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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风雨 ...

  •   阴谋对阴谋,诡计对诡计,三年的禁宫生活学到的便是‘见人说话说七分,走路行事看三步’。
      “能够在这宫廷中生存下来的人就一定不简单。”这是他说的。当年听了这话,自己对他总会衍生出无限的怜悯。他虽贵为一国诸君,却自幼丧母,庶母虽多,却从未得到过关爱,兄弟姐妹虽众,却无亲密交心之人,放眼下去皆是臣子奴婢。高处不胜寒,随着年纪的增大,原本对他隆宠爱护的父皇渐渐也起了提防戒备之心,年长的兄弟更是而你我诈,钩心斗角。
      “同辇随君侍君侧。”自己也曾发誓要与他共同进退。如今想来,真是可笑。他是谁?大清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在立的皇太子,自周岁起便身处于权利政治斗争的漩涡中心,字字璇矶,步步惊心,他的心计又岂会输于别人,而自己的天真无知,终落得抱憾终身。

      康熙三十七年,尘芳已在宫中渡过了三年的伴读岁月,转眼间已是位婷婷玉立的豆蔻少女。这日尘芳正在房中调试古琴,一个小宫女进来传报有客到,见胤禩、胤禟、胤礻我鱼贯而入,她不禁奇道:“你们三个什么时候凑到一处了?”
      胤礻我一屁股坐下,大咧咧的道:“还不是九哥,说是八哥的几何学得好,要他私下给我们补补课。”随着年纪的增长,胤礻我也不似从前那般,老与她针锋相对,渐渐地也和自己熟捻起来。
      胤禩此时已是十七岁的翩翩少年,他生得不及胤禟俊美,但气质儒雅,说话温和,犹如四月的春柳柔软清雅。他淡笑道:“是九弟谦虚了,我看他学得也不错。”
      胤禟问尘芳道:“听说你病了,所以今天才没去书房?”他近日来,身体拔高得厉害,现以高出自己半个头,五官也渐渐长开,剑眉凤目,唇红齿白。难怪最近常听到小宫女们在私底下议论他,可见男色也可惑人。
      尘芳忍不住一笑,烟眉舒展,秋波漾溢,道:“只是偶感风寒,服了两贴药就无碍了。我怕去书房,过了病,才在家休息的。”
      胤禟一愣,脸不由得红了起来,忙低下头,看到她书案上的杉木蕉叶断纹古琴道:“怎么从不知道你会这个?”
      “只会些皮毛。”尘芳播弄着琴弦道,弦音清澈,如流水潺潺。
      “淡兮其无味。”胤禩突然开口道,尘芳抬眼笑道:“入耳淡无味,惬心潜有情。”
      “既然来了,就给咱们弹一曲如何?”胤禟轻轻走到尘芳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笑道。
      “不行,不行!我这点技艺还难登大雅之堂。”尘芳忙摆手摇头道。
      那边胤礻我道:“怕什么,弹不好,爷也不会笑你。”
      胤禩也走到一旁坐下道:“是啊,就算你答谢咱们这探病之礼吧。”
      尘芳这下也不好推辞,坐下道:“我真的弹不好,便随意些,附唱一曲以补这琴技之拙。”她清了清嗓子,唱道:“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琴音袅袅,余音绕梁。
      一曲毕,胤禩拍手道:“好一首‘一剪梅’,果然唱出了别样风韵。”
      “是哪般风韵啊?”门廊下倚着一个锦衣少女笑问道,却原来是胤禟的表妹,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婷媛。
      “你怎么来这里了?”胤禟皱眉问道。
      婷媛走进来道:“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难道独你们这些个阿哥来得,我就来不得?”
      尘芳笑道:“格格说笑了,这里是惠妃娘娘的地方,自然谁都来得。”
      婷媛冷笑道:“有人似乎忘了这里住得是惠妃娘娘,不是宜妃娘娘。三天两头的来这里请安,真是奇怪。”
      胤禟青了脸道:“我去哪里请安与你何干?”
      一旁的胤禩怕两人真起了纷争,忙道:“婷媛,你是有事才来找九弟的吧,看你衣服后襟都被淋湿了,奴才们没给你打伞吗?”
      胤礻我道:“外面下雨了吗?”开窗一看,果见阴暗的天空已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我是自己来的。”婷媛眼眶一红,瞟着胤禩道:“阿玛要我参加今年的选秀。”
      “那又怎么了?选不选,你不是一样住在宫里。”胤禟不觉放柔声道。
      “今年不一样,听说皇上觉得太子子嗣单薄,要借这次选秀为太子挑选庶妃。”婷媛跺脚道。 胤礽现膝下有三子一女,且长子体弱多病,恐非有寿,康熙在太子这个年纪早已是儿女成群,故今年有意为太子充实内庭。
      尘芳一听,放在琴弦上的纤指骤然紧握,光滑坚硬的弦丝不经意划裂指尖,她不由轻呲牙,将指头放入嘴中轻吮。丝丝腥甜渗入舌尖,心头笼罩上淡淡愁绪。
      “不怕,安王爷可舍不得你去作庶妻。”胤禟安慰着婷媛,目光却看向心不在焉的她。
      婷媛噘嘴道:“虽这么说,心里却打鼓。万一皇上指婚,那可是金口玉言,改不了的啊!”
      “你可以不参加今年的选秀啊!”胤礻我道:“三年后再参选也不迟。”
      “可是我阿玛——”婷媛为难。
      “你可以去求皇太后,她那么疼你,她若开口,和硕额驸岂敢不听。”胤禩插嘴道。
      婷媛眼前一亮,喜笑颜开道:“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八阿哥,亏你心思周密。”
      胤禟突然道:“婷媛,你上次不是说我的一副玉羁马鞍好吗,我就送给你,明日让八哥陪你去骑马可好?”
      胤禩诧异地看向胤禟,这边婷媛拍手笑道:“那太好了,表哥真舍得送我?那可是科尔沁的沙律亲王送你的。”
      胤禟也看着胤禩道:“只要八哥肯陪你,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黝黑的眼中满是笑意。
      胤禩垂目一想,随即嘴角若有若无的勾起,望向婷媛道:“是啊,有什么舍不得的。”
      几人正各怀心事,只听得外面环叮佩响,脚步嘈杂,先进来两个宫女,随后惠妃扶着个小太监摇摇地走进来。众人忙起身请安。
      惠妃咋见一屋子人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到底是青梅足马一起长大的,感情可真是好啊!”又道:“九阿哥、十阿哥又是来找你八哥的吧,看你们兄弟手足情深真是令人羡慕。你大阿哥就不一样,只能孤零零的一人在外行军打仗。”
      胤禟忙应承了几句,便和胤礻我和婷媛告辞离去。惠妃这才对胤禩道:“五阿哥如今也开始领兵打仗了,你在九阿哥面前说话不要失了分寸,对大阿哥的事可要缄口。”又道:“婷媛那丫头也是个火星子,有多少双眼睛对她虎视眈眈,你好自为之,莫要令你额娘为难。”
      胤禩一听她提到卫氏,浑身一颤,面色苍白的跪下道:“娘娘的提点,胤禩谨记在心。”
      惠妃这才笑道:“起来吧,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你两句,你这孩子自小就明事理,还用我说。”转身看向尘芳道:“梳理一下,皇太后要见你。”
      尘芳奇道:“皇太后怎么想着要见我?”
      惠妃笑道:“傻孩子,自然是好事情了。”
      尘芳隐隐猜到了两分,便也不好意思再问。

      随着惠妃来到慈宁宫,仁宪皇太后歪在一张紫漆盘凤榻上,正与一位坐在下面团凳上的老嬷嬷说笑,身后一个小宫女跪在那里捶腿。尘芳随着惠妃上前请过安,便站立一旁。皇太后将她招至眼前,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番,对那老嬷嬷道:“长得可真好啊,你说呢?”
      那老嬷嬷自幼便服侍皇太后,又随太后自科尔沁陪嫁入京,自然与其他嬷嬷不同,连康熙见了也要称一声齐嬷嬷。齐嬷嬷笑道:“可不是,比草原上的格桑花还漂亮。”
      “听说你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个才女?”皇太后拉她坐到自己身旁问道。
      “只是外间的传言罢了,怎比得上公主们的惠智兰心。”尘芳忙推诿。
      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道:“是个懂分寸,知进退的孩子。”又问惠妃道:“她阿玛在哪里上任?”
      “正外放察哈尔做协领。”惠妃道:“也有四年光景了。”
      皇太后点头,又笑道:“我年纪大了,平日里无聊时,总爱和孙子、孙女逗乐玩笑。这孩子我很喜欢,经常带来陪我说说话。”
      惠妃满脸堆笑道:“那就是这孩子的造化了。”她见太后似累了,双眼微眯,便起身跪安。
      待惠妃和尘芳走后,皇太后向屏风后道:“出了吧。”
      石氏笑盈盈地走出来,欠身道:“太后,臣妾说得不假?那董鄂氏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妙人儿吧。”
      皇太后点点头,道:“太子中意的就是这丫头?倒是不错。”又道:“也难为你了,如此贤良宽厚,到我这里来替太子讨人。”
      石氏道:“太子殿下为国事日里万机,心里还惦记此事,只是实在抽不开身来办。臣妾身为太子妃,自然要为太子殿下解忧劳力了。再说,这董鄂氏可是个百里挑一的人,不给太子殿下还能给谁?”
      “是啊,我眼瞅着,这丫头倒有当年端敬皇后的几分影子。”齐嬷嬷一旁插嘴道。
      一提起当年的董鄂妃,皇太后面色一沉,闭口不言。石氏对上齐嬷嬷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天空中电闪雷鸣,淅沥的清雨骤时成了倾盆大雨。尘芳站在廊沿下看着雨水沉重地击打在地面上,崩裂出朵朵水花。一下、一下,都似打在了胸口上,隐隐生痛。为何自己会如此惶恐不安?
      一个身影在雨中踉跄而行,待走进一看,竟是小敏。
      “怎么了?小敏?”尘芳双手掐着她的肩,焦急地问道。
      小敏浑身都被雨水浇湿了,脸上笼罩着层水气,她泪眼朦胧的看着自己,嘴唇轻轻抖动,却又发不出声音。胤褆走过来,将小敏楼在怀中,她终于放声大哭。
      胤褆面色哀伤地对尘芳道:“你舅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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