巡伴驾途中买的丫头。祖籍是哪里啊?”
      “回四阿哥,奴婢祖籍德州。”绵凝回过神道,退缩着抽回了自己的手。
      “德州?”胤禛打量着她,道:“是个好地方,可惜上回南巡,我没去成。”
      明黄色的穗丝在微风中轻抚着他石青色的衣角,绵凝低头不语,只望着那腰间的九龙玉佩发怔。
      突然听到远处凉亭内一阵喧哗,两人回头望去,但见一身着石榴色瓒丝旗袍的丽人,正缓缓走过来。襛纤得衷、云髻峨峨,巧施粉妆的脸,比那吐蕊牡丹更多一分娇艳。
      胤禟正与胤禩、胤礻我在赏菊聊天,听到背后的抽气声,回首却见尘芳正婷婷婀娜地向自己走来,惊艳地站了起来,良久方道:“你——你这身是——”
      “三年守孝已满,该是脱去素衣换红装了。”尘芳浅笑着,两颊的梨窝深陷,“我刚从慈宁宫过来,皇太后下旨,命你我下月完婚。”
      在胤禟欣喜雀跃的欢声中,绵凝的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按住,只听得略有些嘶哑的声音在耳旁蛊惑道:“难道你一辈子,就只想做个屈居人下的丫头侍婢吗?你不想象你主子那样,成为人上人,成为阿哥的女人吗?”
      绵凝回首,终于在那双平淡无波的眼中看到了点星星之火,那是在逐渐旺烧的燎原之火,那是可怕得令人发颤的权欲之火。

      “不行,我不能让你涉险。”尘芳一口拒绝道:“那个男人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若被他识破,你会有灭顶之灾。”
      “奴婢不怕!而且他会相信奴婢的。”在尘芳狐疑的目光中,绵凝决绝道:“奴婢不能回头了。他也许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但他是个男人,一个男人但凡得到了女人的身子,便会认为已得到了女人的忠诚。所以他会相信奴婢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长评,受益良多。有些出入无需解释,待看下文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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