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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噩耗 ...

  •   待皇太后寿筵后,这日石氏喜滋滋地拿着幅画卷,来到书房外问道:“太子殿下,可还在里面?”
      门外的小太监道:“安巴灵武将军刚从察哈尔回来,此刻正向太子殿下回话呢?”
      石氏颔首欲回,但想到手中的《洞庭西山图》,便道:“那本宫便在此稍等片刻。”
      见太子妃走到廊下的团凳处坐下,随侍的宫女忙道:“快入冬了,娘娘莫要着了凉,奴婢这就给您去拿件大氅来。”说着便急步离去。
      石氏看着院中凋谢的梧桐,秋去冬来,一年的光阴辗转即逝,细数来,自己在这东宫已待了五个寒暑,膝下的小格格今年也有三岁。可惜啊,只是个小格格!每思及此,她心中不免惋惜,又想到皇太子喜爱年轻娇憨的女子,自己年华逐渐老去,少有恩爱,若再想添个一儿半女,确实要费一番心思。素知皇太子喜好字画,今日自己好不容易从宫外得了前朝四大才子之一文征明的画,忙赶来献宝,以博一欢。
      深秋的寒风簌簌扫过,石氏不禁打了个冷战,脑海中突然浮现过昨日在听戏时的一段词曲。“昔时婀娜窈窕身,今日萧条白发人。深宫秋寒薄衿冷,闲看花落多少春?六宫粉黛无颜色,天子樽前有太真。至今未见君主面,何言入宫蒙圣恩?华清歌舞香熏暖,上阳门户尘网生。重重叠叠千层门,冷冷清清万年恨。”
      试问世间女子,有谁不愿成为那万千宠爱集一身的杨太真,又有谁愿去作那独守宫门的白发人呢?只是从古至今,受帝王专宠之幸的又有几人?
      “太子殿下喜欢纳多少侧妃媵妾,都随他去,你莫要再为此与他斗气争辩。你不是一般人的妻子,你是太子妃啊!将来太子殿下一登大统,东西六宫,三千佳丽,你难道还一个个吃醋拈酸不成?坐稳了太子妃的位子,再为大清国添个嫡孙龙子,才是当务之急。”重病缠身的老父曾在病榻紧紧握着自己的手道:“女儿啊,瓜尔佳氏一门的荣耀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只希望他日你母仪天下,阿玛我便是死也瞑目了。”
      阿玛的淳淳教导尤在耳边,石氏心中一酸,双眼不觉红了起来。
      书房的门哗啦打开,只听得胤礽的声音传来道:“董鄂七十的后事可办妥当了?”
      “奴才已料理好了。算来他的丧讯此时也该传到礼部。”安巴灵武道:“太子殿下,奴才刚到京,还未到兵部去过,也该是去点到了。”
      “好,此次辛苦将军了。”胤礽颔首道,待目送安巴灵武离去后,转身清冷的望着石氏问道:“太子妃有何事吗?”
      手中的画轴滚落在地,石氏惨白着脸缓缓站起身,颤声问道:“为何这样做?您不是说要成全她吗?”
      胤礽走到廊下挂着的鸟笼前,逗弄着笼中的金丝雀,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道:“我是成全了她,不是已经放她走了吗?可是养了这么多年的金丝雀,我可以打开鸟笼,任由它在天地间自由自在地飞翔,却不能容忍它再飞进其他人的笼子里。”
      “但是圣旨已下,已成定局了。”石氏强颜笑道:“只不过是一个女子,太子殿下何必如此执着呢?”
      “是啊,只不过是个女子。”胤礽冷笑道,突然一掌将那鸟笼拍落在地,受惊的金雀不停地在笼中挣扎鸣叫,扑翅折腾。
      石氏惊恐地望着胤礽,缓步退到墙角,眼前这个面带戾气,眼神阴郁的黄袍男子还是自己心目中那个温文儒雅的丈夫,还是那个风清云淡般的皇太子吗?
      “在这大清国里,如果连我都要不起她了,还有谁能要得起她!”胤礽的眼似蒙上了层水雾,泛着漪澜,他猛地背过身冷哼道:“指婚了又怎样?现在她有孝在身,想大婚?等着吧。三年,可不是个短日子,三年,可以发生很多变故。”

      尘芳取下髻边的红绸褶花,对着菱镜簪上了朵白雏纸花,身后的胤禟见她满脸木然,不忍道:“梅儿,心里若难受,哭出来便是,憋久了反倒会伤身。”
      尘芳长长叹息了声,道:“人生百年,终有一死。只可惜我阿玛一生从戎,却不料想最后竟因坠马而亡。不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想必会是他此生的最大遗憾。”
      “你阿玛年纪大了,不免有行动迟缓的时候。”胤禟后悔道:“我原打算这几日便想个法子,将你阿玛调回京城来,让你们父女俩也可相聚团圆,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我弟弟戴鹏过两日便从老家过来,接我一起去察哈尔扶陵回盛京。”尘芳起身道:“真是对不住了!你原是这般满心期盼咱们的大婚,可如今按祖制我要守孝三年。”
      “这里哪里的话,三年五载,我都能等。只是你此次去了,不会不回来吧!”胤禟玩笑道,脸上却流露出忧虑之色。
      “一旦将阿玛的灵柩安葬下祖坟,我既不搭马车,也不坐轿子回来。”尘芳正色道,见他脸色一变,又浅笑道:“我啊,我会飞回来。乘着清风,最快的回到你身边。”
      胤禟眼中一热,将她揽入怀中,沙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这玩笑。”
      “好想让自己笑一下啊!”尘芳伸手环住他的腰,哽咽道:“诸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阿九,我只能笑着去面对这一切,方才能和你继续携手走下去啊!”

      由于幼时丧母,童年便寄住在纳兰家,接着又入宫伴读,董鄂七十这个阿玛,在尘芳的映象中是模糊的。直到在察哈尔的那二年,父女俩的感情才日益亲近起来。董鄂是个武将,不懂舞文弄墨,诗词歌赋。自己总是疑惑,听旁人说起自己的额娘,纳兰明珠家的三格格,都道是才貌双全,那么额娘又是怎样和这南辕北辙的丈夫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鲽鹤情深,又是怎样让丈夫在自己过世后,仍对她念念不忘,鳏居终身的?
      那年在额娘的忌日,尘芳终于忍不住直言相问。
      董鄂七十不禁失笑道:“傻孩子,怎样相处?很简单啊,我练剑时,你额娘就坐在一旁看书,你额娘作画写字时,我便替她铺纸研磨。我打来兽皮,她能缝制成袄,她去书局,我便替她捧书出力。难道一定要共书诗画,或是双剑合璧,才可以作夫妻吗?”
      尘芳一语顿塞,董鄂七十轻拍着她的脑勺道:“你这孩子,与你额娘一样,都是心有七窍,百转千肠的人。我一介武夫,食君之禄,只知上听君命,沙场战敌。你额娘是我的妻子,我只知要对她呵护怜惜,你是我的女儿,我便要对你关心爱护。人生在世,不就是如此简单吗?所以我的小梅儿,不要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多笑笑吧!你笑起来像你额娘!人世间有许多烦恼,其实都是庸人自扰,作茧自缚罢了!”

      “阿玛最喜欢看我笑了。他总是说,看到梅儿的笑容,即便再多的烦恼忧愁都可以抛之脑后。”尘芳抽涕道,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胤禟的衣襟。
      “你有着这世间最美的笑容。”胤禟抚着她的乌发道:“我愿倾其所有,换你每日里的笑颜常开。”
      尘芳心中一动,抬着泪眼道:“我其实是个不祥之人,身边的亲人皆一个个离我而去。真不知嫁与你,究竟是我的幸事,还是你的不幸。”
      胤禟点住她的唇,不悦道:“又胡思乱想了。你我的婚事已定,皇命难违。你阿玛的事只是一场意外,怨不得旁人。你若再说这等丧气的话,我可要恼了!”
      “真得只是意外吗?”尘芳闭上眼,依偎在胤禟的环臂中,闻着自他身上传来的龙涎香,淡定道:“进一步前景黯淡凄凉,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但愿老天垂怜,让你我这一路上少些波折、困苦。”
      “是意外。”胤禟轻吻着她的额头,漂亮的凤目中厉光摄人,“你放心,即便神佛在前阻挡,我也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石氏颓然地走回自己房中,乳母尚嬷嬷见她这般模样,唬道:“您这是怎么了,娘娘?”忙扶着她在湘妃榻上坐下。
      “妈妈。”石氏有气无力的唤道,尚嬷嬷忙握住她冰冷的手。只见石氏沉凝了半晌,突然狂笑道:“你知道吗?太子他疯了!咱们的太子殿下疯了!”
      尚嬷嬷见她神情异样,吓得落泪道:“娘娘,娘娘!您可别吓老奴啊!来人啊,快传太医!”房中之人皆是一阵慌乱,个个似没头的苍蝇般乱窜。
      看着眼前的混乱,石氏突然拍桌厉声呵斥道:“够了!一个个都是没用的东西!真以为我也疯了不成?”
      尚嬷嬷忙道:“娘娘您没事就好!”众人也随即都安静下来。
      “只有太子殿下没事,我才能没事。”石氏咬牙切齿道:“我不能让他再这样盲目行事,自毁了前程!这宫中上下,朝廷内外,有多少人是依附着他而活的,他怎么能枉顾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和身家!”
      “老奴不知您在说什么?”尚嬷嬷揣测道:“是太子殿下做错什么了吗?”
      “太子殿下一错再错,我若再袖手旁观,岂不有负这太子妃之名。”石氏冷笑道:“我要绝了他的后路,我让他这一生,都不敢再面对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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